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顾先生他们说过,化作执念的张春暖只记得自己上山来一个月!
她的记忆停留二十多年前,自然是认不出曾经一道长大的玩伴……
而且顾先生明确跟他们说过,一旦由雪村村民戳破了这点,张春暖的执念便大抵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消散……
贺龙定了定神,朝着顾宁安看了一眼。
当后者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后,贺龙便像是得了“主心骨”一般,朝着张春暖露出一个笑容:“春暖,我是你小贺哥……”
“小贺哥?”张春暖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中年男人一阵,随即笑道:“你们是有些像,但我上山前小贺哥才二十多,哪有你这般年纪。”
“莫不是一个来月不见,你就老了二十来岁?”
闻言,贺龙心头一酸,继续道:“春暖,七岁那年,我在你家玩睡着了,我尿了炕……千叮咛万嘱咐你别说出去,你还记得吗?”
听到这话,张春暖眼神一变:“你真是小贺哥!”
“你怎得变得那么老了!”
“哈哈哈~”贺龙大笑一声,拍了拍身侧的几人:“我们都老了…..”
张春暖皱眉道:“你们?”
一旁,额头有块乌青胎记的中年男人上前道:“春暖,我是你九哥。”
“春暖姐!我是小柱子!”
“春暖,咱是鲁娃子啊!”
……
“暖姐!我,小阿四!”
耳畔响起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张春暖渐渐的将记忆中的年轻玩伴和眼前这群中年人渐渐重合到一起。
恍惚间,她察觉到玩伴中似乎少了个人,便是笑问道:“你们都来了,为何阿钟没来?”
“他是不是变得太老了,不好意思来了?”
此话一出,九位中年人纷纷怔在了原地,就连脸上的笑容都为之收敛。
因为,张春暖提到的阿钟,正是眼前这些当年搜山寻人队伍之中,死去的那一个……
半晌,贺龙应声道:“阿钟走了……”
“走了!“张春暖惊呼出声:“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
“你们今儿个怎么那么奇怪?”
“快!一口气说明白了!”
贺龙面露苦涩,应声道:“春暖,你听哥说……”
“其实自打你上山寻药以来,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了…….”
“我们九个,外加上阿钟,曾在你失去音讯后上山搜寻过一段日子……”
“而阿钟,就是在搜山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死了……”
“而我们,也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情,放弃了继续找你……”
听到这,张春暖顿感如遭雷击,以往的二十年中,呗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线!
这一刻,其整个人看上去都缺了些生气,一滴滴晶莹的泪珠自其脸颊滑落,在落到地上后,便化作了一缕缕青烟散去。
“是啊,都二十多年了……”
“阿钟还因为来找我而死了……我对不起他……”
“我在上了山顶的第二个月,就饿死了…….”
“后来啊,就浑浑噩噩的,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知道站在溶洞前,清掉飞进来的雪花,看着那被风雪堵住的孔洞,等着有人能来……”
“好像是最近,我才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看到时雨那小家伙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们派人上来了呢……”
自言自语似地说着,张春暖的身形逐渐变得有些透明,有些虚幻。
而她的自言自语,也让在场的雪村人泪崩!
一时间,那些个平日里骨痛整夜都能熬下来,不吭一声的汉子,如今却宛若孩童般号啕大哭!
尤其是贺龙他们,曾经上山寻过人的那九位汉子。
当他们知道张春暖足足在山上熬了两个月才死后,一个个顿时跪倒在地哀嚎起来!
“春暖,我是废物啊!当时阿钟走了,我就怕了!我没在敢上山找啊!”
“暖姐!对不住!对不住!半个多月了,我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明明我想过你会不会在山顶……可第二天阿钟就出事了……他出事儿了,吓破了我的胆,吓破了我的胆呐……”
众人压抑在内心的情绪,在这一刻如溃堤般汹涌而来!
望着哀嚎自责的众人,张春暖止住了泪水,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别嚎了!这些又怎么能怪你们!”
然而,望着张春暖戚戚的笑容,众人哭得更大声了。
露出了一副无奈之色,张春暖看向了贺龙,说道:“小贺哥,我爹娘他们……”
闻言,泪流满面的贺龙颤声道:“他们在你上山后的几个月,便也走了……”
“村里把他们……葬了……”
张春暖沉默了许久,屈膝跪拜道:“多谢了……我也对不起爹娘……”
见状,贺龙踉跄着跑了过去,想要把张春暖给扶起来。
然而,他这一副,却是扑了个空!
他整个人都要从张春暖的身上穿了过去……
“这…这……”贺龙回过身,望着已然起身的张春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眼角的泪水从未断过。
“什么这这那那的!”张春暖指了指溶洞内:“都别哭了!赶紧进去采药!”
“雪村早一日没了骨痛折磨,我也好早一日安心!”
“不急!老辈子都吃过药了,我们年轻的早一日晚一日都成!”贺龙冲出溶洞,对着一众村民摆手。
那些个围着棺材的年轻人齐齐散开,露出了被他们遮掩住的柳木棺材。
“今儿个咱首要的事情,就是接你回家!”
贺龙的话音刚落,众人从背后的竹篓中取出了宽大的孝服,齐刷刷的套到了身上!
眨眼间,雪山顶上便多出了一支发丧的队伍。
望着这一幕,张春暖顿了顿,伸手指了指溶洞内:“我的尸骨在里头拐角,进去时注意些,别把雪带进去了。”
听到这话,扛着棺椁的众人刚一走近溶洞口,便是顿在了原地。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即使到了这一刻,张春暖依旧记得要护着草药,不能让雪将其毁了。
轻轻的放下棺椁,一众抬棺之人互相拍尽了身上的风霜,确认无误后,方才重新抬起棺椁缓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