第104章
“姐姐要是不放心，我这就让人借笔墨来，咱们当场签契约，盖红章！”
民间私下签订的契约，称为私契或白契，此外经过衙门的官印盖章的，称为该红章，算作红契，往后就算有纠纷，要吃官司，也多一份保障！
为了保住江璟房的腿，江玉盈是有备而来的。
她朝人群方向打了个手势，一个丫鬟便疾步走来，手中拎着食盒。
将食盒摆在高脚凳上，丫鬟从里面拿出了笔墨。
关漓眸光微闪，不由认真审视起江玉盈——
瞧着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手段却如此老成稳重，不容小觑。
“你真是江璟房的妹妹？”
目光又掠向那边狼狈窝囊的江璟房身上，关漓心里直摇头。
江玉盈福身，缓步走向高脚凳，笑道：
“如假包换。”
丫鬟早把墨汁磨好，江玉盈捏住袖角，纤长的手指提笔刷刷在纸张上写了起来。
围观群众踮高了脚尖，朝这儿张望来。
拟好了一式三份的契约，江玉盈才搁下毛笔，让丫鬟提着纸张，对围观众人展示一遍上面的内容。
有识字的人，浏览过契约，立即大声对旁人解释：
“大意就是由江家出钱出力，在昌旺街盖一座新庵堂，约定三个月内完工。”
闻言，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得更热闹了——
“妈祖庙不就在昌旺街么，这下好了，又多了一座添粥庵，以后方便咱们上香，不用两头跑。”
江璟房眼底仿佛淬满了毒汁，狠狠瞪着关漓，暗自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日头爬得老高，晒得人背脊印出薄薄的汗意。
丫鬟回到高脚凳旁，契约上的墨汁正好干透，摆在凳面上。
“若是没有异议，姐姐就按手印吧。”
江玉盈拇指沾了红印泥，率先在三份契约上摁下指印。
关漓转头朝空阳招手，示意她过来。
添粥庵是空阳的，契约自然也该签到她名下。
就这样，签订好了契约，双方又让沈冬七两名衙差作证，一同前往衙门，盖上官印。
一群人蜂拥着，又热热闹闹前往衙门。
按过了红印，又留了一份契约在衙门存档，这件事就算板上钉钉定局了。
不少围观百姓失望摇头，在场的众人虽是奔着凑热闹来的，却各有目的——
部分是押了赌局，部分是盼着江璟房真能断一条腿，或是关漓真会当众吞炭，总之，后果越严重，他们就越兴奋越爱看……
可谁知，最后的走向，竟不用头破血流，别说断腿，连个指甲盖都没断裂，跋扈张扬的江家，竟还做起了慈善，要为添粥庵盖新庵堂。
一时间，衙门外人满为患，谈论不绝。
赌徒们捶首顿足，良久才轰然散去；
剩余的百姓，则是围住了空阳，表示要回购育田膏，让添粥庵多赶制些育田膏出来。
空阳满脸无奈，双掌合十道：
“各位施主，育田膏最佳施肥期已过，马上就要收割，眼下万万不能再干预稻穗生长，即便强行撒肥，也是拔苗助长，反而坏事。”
农户们闻言，懊恼没有早些信任添粥庵，为时已晚，只能失望而归了。
关漓抱着女儿，和空阳寻了个遮阳的角落，又等了片晌，才看见沈冬七从侧门出来。
三人碰面，关漓率先开口，道：
“今天的事谢谢你，要不是你把江玉盈请来，我和空阳也挣不来这个。”
她扬了扬手中的契约，诧异他居然深谋远虑，不仅带了衙差加入，还为她们谋了新庵堂和一间杂货肆。
沈冬七一身皂衣，往墙壁斜斜一倚，腰部立即弯出道劲窄的弧线，摇头道：
“这件事我不敢邀功，是她自己早有绸缪，半路上碰巧遇见的。”
他刻意加重了碰巧二字。
“不是你带来的？”关漓更加惊愕，问：
“江家既然有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还允许江璟房那种窝囊纨绔，在外横行霸道，毁坏声誉……”
江玉盈和江璟房两人，还真是云泥之别。
沈冬七早把江家的底细摸了个大概，答道：
“江家老爷去年才过世，家产留给江璟房，那种纨绔，没了长辈压制，就成天和县里的地痞厮混，江玉盈是庶出，再有能力，也只是个不得宠的女儿……”
点到即止，沈冬七话锋一转：
“你再猜猜，这两日为刘老三那些地痞去哪儿了？”
“去哪了？”
关漓愕然，旋即歪了歪脖子，试探问：
“该不会是……被人抓起来了吧？”
沈冬七挑眉，立即颔首：
“还算聪明，一猜就中。”
所以，这两日他也只是暗中让人提醒农户，剩余的事，几乎不费什么气力。
没了刘老三那帮地痞做打手，江璟房孤立无援，输得惨绝是必然的。
“原来如此。”
关漓恍然大悟，心里对江玉盈不禁多了几分佩服：
江家老头去世，江璟房没了束缚在外放肆，江玉盈则是韬光养晦，抓住了机遇……
“总之，这件事你和空阳都有功劳，这是事实。”关漓唇畔含笑，挽着空阳，边走边问两人道：
“你们想吃什么，这顿我请。”
“我想吃素鹅！”空阳满脸喜色。
沈冬七却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和衙门告了半日假，这两日你也累了，不如买些菜回庵里做。”
他其实有些馋她做的饭菜了。
关漓心情极好，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那你去菜市买菜，我和空阳先回庵里等你。”
沈冬七便在分岔路拐道去了西市。
关漓和空阳步履匆匆，等离开闹市，她立即迫不及待询问：
“这两日田里和地龙池子怎么样了？”
见她惦记着庵里的活儿，空阳立即把这两日照料蚯蚓池和禾田的活儿，细细说了一遍。
两人有说有笑，回到庵里，空阳立即忙前忙后：
拿出备好的火盆，摆在庵堂大门，让她跨火盆去晦气，又在菩萨面前上了香，告了平安，这才作罢。
关漓回到厢房，身体接触到熟悉的床榻，乏意立即袭来——
这两日在客栈里，着实没有一夜能安眠的。
打了个哈欠，关漓将女儿放到床里侧，就脱了鞋，准备补眠。
可外头鸟鸣啾啾，脑袋一时半刻却又振奋着，有种又困又舍不得闭上眼睛的矛盾感。
索性，关漓拿出江氏杂货肆的契约，在手里来回看了几遍。
意念闪过，从空间里拿出手机，把契约内容拍下来。
想起乞巧节那夜，和空阳的合照也还没来得及查看。
关漓便点开相册，相册里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段视频，画面漆黑，只有声音。
倏地，她从床上坐起身，眉头紧皱——
视频里竟录到了沈冬七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