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的两声传来,终于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楚明玉。
“什么事?”他的口气一点也不客气,因为在这种时候还会来打扰他的只有一个人。
果然,青蝎很快出现在门口,边上还跟着一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不在乎地开口,指了指跟着他的那个人:“他来带话,谢渊有事找你。”
来人像是在确认这个消息一样点点头。
楚明玉抬头看向那个人,有些诧异。
他就是立于深渊族金字塔顶端四人之中,楼心睿唯一没有打过照面的唐潜,虽然这是这次动荡后谢渊第一次找他,不过作为深渊族的副族长谢渊最信任的手下,仅仅来干这种跑腿传话的活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不过,这也足以证明谢渊对这次谈话的重视了。
楚明玉很快压下这点诧异,一副不屑于跟唐潜说话的样子,语气之中是满满的不耐烦,“知道了。”
既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不过唐潜似乎真的只是来传话而已,毫不在意这样暧昧不清的答复,很快就走掉了。
青蝎目送着他离开,问道:“你想怎么做?”
楚明玉随口回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是以往那样明明在意却又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而是真的不在意,带着楚明玉特有的傲慢和以前所没有的一丝悠然。
*
楚明玉是半天之后的下午才去见谢渊的。
唐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些,早早地就等候在门口,伸手拦下了跟在楚明玉身后的青蝎。
楚明玉略微皱眉,看向他。
“族长只想见你一个人。”唐潜与他对视,平静地解释道。
楚明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青蝎点了点头,示意他安静,然后独自推门而入。
谢渊的房间摆设很空旷,但桌子上却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没看完的文件,架子和床倒是还算整洁,此时他正靠在打开的窗台上,看向外面。
楚明玉并不是第一次来谢渊的势力范围,这个房间也进入过不止一次,不过通常都是有青蝎陪着他一起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渊氏的地盘。
听到开门声,谢渊直起身体,转过身来面对楚明玉。
“你一个人来的?”他随便靠在窗边的墙上说道。
楚明玉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你让唐潜拦住搭档的吗?”
“是没错,你的胆子倒是大了很多。”
“有什么好怕的,那么多人看着我进来,你敢在这里动我的话……”
谢渊突兀地笑了,截断他的话,“敢在这里动你又怎么样?”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神色。
随着这一丝神色变化,楚明玉的脸色微变,身上的肌肉紧张地绷起。
即使他已经有了防备,仍然没能捉住谢渊的行动轨迹,只来得及拔出随身的武器挡住谢渊投掷过来的短匕,身体在被匕首上所带的电电得微微麻痹的同时,谢渊已经跨过了半个房间的距离,另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边上,刀身上传来的微弱电光刺得他的脖子一阵激痛。
“本来以为你经历了这点事也该成长一点了,没想到你那么天真……就算我在这里杀了你,有几个人会为你报仇?就算报仇了又怎么样……你已经死了。”
楚明玉瞳孔紧缩,他从谢渊的身上感到一阵杀意——不是那种随便放出来吓人的杀气而是真切的杀意。
可是——为什么?
谢渊当然有铲除他的理由,尤其是在他近乎于同一深氏之后,只要干掉了楚明玉,深渊族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反抗他的意志。
但……这么说或许很可笑,楚明玉一直觉得谢渊不会真的杀他。
是因为他跟谢渊很像?或者是因为谢渊曾经几次帮他?反正事实也是如此,谢渊从来没有对他真的下过狠手。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谢渊大笑出声,“你以为以前我没有杀你,就代表永远不会动你吗?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因为什么?怜悯吗?”
楚明玉脸上憋出了一阵红,这是恼羞成怒。
他恼怒的并不是谢渊嘲笑他天真,而是谢渊看穿了他以为谢渊不会杀他这件事。
虽然被制住了,但他的异能还是可以发动,正当楚明玉打算爆发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谢渊却突然放开了他,刚刚那有如实质的杀意也消失了。
“算了,这是我最后能教你的事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松懈。”
刚刚凝聚起来的力量一拳打到了棉花中,这种滋味可并不好受,不过楚明玉现在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为谢渊刚刚的话而诧异。
他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因为刚刚短暂交锋而混乱的呼吸,问道:“最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谢渊拾起了刚刚投向楚明玉被他打落地上的匕首,将两把匕首插回鞘中,一边以一种堪称闲散的态度在房间内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坐姿也很与众不同,双腿盘起坐在位子上,右手支住下颚,“我要离开了,以后深渊族就是你的了。”
“……啊!?”
一瞬间,楚明玉以为自己幻听了。
谢渊要离开深渊族?把深渊族交给他?这意思是说让他来当深渊族的族长吗?
谢渊没有管楚明玉的混乱,径自评论道:“虽然还是不成熟,你最近的表现还算让人满意,也算到达了最低的及格线吧。”
楚明玉带着狐疑看向谢渊的双眼,然后再度确认了一个事实: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他忍不住追问。
明明是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但是在这样轻易地被谢渊抛给自己之后,喜悦和激动的感觉却远远没有想象之中那样多。
“因为我玩厌了,我本来就不想当族长或者什么渊氏之主。”谢渊仍旧以平静的口气说道,“局限在一座深渊城或者这个深渊族之中,满足于权力,跟人勾心斗角或者战斗,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太没意义了嘛?”
“这个世界之上,无论是末日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有趣的东西比这些东西多多了,凭什么我要被限制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凭什么我要为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奋斗?凭什么我要遵守身为大多数人的弱者制定的规则?”
楚明玉呐呐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一直认为谢渊跟自己很像。
确实,说他们是同一种人也没什么错误,但至少有一点,他们是不同的。
——楚明玉从来没有从谢渊身上感到过任何对于权力的野心和欲|望。
他志不在此,或者说,他跟楚明玉重视的东西并不相同,至少权力这种东西,就完全不放在谢渊的眼中。
谢渊其实并不想当什么族长和渊氏之主,只是和有楚深庇护的楚明玉不同,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父母早亡,借助楚深的力量得到权位,如果谢渊不这么做的话,身为前任渊氏之主的遗孤,如果有除了他以外的人代替了他父亲的位置,谢渊的性命立刻会像风中残烛一样。
过一辈子躲避追杀的生活,就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到处逃窜,或者索性被杀死在不知道哪个地方的狭小暗巷之中——如果不想过这样的日子,那么成为新任渊氏之主是唯一的路。
对于一个下属和首领来说,双方都是互助互惠的,下属拥戴并保护首领,首领带领并庇护下属,然而当一个首领并不在意下属的拥戴时,这种关系就无论如何无法成立了。
原本的谢渊需要借助渊氏的力量来保命来抗拒楚深的控制,但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他已经拥有了堪称世界巅峰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中,深渊族的势力也远远没有完全覆盖,也就是说,只要离开了深渊族,他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我喜欢自由的生活,欠渊氏的也已经还够了,所以接下来的人生我要自己来决定。”谢渊的眼中难得地出现了一种名为期待的光,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楚明玉突然有了一个莫名的念头:难道他之前都只是在训练自己吗?训练自己成为一个足以担任深渊族族长的人。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在意深渊族的族人,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对自己下过狠手,又为什么每每在关键时刻还会拉他一把——因为他需要楚明玉来接下深渊族这个烫手山芋。
明明一直希望的东西,现在却被前任主人以一种弃之如履的态度随随便便地交到自己手上,楚明玉却是一片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发怒不接受,还是愉快地接受?
——或许之所以这么努力,也有一小部分是希望得到承认。
深渊族其他人的,死去的父亲楚深的,青蝎的,还有谢渊的。
他希望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二世祖,不仅仅是依赖父亲的权力作威作福,即使脱离了楚深的庇护,他也能够做得足够好。
这是否也算是谢渊对他的一种承认?
谢渊却是没有等他继续沉默的意思,有几分心急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异议,那么我会尽快准备继任仪式。”
最后,楚明玉只能闷闷地吐出一句:
“——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个礼拜彻底杯具了,跟人去杭州乐园玩,结果坐过山车把脖子扭了……按摩拔罐什么都不顶用,最后还是请专业人士出马给我复位了一下颈骨= =……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