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和你打个赌,你来和我比试一场,倘若你赢了,接下来的一切,我不再插手。”
乌孤王子的这句话一出口,不仅仅是顾雁飞为之一愣,更是让站在一边儿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燕王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这乌孤王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更不明白他原本就是那样肆意洒脱的人,根本不在乎大楚注重的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尚武崇武,自然不会放过能够这样“轻松地”打落自己的金箭的顾雁飞。
“乌孤王子!”燕王的声音之中带着焦急,顾雁飞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偶然,更何况她还一直展现出对于老皇帝的保护,甚至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她的身后到底是谁,是将军府,还是誉王,或者是……二者合谋?
倘若没有七成以上的自信,燕王是不可能做出逼宫这种一旦失败,将会被钉在史书之上做一辈子的畜生的事的,但是看着顾雁飞强撑想要拖时间的表现,他也不免有两分心慌。可惜他这个时候也终于察觉,能够与顾雁飞一战的月嫔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而剩下的死士不一定能够近顾雁飞的身,现在他竟然不知道能够依仗谁。
乌孤听到燕王的这么一句话,微微回过头来,眼角弯出一个饱含兴味的弧度:“我们草原上的女子几乎是人人都会武,相比于大楚,我以为她们已经算是草原上的母狼,可是在这儿,我发现了一个更厉害的,几乎能够与我不相上下的人,希望燕王殿下容许我的失礼。”
他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燕王再多嘴多舌的拒绝,大抵也讨不了什么好处,乌孤毕竟是一国的王子,以后的南黎国国主,不是他的手下,他们两个人也仅仅只是合作的关系,全然没有他吩咐安排他的道理。
不情不愿的抬头看了一眼顾雁飞,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一道血腥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微微一颔首,脸上甚至
带上了一点儿笑容:“无妨,无妨,乌孤王子请。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子,怎么能和乌孤王子您相比呢?也只是花拳绣腿让乌孤殿下欢心罢了。”
他这样的大言不惭,好像是全然忘记了刚刚就是他口中的这个区区一个小女子,将手中的长枪锋利的尖端抵上他的喉咙,几乎将他一箭穿喉,要了他的命。乌孤听了这句话,轻轻一笑,没有多言,只是转过头去看顾雁飞,甚至还颇为绅士的开了口:“你可愿意?”
“小姐……!”尺素的声音里带着惊慌和劝阻,光是弓箭对上长枪,就已然是一种不公平。只有两种情况顾雁飞会有胜算,一种是她在那些弓箭之中能够进乌孤的身,另一种,则是她能够等到乌孤手中的弓箭全部用光。可是仅仅是刚才的那么一支,已经是携带着罡风乱琼扑面而来,更何况还剩下十二支?
可是顾雁飞知道她不能退,殿外的杀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有些微弱下去,顾雁飞在心中算着时间,倘若是她站在爹爹和兄长的位置之上,大概……大概也快要到了罢?她必须拖延时间,就算是拼上自己的这条命,也一定要护住老皇帝。
或许是当初妆迟给她服用的那一颗风蛊丹还是有一些副作用,至少现在,顾雁飞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在快速的恢复,而无论是肩头还是虎口的伤口,都一点儿疼痛都没有了,无论这之后会有多少反噬或是别的什么,她一定要借着这点儿剩下的力气,继续拖延时间。
她握紧自己手中的长枪,全然顾不上自己身后尺素的声音,伸手将有些洒落的长发上的发带扯尽一些,略一点头,言简意赅:“来罢。”来罢,她上一世为楚羿,自以为自己是为大楚而战,而这一世,她仅仅是为了自己身后的顾氏,自己身边的手下,为自己而战,仅此而已。
微微抬起下颌,顾雁飞将内力聚集于脚下,下一刻便如鸟儿一般飞身而起,她动
作极快,几乎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眨眼的功夫,她逐渐的一步步靠近乌孤,不给乌孤一点儿搭弓射箭瞄准的机会。
乌孤果然是在拿出金箭搭上弓弦之后歪了歪头,尝试了一会儿却发觉确实没有办法,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弓箭。这一幕看得顾雁飞身后的尺素等人心中都是一喜,却只有顾雁飞的心继续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别人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乌孤从来都不是只有这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法拿得出手,他还会……
电光火石之间,顾雁飞已经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长枪出现在了乌孤的身后,她将速度运转到了极致,手中的长枪似乎是要生生在空中描摹出一个圆月的形状,枪尖闪过一道利刃才会拥有的寒光,直直冲着乌孤的后心口处而去。
而在距离后心还有两寸的距离的时候,顾雁飞的手中一沉,就知道这是长枪已经被挡住了。她垂眸看过去,刚刚还似乎全无防备的乌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哪里抽出一根绳镖,明明只是咫尺之距,可是他手中的软绳却像是浑然不惧,直直迎上顾雁飞的枪尖,在那一刻结结实实的挡住,让枪尖不能向前一分。
而下一瞬顾雁飞的瞳孔骤然一缩,立刻想要抽身后退,却已经有些迟了。他手中的绳镖的绳索不知道是什么所制,竟然像是有灵性一般,随着他手腕一甩,缠住了顾雁飞的枪头,而顾雁飞用上内力想要将绳索震碎,却在下一瞬察觉从枪尖上传来一股巨力,几乎要将顾雁飞拉扯过去。
垂下目光的那一瞬间,风云变色,顾雁飞只看到从乌孤另一只手的袖口露出的一抹雪白的刃光,她下意识松了手,任由那绳镖带着自己手中的鸣凤枪脱手而出,情况转眼变化,顾雁飞却并没有一点儿想要后退的意思,手中的长枪已经没了影子,她下一瞬身子一歪,从自己的长靴之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她手中的匕首落下,与扔掉绳镖之后又拿出了一把
匕首来的乌孤正好对上,随着一声刺耳的兵戈相交之声,乌孤似乎是微微抬起头笑了一下:“你也用匕首?不错,你的应变很好,我越来越好奇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用知道。”顾雁飞半点儿不敢松懈手中的力道,却又在下一刻像是二人不谋而合心有灵犀一般撤开力道,两个人中间骤然拉开距离。
绳镖的一段一般是套在手腕之上的,乌孤伸手一拽,那绳镖的尖端带着顾雁飞的鸣凤枪就进入了他的手中,他将那已经打了个结的绳镖解了下来,伸手将长枪递给了顾雁飞,甚至枪尖都是朝着自己的:“你的枪,拿你熟手的武器来跟我打,我从来不喜欢欺负人。”
顾雁飞愣了愣,上一世她从来没和乌孤有过什么交流,除了武学之上,她也从来没怎么真正了解过他,没想到这样的人,即使是和燕王和某了这种下作的手段,也是在武学方面的真君子,不像是身披华光的一些人,再怎么尊贵也是真小人。
她伸手抽回自己手中的长枪,下意识的在手心转了一圈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来,握紧手中的长枪,看着乌孤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手中的绳镖,往后退了两步:“剩余的十二支箭,来。”
乌孤听着顾雁飞这么说,像是遇到了什么知己一般微微抿唇一笑,他翩翩君子似的点了点头,又开口添上一句:“还剩下十二支箭,只要你不死,就算你赢。”
顾雁飞无言的后退,乌孤也拿起了自己的金弓和箭囊,从箭囊之中像是刚刚那样抽出了三枚金箭,搭上弓弦,他像是刚刚一模一样的动作,微微偏过头闭上一直眼睛,瞄准了在不远处微微压低身体,目光灼灼恍若繁星的顾雁飞。
三支金箭旋转着从弓弦上飞出,弓弦拉满了,它们几乎是变成三颗金色的流星,将这个灯火昏暗的大殿照亮一片小小的路。顾雁飞手中的长枪再三蓄力,脚底下似乎是踏上了风,长枪一挥迎了上去
,仍旧是三角形的布局,她也就像是刚才那样,将两支打落一支打开。
顾雁飞没来得及转身,已经听到了自己身边又传来的风声,微微转过头,发现这一次扑面而来的金箭已经加到了五支,顾雁飞应付三支已经不能算是绰绰有余,这样的五支终究是有些力不从心。
打落了三支箭,又偏过身子躲过一支箭,剩下的一支实在是躲不掉,顾雁飞只得牢牢受了这一箭,它钉进顾雁飞左肩肩头血液已经凝固了的伤口之中,顾雁飞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呼,声音沙哑,她左肩已经动不了,大概是被钉碎了肩胛骨。
还剩下七支箭,顾雁飞的脸色已经算不上好看,她看着接踵而来的三支金箭,勉力支撑着打落了一支,又闪避开两支,却被紧接着没有半点给她喘息空余的三支箭逼到了角落。左肩上的箭还是有些阻挡了顾雁飞动作的灵敏程度,堪堪躲过两支,剩下一只从顾雁飞的腰侧划过,在腰侧穿出一个半寸深的贯通伤口。
……最后一支了。
这个时候,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顾雁飞只听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的剧烈的心跳,痛楚之下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目光却死死地落在最后的那一支金箭之上。
随着它离弦,顾雁飞抬起了手,手中的长枪发出一声悲鸣,似乎是有一道流光闪过,她厉喝一声,手中的鸣凤枪应声而断,而金箭也斜斜一歪,从顾雁飞的脸侧划过,射断了顾雁飞头上玄色的发带,钉在了顾雁飞身后的墙上。
“赢了?”随着顾雁飞跌坐在地,长发如缎一般泼洒下来,尺素喃喃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意外清晰。
而就在此时,完全脱力的顾雁飞不仅仅失去了所有的力道,还失去了手中那一杆上一世到这一世,陪伴她十几年的鸣凤枪。她来不及回头,只听到身后尺素的一声惊叫,下一刻,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直逼她的胸口。
顾雁飞的目光一瞥,只见到燕王一张狰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