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府衙,简檀进门就看到丁封寒笔直地挺身站着,手按着剑柄,似乎只要他们想稍微动一下,他就要杀出去,丁封寒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受辱于人。他来的时候已经听人说清楚了,那李迟路遇丁封寒,最先言语挑拨几句,后来就想动手动脚,颇有几分调戏的味道,丁封寒自然先是冷脸,然后是警告,最后出剑给点教训,若不是看着简檀的面子,他杀了人简檀难辞其咎,估计早就十步一人,沾血而走。伤了李迟,简玉华刚好就很碰巧地赶上了,表面上调和,把丁封寒带到府衙,但是丁封寒自然是不肯卸剑的。
丁封寒知道他进来,却只是漠然地看着前方,他不知道简檀会怎么做,他曾亲眼看过简檀漠然地弃车保帅,而照着最近的事,简檀已经不信他了,也渐渐让他把一些事交给别人,没多久,他们之间约定时间一到,他就会离开。而这个时候,简檀已经没有为了他去护着他的理由,他也完全不怪简檀若是真不管他,他等在这里,只是等简檀一句交代而已。
或者,是了断。
简檀一副大病未愈就被这事惊起的样子,当下着人带进内间向简玉华见了礼,简玉华自然假惺惺把他扶起来,他又去看在床上受伤的李迟,听着李迟咬牙切齿地道:“檀清王爷,您说这事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这语气,很明显是得了简玉华授意,不然他一个小小府尹的公子,敢这么跟他说话?
简檀让人把珠宝和药材送了上来,却只淡淡道:“李公子此事本王深表歉意,本王管教不力,倒不知道朱公子还想要个什么交代?”
李迟让人把那些东西端着退回,不冷不热地道:“檀清王爷你富甲天下,不过我李家也不稀罕你用区区九牛一毛的钱财赔罪,他伤了我。”
简檀便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想怎样?本王让他也受这么一次伤给公子你出气?”
李迟只觉得简檀看似病弱的面容上眸子里寒意渗人,甩甩头再看又觉得这有名的痨病鬼不向来如此么?咬牙道:“这又有什么意思?我李家又怎么会做这种违背国法的事?那人伤了我,依法判处关几年几月全凭法判。”
简檀心头冷笑,判完了蹲在你李家大牢,可就什么时候都可能有意外了。
李迟见他不说话,毕竟过官府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面不好听,只当简檀觉得为难,又道:“檀清王爷,要私了也行,那人气质冷冽,倒是我喜欢的类型……”
简檀就用一种“不知死活,你继续说,我听着呢”的表情看着他。
李迟不知如何,气势便一弱,却依旧道:“小王爷你也知道,大景贵族也有些这些癖好,我还真有些喜欢,若是你的人我也可以开个价,不然你让他陪我一夜也行。”
“不然就官办法判?”简檀冷冷一笑,问,到时候李家大牢还是你的后花园。
李迟嘿嘿一笑,指指身上的伤,意思是有伤在此,绝不善了。
简檀手一摆,让人把礼物又抱了出去,负手就站在李迟面前,“李公子,是不是觉得本王反正没多少日子了便欺负到本王头上?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本王亲自前来赔罪你这是执意给脸不要脸了?”
“你——”李迟万万没料到简檀这看起来没多少日子的孱弱王爷也能说出这般话,就是让他莫名一寒。
“这事若是丁封寒的错本王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但是他的性子本我那个会不了解?他不是疯子,没事伤人,他必定是一再警告,就是不知道李公子是不是耳朵有问题?照本王看你就是个咎由自取,此刻你以此还试图要挟本王,便是执意找事跟本王作对了?”
简檀的话有棱有角,一步不让,若换做平日,李迟绝对不敢,也就是仗着十皇子殿下,又恍惚想起简檀能够卓少倾那样的人斗了这么久,若真是好欺的主,又怎么能时不时让那纨绔小侯爷吃瘪?而他李家哪里得罪得起,何况这人还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恐怕要收拾下他也不会那么困难,当下不敢多说,也不敢看简檀的眼睛,只瞅着简玉华道:“殿下,您来评评理,看这事如何?”
简玉华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摩挲着桌上的茶杯,瞅着简檀眼底带起一丝笑意,“其实本王也是不好说,一边是檀表弟,一边是王妃的哥哥,本王夹在中间,可不是难做人么?不如这样,本王做个和事佬,檀表弟就已经亲自前来,也带了心意,虽然是你言语不当挑起,但毕竟伤了人有些过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伤,这事便这么结了吧,今夜本王请了戏班在府上,大家一起握手言和就是了吧。”
李迟差点就想立刻点头道好,但是想起这事毕竟该先瞅着简檀点头,却见简檀回简玉华一笑,这意思自然是知道躲也不过,别人设计卖个面子给你,他只能应了,李迟自然连忙点头。
丁封寒见简檀出来,不自觉握紧了剑柄,却见他身后简玉华一招手,让人都退下了,笑道:“那晚上本王就静候檀表弟你前来了。”
“殿下不必客气,先告退了。”简檀跟丁封寒一招手,率先走了出去。
丁封寒这才放下剑,冷冷看了一眼简玉华和他身后出来的李迟,这才跟着简檀出来。
“你答应他们什么了?”丁封寒直到回到府上,才敢跟着简檀开口问,他隐约知道简玉华想笼络简檀,今天这事他不笨,怎么都觉得是那边在找事。
“回去,别跟着我。”简檀心头不耐烦。
“简檀。”丁封寒只好站着,“谢谢。”
“怎么?”简檀回头冷笑,“你以为我会不管你?我倒是想,到时候你一动手,血洗府衙么?我能脱得了干系?”
简檀说完便把房门重重一关,丁封寒咀嚼着他的话,良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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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迟坐在简玉华旁边,有些讨好地问,“殿下,我觉得简檀不太好对付吧?”
“好对付的值得我花这么多心思吗?废物要来干嘛?”简玉华捧着茶杯,看着院子里布置好的戏台子,其实很早,他就注意到简檀这个人。
李迟毫无所觉简玉华暗中把他废物骂了一遍,只嘿嘿地赔笑。下人们领着简檀进来,简玉华眉宇间立刻换上喜色和精神,那个人,值得。
打过招呼寒暄之后,简玉华调和之下,亲自给两人一个倒了一杯,两人把酒干了,也就言和了。三人坐在院子里,简檀知道前戏完了,就等着好戏开场。
“檀表弟,我知道你久病不能多喝,今日我们便品品茶吧,你爱茶,正好我也正爱,你我还未曾在茶道上讨论过呢。来,试试今天这茶,考考你,这是什么茶?”
戏台上的戏已经开场,简玉华这话倒真不是讨好,这人喜茶喜戏,皇子里面本就是个芝兰玉树一般的雅人闲人,近些年主持礼部,也都只做一些闲散的事,要说他是太子党,其实名儿里是,但简檀知道,若有一日太子倾覆,查起来简玉华受的牵连相当小,而且他跟六皇子等其他皇子们关系都不至于差。
简檀把茶拿起来,不闻不看,只轻抿一口,微微一笑,“中州曲县,曲线银丝,刚采集起来快马送来的春茶,清淡馨香,幽而雅苦。”
简玉华也抿了一口,也笑:“果然瞒不过你,不过为兄这茶虽好,可也比不上茶中极品一线天,我们要到的,可都不上顶尖,顶尖的一线天中南贡品,一年也就能产出几两,我可是没这个口福,听说父皇赏给表弟你了五钱?”
“嗯。”简檀点头,看着台上的戏好像呆了一样。
简玉华其实等着简檀下文表示一下,谁想简檀就看这戏,没下文了,他只好轻咳一声,找李迟说了两句,不至于冷场。
简檀实在是没什么好表示的,茶是有,他知道简玉华的意思也就等着他孝敬几钱呢,他倒不是不识趣地舍不得送去,只不过他能说他的茶叶早在几个月前他自己喝一点,当着众人面给大家喝一点,然后仅剩的被卓少倾那不懂茶的二货祸害完了么?于是干脆装作,我看戏呢。
简玉华转过头,又道:“表弟,我这有不少今年的新茶,喜欢我送点到你府上,又听闻表弟煮茶一绝,不知道十表哥有没有这个口福?”
“当然,你想来,我自然好好煮给你。”简玉华听得简檀很痛快地答应了,正一喜,却听简檀话锋一转就道:“十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十表哥喜欢新茶,但简檀唯好陈茶,而且御医说了,我这病实在不能多喝,慢慢地嘴馋的毛病都要戒了。”
新茶,陈茶?便是暗示你我终归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而且不是不喝,是病着呢也喝不起,合情合理,不受茶,却又答应帮我煮茶,这就是不上我的船,但是也正向我示好。
可惜,简檀表弟,你越是这样绵里藏针进退有方,我就越想得到你,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之。
“那可真是遗憾了,表弟可看着这戏还好?”简玉华就指着这台上打得火热的戏,凑在他耳边轻笑道,“这是戏班新编的,我爱新鲜,就让他们先唱了。”
简檀刚刚其实压根没兴趣把这戏看进去,这会儿才看出来这出所谓新编实则他导演的戏,不说话,幽深的眸子里不时闪过一丝厌恶。
简玉华看不见,一个手势,李迟连忙把说好的借口搬出来,各敬了一杯离开。
院子里此刻连下人也没有,就剩下两人,和一出台上的戏。
“表弟,这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你又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