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王爷已经去早朝了。”胡韶音轻柔的声音从云歌耳畔缓缓传来,把她从梦乡中唤醒。
云歌睁开眼睛,只看见白茫茫的蚊帐,左手顺势摸向了身旁,空荡荡的没有人,她才醒悟过来刚刚韶音已经告诉自己王爷前去早朝。
她嘴角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当了娘亲的脑子变得笨了不少,忘事儿,于是撑起了半边身子,青丝半泻到肩头,白玉般的脖颈也露了出半截,“韶音,替我梳妆打扮,等下用完早膳去鹿郦宫。”
胡韶音脸色闪过了惊讶之色,不解问:“怎么会去那个地方?现在澜沧国和我们国势同水火,王妃此举会否引起…”
“不会。”云歌简短利落地回答了胡韶音的疑惑,便起身拿走放在衣架子上的紫纱罩衫,胡韶音跟着云歌身侧,侍候她把衣服穿戴平整。
忙活了好半会儿,云歌坐到了铜镜之前,注视着自己满头如瀑青丝,不自觉地伸手要去抚弄左右鬓角,就听到了胡韶音的声音:“王妃,这里有几根白头发,要不要奴婢替您拔掉?”
云歌眉头轻轻一蹙,幽黑的瞳孔划过了迷茫,白头发?她来这里的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岁,掐指一算来这里也有两年的光景,但是怎的会这么快有白发呢?
看来是自己年岁也大了,不复年少轻慢肆意光景。
云歌的嘴边扯开了一丝苦笑,说:“你替我将头发拔掉吧。”
胡韶音将白发拔掉后,就拿起桌面上的牛角梳替云歌梳头发,一边用她柔美的声音抚慰道:“王妃现在还是花容月貌,不过是几根白头发,不打紧的。奴婢看您满头青丝,柔顺乌黑和什么似的。”
云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冰肌雪肤,樱桃小嘴,似乎和之前的自己没有半点差别
。
但是心里还是会因为刚刚的波折产生一丝半分的涟漪,如果真的到了自己人老珠黄的一天了,枕边的那个男人还会一如既往地陪伴吗?
云歌按压了自己的太阳穴几下,强迫自己不要继续这些悲观无用的想法。就算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也是半点不由人。
“王妃今日是要梳哪个发髻?”
胡韶音的话音打断了云歌的思虑,云歌微微愣了愣,说:“就梳一个十字髻。”
胡韶音熟练地将云歌的头发拧成两束,一双巧手很快就把她的头发梳成了十字髻的模样,鬓角两边都有两股乌黑发光的头发呈半圆弧状下垂,头顶用一个青玉簪子固定好,端的是一副端庄清秀的模样。
“王妃要佩戴哪个耳环?”
胡韶音伸手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探去,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耳环,有简单小巧的珍珠耳环,也有拥有繁复花纹的金耳环,不光是取材贵重,而且做工也十分精致典雅。
云歌扫了一眼首饰盒,朝胡韶音说道:“要那个红珊瑚的吧。”
胡韶音从首饰盒里拿出了一个长长的耳环,整体呈现绯色光泽,红珊瑚水晶垂在最顶端,远远看去十分别致而精巧。
云歌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十字发髻下两串长长的红珊瑚耳坠格外醒目。她又伸手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张红纸,轻轻一抿,红艳艳的嘴唇显得娇艳欲滴,就仿佛是盛开的玫瑰。
此时的她一脱之前的清雅素朴,妩媚娇艳,又不失贵气。
“走吧,去鹿郦宫方向。”
胡韶音走在云歌身前,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偏殿。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路过泛着明镜般光泽的小湖的时候,微风吹皱了一池平静,便有无数潋滟往四处散开来。
云歌出神
地看了这旖旎风光,似乎脑海中有一幕和现在似曾相识。她下一刻想起来,那是自己第一次进宫,还是懵懂模样,就被淑妃骗到了太平湖。
眨眼时间,淑妃身死,皇后自缢,就连薛妃也变成了薛贵人。
“韶音,你觉得这时间是不是过得很快?”云歌略有感慨地说。
韶音低眉顺眼地恭候在前方,回答:“奴婢只知道,这个宫墙里头就有很多连这么点时间都撑不下的人。”
云歌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就算撑下去也只是行尸走肉,这么个偌大宫殿,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囚牢罢了。不说多了,继续往前走吧。”
来到鹿郦宫的时候,云歌朝守门的宫女道:“我是来见你们的柳娘子,麻烦通传一下。”
鹿郦宫本就不是什么华贵之处,这里的宫婢太监都不怎么接触到外面的贵人,但看到云歌穿戴如此醒目华贵,顿时明白是身份不低之人,连忙是点头哈腰就往里头跑。
“王妃,怎么是柳娘子?不是澜贵人?”胡韶音退后到了云歌身边,低声问。
云歌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说:“就像你说的,越是知道自己熬不到这么长时间的人,她越是会努力挣扎。”
就在这时候,刚刚那个跑进去的宫女便恰好出来,朝云歌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柳娘子今天身体不适,让奴婢出来告知贵人,不想因为病体传染了贵人。劳烦贵人今日来一趟,改日必然会登门拜访。”
云歌挑了挑眉,脸上飞掠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就平复不见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叨扰了,韶音,我们走了。”
胡韶音紧跟着云歌身后,待走到了不远处后才说:“王妃这次吃了闭门羹,她们怎的会有这个胆量?还敢得罪王妃?”
云歌抿了抿唇,说:
“她不敢见我,才说明她是向着我们这边。你可别忘了,柳思思的邻居是谁?”
胡韶音愣了愣,才醒悟过来,“那个澜沧公主定然是知道王妃此次前来的目的,澜沧国和慕容国如今开战在即,她虽然身在后宫,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难怪那柳思思敢闭门不出。”
“不是她澜贵人心在澜沧,而是她不得不为澜沧那边做事。如果澜沧国战败,她就是一个亡国公主,不光是要饱受欺凌,还要蒙受奇耻大辱。但是澜沧如果还存在一日,她一日就是澜沧和亲公主,地位名声也比那个要好的多。”
云歌依旧是平静地分析道,似乎并没有受到刚刚吃闭门羹的影响。
胡韶音说:“王妃既然都看得这么通透,为何要去专程拜访柳思思?她肯定是不敢违逆澜贵人的。”
云歌拢了拢袖子,感受到了太阳之下的几分寒冷,怕是因为临近秋日,气温也下降了不少。
“柳娘子不是澜沧国王宫贵胄,说难听点也就是一介区区舞女。无论灭国与否,和她都是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但是澜贵人存在一日,就是对她的一个威胁,因为澜沧国的主仆规矩森严,她必须要听从澜贵人的命令,我这个时候去见她,她肯定是最欢迎的人。但是表面肯定是要装个样子。”
胡韶音点头明了,道:“王妃是要去表态给柳娘子看。”
云歌从容漫步在太平湖边,说:“当然是去表个态,她肯定是心急如焚要来见我的,只是要躲过那澜贵人的眼线。你我不用着急。”
二人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太平湖的尽头,这里的尽头之前还是一片繁密的梨花林子,现如今都倾褪殆尽,遗留下了一地的残枝落叶。
胡韶音看到了林子后头凸起来的飞檐,好奇问
道:“这里之前是什么人住的宫殿吗?装饰好豪华。”
云歌看向那熟悉的华丽飞檐,不由自主地慨叹了一句,“这里曾经是宠极一时的淑妃的住所,只是她服毒自尽后就变得荒废了。很少有人来这里。”
忽然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要出来,紧接着是一名身穿白衣的翩翩男子缓步走出,接下了云歌的话茬,“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盛极一时,自然是要有衰退的一天。珩王妃在此心生慨叹,实在是让我感到意外呢。”
云歌瞥了眼来人,目光深处有莫名的阴翳浮动潜藏,慢慢汇聚成一个莫测的漩涡。
“璃王殿下是在此凭吊淑妃娘娘吗?那我也不多打扰了。”
前方男子唇角含笑,温润的眼神就如同是二人初见一般,目光触及之处皆是春光灿烂,兼之他一身的翩翩白衣,长身玉立,愈发衬托的他的容颜如玉。
“王妃此言差矣,淑妃所为我的母妃,但她所犯下的可是弥天大罪,我又怎么会不知进退在此公然凭吊?”
慕容璃玩味地看着云歌,揶揄道。
云歌面对他的嘲讽,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地说:“既然如此,就是我多事了,就此告辞。”
“珩王妃为何匆匆离开?莫非是要躲避开这座宫殿?也对,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难以面对心里的愧疚。”
慕容璃继续揶揄着,幽黑的眸子里尽是狡黠和云歌看不懂的深黑色暗涌。
她永远是看不透他,一时是天上下凡的谪仙,一时又是阴狠可怕的玩弄人心的高手。
她没有弄清楚,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融合在身上,但是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人,让她本能地感到了恶心。
而且,青黛是死在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