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孙女端详着他的面容,不禁绯红了面颊。
他默默地坐到铁锅旁边,帮着添柴加火,妇人盛了一碗稀薄的热汤递给他,他道谢接过,却没喝。
妇人的丈夫询问他道:“道长,你是从天清门来的,可走了很远的路吧?去周国有何要事?”
他平静地回答:“在下前去周国,是为了师父的吩咐,朝廷近来动荡,天清门的道士们也需要求助他国的同门。此事与朝廷有关,我只是寻我的姑姑。”
妇人同情他,轻叹道:“你一路徒步而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可官兵严把城门,固然是不会让任何外来之人进入的,像我等坐落在临界小国的村庄,早已被断去了粮食的运送,只能靠着农田来自力更生了。”
他也知晓民间疾苦,自新帝继位以来,荒淫无度造成了百姓民不聊生,眼下乱世飘摇,难民层出不穷,周国为了自保,已不再开放城门,他只能依靠师父交代的令牌试试看了。
“世道不好,天公不美,近来雨雪交加,庄稼不结果,也只能靠着存粮来艰难地熬过这几个月了。”老人说到这,又咳嗽起来,随即赶忙起身去寻止咳的药草。
剩下两个孩子好奇地围到封无身旁,一个男童,一个女童,大的八岁,小的四岁,二人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女童还笑嘻嘻地去抓他手中的宝剑。
封无不动声色地将宝剑换去另一只手,没想到却被后头的男童握住了剑鞘,他急忙推开男童,告诫道:“小心,会伤到你。”
男童只管笑得纯真,作势要伸手来碰。便是在此时,最为年长的孙女牵住他们两个小的,怒斥他们不可无礼。
妇人则在这时唤她:“阿九,快来帮忙铺草,要给道长睡的。”
名叫阿九的少女便恋恋不舍地离开封无去帮母亲了。
封无起身说了句不必麻烦,他风餐露宿惯了,睡在木板上即可。
但这家人不肯委屈道长,妇人一边忙活,一边还念叨着“她怎么还不回来,千万别是被大雪困住了”。
话说到这,门外忽然传来了响动。
封无被声音吸引,转头看去,发现回来了一位背着柴火的青衫女子。她挽着随意的鬓,梅花一样的脸上是纯粹的清丽,那种淡然、饱满、温和如水的柔美。
封无的眼睛定在她的脸上,有些从出神。
她望着封无的眼神里同样充满诧异,但还是先把拾来的柴火放在地上,进屋比画了几个手势。
一见她回来,妇人和阿九以及两个孩童都围了上去,为她扫落身上的雪,还为她搓手回暖。
她开心地笑笑,又比出几个手势。
这一次,封无看懂了,她是在说谢谢。
身旁的老人在这时对封无说了句:“她是溪娘。”
封无错愕地看向老人。
老人叹道:“是个可怜的孩子,哑的,好在耳朵好使,也不知她有没有爹娘,一年前被村里人发现在山脚下,奄奄一息的。救回来后就挨家住上一段时间,刚巧这个月在我们这了。”
封无心里便生出一丝怜悯,想着百姓的日子难过,流离失所的难民多不胜数,转头再看向溪娘,她对封无露出浅浅笑意,双手合十,恭敬地拜了拜。
倒无需这样拜道长。可封无还是躬身回了她一礼,抬头见她整理起柴火,不禁觉得她这张脸似曾相识。
仿佛在何处见过。
这念头一起,封无便猛地摇了摇头,修行之人,怎可有妄念?他背过身去,锁紧了眉头。
此时,皇宫内。
同昌帝正半躺在玉榻上吃着宫女送进口中的李子,听了跪在殿内之人的话,当即跳起了身,吐出嘴里的李子,瞪眼道:“不就是一群道士,燕山卫连他们都拦不住?一群没用的废物!”说罢,扬起宫女手中的果盘才跪着的侍从扔去。
那侍女也不敢躲,被砸了满脸的果子,低头讪讪道:“回禀陛下,实在是民间暴动层出不穷,那叫天清门的道观又是个大规模的,在列国都有同门,燕山卫也是得罪不起他们……”
“胡说八道!”同昌帝拍了桌案,指着侍从破口大骂:“寡人乃皇帝!燕山卫是寡人的狗,他们想咬谁就咬谁,轮得到一群臭道士说不?!再派些人手去,非把那天清门给一把火烧了不可!还有那个什么红竹组织的,都把他们歼灭!”
侍从领命,只得退下传令。
不出片刻,右丞相晏景求见。
同昌帝亮了眼睛,连声要人带他进来,还挥散了周遭宫女,又拉上了玉榻前的纱幔,等晏景一进殿,同昌帝就命人把殿门关紧。
晏景进来后,见人在纱幔里头,立即猜出他意图,便不肯上前,只肯在殿下禀报公务。
同昌帝哄骗他好一阵子,才把他骗来自己跟前,大手从纱幔里头伸出去,一把抓了晏景到床上,颇为想念地动手动脚道:“你终于肯来见寡人,可把寡人想死了,快让寡人摸摸……”
晏景闪躲着,蹙眉道:“陛下请自重,下官今日是有要事前来呈报。”
“什么要事不要事的,你先让寡人睡一回,让寡人捏捏你这白嫩的屁股——哎呦!疼!”
晏景忍无可忍地打了他的手爪子,又羞又愤地拉紧了衣衫,低声斥责道:“陛下!如今你已贵为天子,断不能再与从前一般胡作非为!”
同昌帝被他这样一说,也就没了兴致,垮下脸挥手道:“罢罢罢,你就是存心扫兴的!上个月说忙于朝务无暇理寡人,今月又要让寡人自重,反正就是不肯给睡!早知当上这皇帝要被你这样冷落,还不如不做了!起码从前你还愿意和寡人厮混一处!”
晏景叹息一声,无奈地同他说道:“陛下先听下官说了要事——”
同昌帝立刻来了兴致,凑近晏景笑道:“你若说完了,就会让寡人睡你吗?”
晏景脸一红,还未等回答,这人的大手已经开始伸进他衣襟里胡乱摸起来,晏景急了,按住他手腕说道:“陛下,天清门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怎又提起那群臭道士?”同昌帝压在晏景身上,极其不耐道:“他们怎么了?”
“回禀陛下,那道观的观主近来要退位,属意的是门下一位名为封无的弟子。”
“那又如何?与寡人何干?”
晏景神色严肃地说道:“那弟子是一年前才入观的,听观里的其他道士说,那人当时溺在河里,就是天清门前头的迁河。”
迁河与皇城的江湖相连。
同昌帝愣了愣神,脸色忽然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