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飞这句话落下,在清姝和楚羿二人的耳朵之中不亚于一道惊雷,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偶读僵硬空白了,二人转过头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了一些不敢置信的恐惧。他们明白,倘若顾雁飞的这句话真的是认真的,那么他们两个不可能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他们不知顾雁飞有伤,不知道顾雁飞的枪断了,不知道她左边的胳膊抬不起来,也不知道她宽广的袖口掩饰之下,右手虎口还盘桓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他们只知道顾雁飞武功卓绝,并且从来都是个说到做到的。
“雁飞……雁飞你又在开玩笑了,来,到我这儿来,这些日子奔波在外辛苦了。”楚羿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强装出的轻松,整个人的身体却已经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他仿佛完全听不懂顾雁飞到底在说什么,甚至强行控制自己露出了一点儿笑容来。
他在这一刻突然强行将顾雁飞说出这样的话的原因归咎于还坐在自己身边的清姝,他垂下目光来,刚刚还能够看出两分柔婉情意的脸上,此刻骤然落了一点儿狠厉的光:“你是在生她的气吗?不过是个奴婢,雁飞,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小气了?”
比顾雁飞若有所思的眸光更加惹人注目的,是下一瞬清姝脸上僵硬的表情。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目光之中透出的全部都是不敢置信,她仿佛没有听清楚羿说了些什么,但是眼底却飞快的蔓延上一些痛苦和绝望:“王爷说……什么?”
顾雁飞看到二人这样的表现,只是在唇角浅浅抿了一点儿嘲讽的笑意。她没有理会将紧张又希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楚羿,只是看向清姝,一双凤眸中像是蔓延开涟漪一样带笑:“你真以为,你费尽心思爬上他的床,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你就能做个人?”
“清姝
,你不洗背叛我,背叛养你,给你荣宠的顾氏,只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你当做人的男子,你说这值得吗?你要的到底是爱情还是荣华富贵,到底是因为你真的爱他,还是因为只是不服气我,你当真清楚吗?”
这几个问题是顾雁飞从始至终都想要问清姝的,从上一世真正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开始,她就一直想问的这些问题。她自认上一世对清姝一切问心无愧,莫说是只是一个奴婢,就算是亲生姐妹,也当真没有她那么用心又那么便宜的“妹妹”了。
清姝听着顾雁飞的这句话,眼光骤然凌厉了起来。她那样的一个人精,到底要的是爱情还是荣华富贵,是爱他还是爱他的地位还是不服输,她又怎么能不知道,但是她算计天地甚至瞒过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在楚羿面前这样看走了眼。
“你瞎说什么!别以为你很懂我!你算什么东西!”这个时候,竟然是一点儿温婉的模样都不愿意装了,她看向顾雁飞的眸光里带着刀,却在不知不觉之中红了眼眶,显出两分莫名的狼狈来。
顾雁飞的目光浅浅沉了下来,没有多说什么,或许上一世看到清姝这样的模样还会觉得可怜又心疼,可是这一世,机会她给过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做了那么多,她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今日她是来做个了结,而不是来怜悯她什么的。
“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顾雁飞抿了抿唇角,眼尾那一点儿明显的嘲讽神情逐渐淡去,只留下一点儿看上去温和的笑意,搭上一双凤眸之中那浅浅的一点儿狡黠,竟然显得有几分娇俏意味,她看向楚羿,开口直唤了楚羿的名字。
楚羿的后背僵硬的挺直了,仅仅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身上单薄的寝衣后背已经几乎要
湿透。眨了两下眼睛,他的目光在看着顾雁飞的同时开始游移起来,仿佛是在寻找一个退路或者出口。
“……什么消息?”他仿佛是在这样的一刻才醒悟,面前的顾雁飞,和他在四年前认识并且救下,几乎是没怎么花费心思就彻彻底底喜欢上他,什么事都愿意为他做的那个顾雁飞并不是一个人。
顾雁飞唇角勾了一点儿笑意,更像是一个做了什么恶作剧,有两分洋洋得意的少女模样。微微一挑眉,说出的话在楚羿的耳中却恍若是晴天霹雳:“前些日子新帝刚刚发了讣告,誉王楚羿死于兵变贼人之手,现贼人已经伏法只可惜誉王难以归来,哀兮,叹兮。”
在顾雁飞的眸光里,楚羿那看上去平静的表象彻底支撑不住了。一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大,他的声音完全控制不住,骤然提高的尖利甚至直接歪了出去,听上去分外的可笑:“你说什么?”
顾雁飞浅浅的一抿唇角,伸手从自己背后腰间摸出来一把小小的匕首。那匕首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不是她平日里常用的那一把。她打心底里觉得清姝和楚羿两个人根本不配她用那样精致的匕首,左臂并不能动,内力也只剩下浅薄的一点儿,但是即使如此,顾雁飞也觉得足够了。
匕首出鞘的时候划过一道并不如何明亮的银光,随手将匕首的刀鞘扔到一边儿,她微微眯起眼睛:“誉王已经死了,楚羿,你再也没有活着的价值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刻开始,话废了那么多心思,在我面前露出那样的情意绵绵的神情眼神,这么多年来,当真是辛苦你了。”
“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叫引狼入室?”顾雁飞缓缓抬起了手,目光划过那锋利的刀刃,又缓缓的抿着唇笑了。运用起仅
剩下的一点儿内力,顾雁飞脚下仿佛踏风踩云,仿佛缩地成寸,一步就骤然靠近一截。
眸光中闪过一道华光,她身影一闪,手中的匕首已经落到了楚羿的脖颈上:“你大可去祸害你想祸害的,却偏偏不应该惹到我顾雁飞的头上。毒酒穿喉的感觉你不明白,这一辈子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穿肠肚烂。”
“你在……说些什么?”顾雁飞这些话楚羿自然是听不懂的,他只能感受到自己脖颈突然贴上的那冰冷的刀刃,身体僵直一瞬,似乎连原本飞快转动着的大脑都不转了,一时之间他竟然无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慌了神,“雁飞……你别激动,有什么,我们都可以再谈,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就算是为了我们之前的情意……”
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手腕轻轻一动,刀刃微微压入小半寸,就让楚翊还没说完的半句话变了调,她缓缓一摇头,只笑:“你口口声声说着我们二人的情意,但是从四年前的相遇开始,或许我确实对你有情,你对我又何曾有过?楚羿,你骗人成性。”
仅仅是呼吸,顾雁飞都能够感受到楚羿的恐惧,或许是因为顾雁飞从二人相遇开始,就给了楚羿太多的恐惧,他此刻在顾雁飞的刀刃之下,竟然连作为人最后一搏的想法都没有,只是试图用所谓“真情”感化顾雁飞。
“我或许确实做过很多错事,我也确实骗过你,但是那一切都是从前了,雁飞,我相信你舍不得的……放下刀,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顾雁飞的目光落在楚羿的脸上,她站在楚羿身边,因为身高的缘故,看他的时候需要微微仰着头。但是即使如此,她身上的气势却全然压过了面前的楚羿,神情之中全是冷淡:“我舍不得?我现在就让你看看
,我舍不得。”
顾雁飞一边说着,一边撤走了自己放在楚羿脖颈上的利刃,楚羿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眼底,却在下一瞬间微微俯身,似乎都不用仔细看看分辨位置,尖利的刀刃插入又上挑拔出,楚羿感受到痛感的时候,已经被顾雁飞干脆利落的挑断了两个手腕上的手筋。
“我原本想要给你一个痛快,你却偏偏要来挑战我,说什么我舍不得。我当真舍不得的时候,你又做了些什么呢?”顾雁飞唇角一抿,看着楚羿两边手腕上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因为手并不太稳而让楚羿经受了更多的痛苦。
楚羿脸上痛苦又夹杂着极致恐惧的表情似乎是取悦了她,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又略一抬脚,干净利落的将原本站在床榻前面的楚羿踹倒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挽出一个花儿来,直直从自己手中掉落下去,穿透了楚羿的手掌,将想要试图逃跑的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下一瞬,顾雁飞长腿一抬,就像是在脑后长了一双眼睛一眼,明明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但是就是知道一边儿清姝想要跑似的,转头,仅仅是两步,就已经赶上了跑到门口的清姝,伸手一抓,就将清姝扯在了手里。唇角冷冷向上一勾,她目光如水:“想跑?哪里有那么简单。”
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捆麻绳,她手下的动作无比干脆利落,将人五花大绑的捆起来,往旁边一扔。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打开瓶盖,面容沉静的将瓶身微倾,倒出一两滴清澈透明的液体来。可是落在木质的地面上,却飞快的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顾雁飞的目光落在了楚羿身上:“这是鸩毒……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上一世放在顾雁飞的毒酒之中的,正是这一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