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就是怨主子!若不是为了害死主子,曲定邦不会丧心病狂地放火,他要是不放火,清扬就不会死!”
乍然失去心爱之人,让云意的性子比之前变得敏感许多,不仅没日没夜地愧疚自责,对曲灵栩也有一种隐隐的抱怨,但她很清楚曲灵栩也是受害者,按道理来讲,她没有理由怨恨曲灵栩,所有一直告诫自己不能这样想,可今日提及曲凤衍,这些想法就像一个个小火星被点燃,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心底的想法吐露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会这样想……”云心怎么都没想到云意会说出这番话来,惊愕地瞪大眼睛,仿佛不认识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连连摇头,“姐姐,我知道清扬大人的死让你伤心难过,可是你就算再伤心,也不该是非不分,若不是有主子庇佑,你我姐妹,咱们全家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云心说的太急,被口水呛的连连咳嗽了两声,但她并没有就此闭嘴,而是气冲冲地继续道:“是,曲定邦的确是冲着主子去的,可那是意外,并非主子安排的,还有,你别忘了,若不是主子不辞辛苦日夜兼程地往南方赶,清扬大人早就不治身亡了,连这几日都没办法多活,最后一面都不能跟你见!”
云心的情绪太过激动,说到最后,眼眸中不禁含了几分湿气,是伤心,也是对云意的失望和不满。
人在受到大的打击后,想法的确会有些偏激,她能够理解,但却怎么都接受不了云意竟然把清扬的死归咎于曲灵栩。
“是,你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主子给清扬治疗,他一定会病死在路上,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受的
伤,如果皇上不把危险的任务交给他,他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伤到无法医治的地步!”云意实在不愿意想起这些,她深深蹙眉,整个人的力气也像被抽干了一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痛哭不已,“我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去前线,如果可以重来一遍,我宁愿他不是皇上倚重的得力属下,不是身居高位的将军,我只要他好好活……”
“啪!”
这一次,云意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掌,这巴掌不是别人,正是云心所打,她打的极用力,巴掌落下后,整条胳膊还忍不住颤抖着。
云心一向敬重云意这个姐姐,她又素来天真活泼,从小到大从未跟云意顶撞过,更别说这样怒发冲冠地动手,云意太过震惊,一时竟连脸上的痛都忘了,只怔怔地盯着云心,“你打我……”
“对,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是非不分的糊涂人!”云心并未有任何退让,而是伸手揪着云意的衣领,她的力气很大,又是全力而为,竟然真的把云意从地上拽了起来,随后取过桌子上早已放凉的茶水从对方头顶上直直浇了下去,“你疯魔了,好好清醒清醒,想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别说我打你,要是让爹娘知道你如此不知好歹,对救自己于水火的恩人这般怨怼不敬,他们绝不会再认你这个女儿!”
或许是未曾身在其中,云心怎么都想不明白,云意怎么就会把清扬的死归咎于曲灵栩,好在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若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借机挑拨主仆关系暂且不说,更可能利用她这种心理来为己所用,借此来对曲灵栩下毒手。
到时候若主子没有伤着,主仆之情也算走到了尽头,再无回旋的余地,一
旦主子有任何差池,云意这条性命必然不保,甚至会死的相当凄惨。
及时悬崖勒马一切都来得及,等到那一步,说什么都晚了。
云心见云意只呆愣愣地不说话,重重叹息一声,只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多事,需要她自己想明白,否则别人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听着重重的关门声,云意被茶水打湿的睫毛机械地眨了一下,她没有擦拭头发脸颊上的茶水,只任由冰凉的水珠一滴滴落到衣服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湿痕。
脸颊火辣辣的疼,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必然有五个清晰的指头印,可是她并不在乎,又或者说,她需要这样一巴掌让自己清醒,将自己心里脑子里那些个不该有的怨毒想法统统清除掉。
主子。
她没有忘记主子对自己的种种疼惜,更明白这一切原本就怨不得主子,可是不知怎的,这些日子,这样怨毒的念头总是不停地从脑海中往外冒,任凭她如何驱赶都驱赶不掉。
云心说的对,主子对她那么好,她却这样怨怼,那她跟曲凤衍那种忘恩负义的贱人有何不同……
夜,缓缓而过,云意房中发生的一切,曲灵栩自是不会知晓,云心更不会把这种让人心寒的话转达给曲灵栩,只是神色如常地侍奉她梳妆,倒是曲灵栩依旧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一会儿另选两个得体的宫人来侍奉本宫用早膳,你去瞧瞧云意,顺便把厨房炖好的金丝血燕给她端过去。”
金丝血燕乃是上好的贡品,极其难得,按着规矩,只有太后皇帝皇后这样尊贵的身份才有资格食用,之前许贵妃那般受宠,废帝也不过偶尔才赏赐一些,曲灵栩舍得把如此珍贵的补品给云意服用,
可见对她的看重。
见曲灵栩处处惦记着云意,又想起昨夜云意的言语,云心只觉得更加惭愧难安,她不是心机深沉的人,根本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不由撇嘴,“主子实在不必对姐姐那么好,左右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云心原本就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如今气鼓鼓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圆润可爱,曲灵栩不觉失笑,“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跟自己的姐姐置气,她如今心里不痛快,偶尔控制不住自己说几句重话也是有的,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才不是奴婢小气,是姐姐她实在有些过分了。”云心脸上露出几分纠结挣扎,正想着如何不说出真相,又能把事儿隐瞒下去,然而还未等她再次开口,已是有宫人进到内殿,匆匆道:“回禀主子,云意姐姐大清早的不知为何在殿外跪着,奴婢问什么话她也不肯说。”
殿外?
如今可是寒冬腊月,大殿里面烧两个炭盆都不敢开窗,生怕灌进凉风来,这天气跪在外面,用不了两分钟,全身就要被冷气侵透。
曲灵栩原是有些疑惑,但眼角余光扫到云心不自在的神情,再联想到她刚才说那番话,心下微微猜测出了大概,便也没有急着站起来,只神色平静地问道:“她跪多久了?”
“有半柱香时间了,只是……主子刚刚起身,奴婢不敢贸然进内殿打扰,可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好斗胆来禀告主子,若有不妥之处,还请主子恕罪。”这把说着,那宫女敛衣跪了下来。
云意为人和善,对昭阳宫的宫人皆关照有加,从来不摆掌事宫女的架子,正因如此,小宫女才不忍心看着她跪着。
“你没做错什么,起来吧。
”曲灵栩抬抬手,继续道:“把云意叫进来。”
“是。”宫女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了。
在她离开后,曲灵栩挑了一只白玉簪花步摇插在鬓边,淡淡道:“云心,你先出去吧。”
“主子……”云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曲灵栩唇角微勾,显然不欲多言,只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云心退下不过片刻,寝殿的门再次被推开,进门后,云意没有开口,只是再次跪下。
寝殿里安静异常,仿佛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可以听清楚,如此过了片刻,曲灵栩方才抬眸看了云意一眼,“为何要跪着?”
“奴婢有罪,理应长跪向主子请罪。”云意的眼神并未有任何躲闪,而是直直迎上曲灵栩的目光,一字一顿:“奴婢糊涂,竟因清扬的死迁怒主子,对主子心怀怨怼,实乃大不敬,昨日被云心一番呵斥,犹如醍醐灌顶,奴婢不敢求主子宽恕,只求主子不要生奴才的气。”
说罢,云意以额触地,深深磕头。
虽然在云意进来之前,曲灵栩就隐隐猜出了真相,但如今亲耳听到对方说出来,依旧觉得心里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顿时生寒。
她对清扬的死有愧,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暗暗自责,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云意竟会迁怒自己,心生怨怼。
或许这怪不得云意,而是人性使然,就如同曲定邦和曲凤衍因为自己嫡女的身份,而怨恨自己一样。
然而不同的是,有些人犯了错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而是会一条路走到黑,但有些人,会因为一些原因及时反省,从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不至于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云意,显然是后者。
“既然知道错了,就起来吧。”曲灵栩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