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吴郑王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有些茫然。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赵钱孙李跟前,对方的脸色煞白,眼睛瞪的大大的,手抓不住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只能徒劳的拽住他的衣服。
抖颤着就跟要哭出来了一样。
“不要哭啊。”他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就觉得仿佛被推进了绞肉机,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整个人都被扭曲成了肉酱。
等到再醒过来,他就坐在火车上,耳边还有广播播送的音乐,身边偶尔有人声,谁也没察觉这里刚刚大变活人。
他到底跑到哪去了。
火车外面是连绵起伏的山丘,荒无人烟,只偶尔有些羚羊一样的东西跑动,似乎呼啸而过的铁皮大物对他们毫无影响。
周吴郑王捏了捏眉心,第一次感觉到棘手。
他连现在是什么时间都不知道!
幸亏的是,他好歹还穿着衣服,要是身上不着寸缕出现在火车上,大概立刻会被以精神不文明影响车容等罪行被逮捕。
从口袋里掏,也没能掏出什么东西,当时出门他啥都没带,身份证手机钱包全部还在市长办公室。
还有赵钱孙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自己可是眼睁睁的在他跟前消失了啊……周吴郑王对此感到十分棘手,他早就猜测到可能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果然还是应该相信自己早晨的迷信猜测才对。
在心里下了这么个结论,周吴郑王开始苦恼另一个问题来。
他啥都没有,出现在这个火车上,如果有查票的,他怎么办?连补票都办不到啊。
事实证明,周吴郑王的运气大概比较差,以等级分类的话属于幸运e的水平,他刚刚有此担心,乘务员就不负众望的走了过来。
“检票,请出示一下您的车票,谢谢。”
周吴郑王眼看着对方要走过来,考虑要不要去上个厕所什么的,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去,他可是守法好公民,从未有过此等经验。
站起来后一眼瞟到车厢前上方的滚动字幕,周吴郑王眼睛一亮,这地方就是本国的,虽然靠边疆,但是好歹自己还在国内。
时间的话,也就…………是两年后。
这样的话,说不定等下车就可以给阿赵打个电话。周吴郑王这样想着,舒了口气,赵钱孙李应该蛮好找的,即便换了手机号,说不定百度一下都可以查到对方的办公室号码。
只是不知道两年之后的现在,阿赵在哪里了。
脑子里思路漫游了一圈,等周吴郑王回过神,乘务员已经站在他跟前微笑了。
……
周吴郑王正想着要怎么说,旁边突然冒出个人,伸出两张票来:“唔,在这。”
美女乘务员将票接过去,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声谢谢合作就往下一个走去。
周吴郑王想看看这位解自己所急的英雄是哪位,日后定当报效,就见到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对方站在走道上,半趴在他的背靠上:“周大哥。”
“……梁文璐?”周吴郑王真是有些震惊了。
梁文璐点点头,露出快活的笑意,然后自发的坐到周吴郑王跟前。
这个家伙周吴郑王自当初在首都一别,就再也没见过,按半个小时前的时间来算的话他们五年没见,按现在的时间来算的话,他们有七年没见了。
真是一段十分长久的日子,周吴郑王打量了一眼梁文璐,个子并没有多高,显然自别后这家伙也没二次发育,另一方面,当初还有些婴儿肥显得稚嫩的娃娃脸则消瘦了下去,带了些磨练的痕迹,虽然在笑着,也难以掩埋一股不平之气。
大概是生活过的很不如意。
“周大哥要认不出来我了吧。”梁文璐先开口,他笑起来的时候喜欢抿着嘴,以前会显得天真可爱,如今这习惯依然没改掉:“我老啦,不过周大哥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依然这么帅。”
周吴郑王叹气,别的不说,中间这两年根本就是跳过来的,他能变到哪里去?
“感觉就跟不会老一样,真是羡慕。”说着这样的话,梁文璐的眼里货真价实的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你现在在干什么?”周吴郑王好意出声询问。
“没做什么,偶尔跑跑生意。”梁文璐反过头问他:“周大哥呢?”
一摊手,周吴郑王倒很是爽快:“失业中。”
“怎么可能,如果是周大哥的话,肯定有好多人想要啊……”
这话说的倒奇怪了起来,让周吴郑王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梁文璐却摇摇头,不再回话:“我去上个厕所。”
他委实没料到这次行程会捡到这个大便宜。
周吴郑王太好认了!他和七年前压根就没变,一点没有衰老的迹象,年轻好看又风度翩翩,笑起来连乘务员都要小鹿乱撞,梁文璐看到站起来一个人,立刻就认出来是他。
那一瞬间,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当初他和林城谈恋爱的时候,想要帮林城和他妻子分手,自己还去求过周吴郑王帮他找门路,那个时候他在首都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周吴郑王是他认识的可以有门路的人。
但是周吴郑王居然拒绝了他!到最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林大哥在官司里输了,被他那个凶恶的妻子扫地出门,到最后只能和自己蜗居在小小的地方。
就因为这样,林大哥根本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他过松快的日子过惯了,很快就后悔了起来,他和林城天天吵架,到最后变成动起拳脚,他根本不是林城的对手,到最后甚至差点被他打死了!
梁文璐知道自己看错了人,周大哥当初说的话没错,林城这个家伙根本不可靠。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怨愤的很,如果周大哥能帮他的忙的话,说不定林大哥离婚的案子就可以判的再好一点,他们也不必过上局促的生活,他们会分手,明明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缘故。
因此当后来听闻周吴郑王因为“失手杀人”被判了刑,他一方面诧异不可能吧,另一方面反而感到了开心。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然而见了面才发现,他以为周吴郑王该在监狱里受受苦,这个人却一副十分适宜的模样,半分看不出过去日子里受到过挫折。
反而是自己,再没了年轻时候的模样,暮气沉沉,心里面都浸满了苦水,只能从别人的痛苦里获取快意。
这想法让他从心里生出一股恨意来。
“喂,贺少?”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十分阴郁:“我早就不是贺少了,小璐啊,你什么事?”
“哪里,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当年四九城里的贺少。”梁文璐一边洗手一边回话:“我找到了个好东西,想着贺少说不定会喜欢。”
“哦?”对方终于感兴趣起来:“你说说看?”
梁文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他干瘪的就像个豆芽,和还坐在座位上没动的男人是天差地别,从心里涌现出一股恨意出来:“我知道你一直想和赵书记叙叙旧情。”
电话那边声音静默下来,然后对方才开口:“是啊没错,”这声音就跟在喉咙里挤出来一样,梁文璐一笑,知道和自己微不足道的恨意相比,电话里的这个人大概就是滔天怒火,恨不能将赵钱孙李整个人都燃烧殆尽:“不过如今你想找赵书记,恐怕不怎么容易了是吧?”
贺明德在这边差点把电话摔了!
连一个婊/子都敢跟他叫板,真是反了天了。
他这两年确实过的不如意,他爸爸几年前进了政zhi局常wei,那个时候贺家都认为是作为下一任接班人培养的,实际上这猜测也十拿九稳,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中间出了差错,到最后居然什么消息都没了!老首长根本就没流露出任何意思来,反而对贺家都有些嫌隙。
贺明德在自己的任上也不如意,前年突然辖区出了件大纰漏,他还想着要运作一下,也不知道是谁下了绊子,让他栽了个大跟头,声望资历一落千丈,从此就止步不前了。
一直到最后他才查出来,都是赵钱孙李!
他恨这个人恨的牙痒痒,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然后将他断手断脚,效仿古人,放到缸里,做个人彘。偏偏如今他和赵钱孙李恰巧是两个境遇,他落在最谷底,赵钱孙李却稳步上升,前途一片大好,根本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梁文璐恍若未觉贺明德的不悦,他将电话换了个方向,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起手来:“其实赵书记以前一直有一个情人,不知道贺少你知不知道。”
“什么?”贺明德没料到话题会跳到这个地方,愣了一下。
“这几年我也在看着赵书记,我觉得有些地方比较好玩,恐怕这个情人不止是以前的情人,恐怕到现在,都还是。”
□怎么了,□也有□的手段,他嗅的出这些味道来,男人和男人的味道,想到周吴郑王曾经还义正言辞的教训他,梁文璐真是想呸他一脸。
“你要不要来看看,贺少?”
等梁文璐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周吴郑王打量了他好几眼,说真的,这家伙上个厕所也太慢了吧,难道是尿急尿频?
“我刚刚想起来,能问你接个电话吗?”周吴郑王出声问。
梁文璐点点头:“行,我去帮你接杯水。”
“谢啦。”
一边祈祷着赵钱孙李的手机号码没变,周吴郑王打过去,但是就如同前文所说的,他的祈祷每每都很灵验——以完全相反的方式,这种幸运的体现方式真是让人感动。
电话里的女声机械的告诉他,手机关机了。
这是人干的事情吗?周吴郑王真是出离愤怒了,他用手机上起网来,试图百度出赵钱孙李的消息。
唔,居然调职还升职了。周吴郑王只能查到办公室电话,按他自己的经历想也知道那是秘书接的。
但是试试总归是好事。
“喂您好,这里是珠阳市市委书记办公室,请问您找哪位?”
“请问赵钱孙李在吗?”
电话那头的人静默了片刻,大概没料到会有人这么喊赵书记,然后才回话:“抱歉,书记现在在开会,您可以留下您的姓名和号码,登记一下。”
“那我等下来再打好了。”周吴郑王则回绝了这个要求,当年他凭空从长宁市里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如今还是小心点好。
“嗯好的。”
“你要打给谁?”梁文璐将水递给他。
“一个朋友。”周吴郑王大大的喝了一口回话。
“打通了没?”梁文璐隐约猜到他会打给谁,实际上这也是他故意的,接过手机通话记录明显的很,他立刻就认出后面一个是赵钱孙李办公室的号码。
果然这人和赵书记的关系如同他猜测的一样。
“没。”
梁文璐露出和周吴郑王一样的惋惜的神色。
“真是遗憾。没关系,一会儿再打也是一样的。”
他看着周吴郑王睡过去的身子说:“反正总要让他知道的。”
“书记,刚刚有电话找你。你要打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