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沐汐杳,在南国皇宫住了十六年。
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加上在宫中遭受各种排挤欺压,我一直渴望宫墙外面的世界,但从来没有亲眼看过。
秦骁大抵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敢正大光明对我好,保护我的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经常会给我讲外面的世界,看得出他开始想念了……
那些各种的民间故事,用来吸引我的兴趣,除此以外,还有他家乡的大草原,牛羊,跑马,有雪山,森林,野花,果园,瀑布……
可我连最基本的,离我最近的京城,那灯火市井街头都没逛过,更别提出去看大好河山,拥抱风花雪月,感受流水潺潺,仰视巍峨高山……
父皇让国师给我算过命,说我活不过十八岁,最后两年了,我能感觉到如今的身子越来越差,连点风都吹不得,我又怎么敢奢求自由呢?
自由……我常常想它是怎么样的,秦骁说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真正自由的人。
秦家大哥是世子,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给不了他自由;秦骁家中排行老二,却因为权势逼迫被送到京城当了十多年质子,但秦家三公子是最幸福的。
秦骁跟我讲,秦老三比我还要小上一点,平日里被全家人惯着,不喜欢学习就只让他学点基本的,整天在草原上放羊跑马,好不快活。
他说,爹娘和他的哥嫂们都希望他能真正健康快乐的成长,所有人身上都挑着担子,他年纪小,不一样,希望他能真正的自由。
我听着秦骁讲他的家人,真的好生羡慕这样的家庭,宁愿苦一点,也想体验一番。同时,也对秦骁很愧疚,因为我的父皇和那些朝臣,他才十几年不能和家人团聚。
这年,我十六岁了,南国战乱,朝中传出消息,昔日的战神,南国的战王,也就是秦骁的父王,战死沙场。
战王的头颅被敌军将领割下,带回了敌国邀功。
我努力地想要在秦骁的眼中寻找一丝悲伤,但他除了那双漂亮的眸子再不如从前亮了,也没有了从前的桀骜不驯。除此以外, 再看不出什么情绪。
反倒是我,哭得很伤心,我为南国一代战神陨落而悲,为父皇寒了忠臣的心而悲,为秦骁丧父而悲……
我记得秦叔叔是个很好的英雄,我唯一见过他一次,便是几年前他来京城述职,听说我是秦骁的好朋友,他还带了新衣,点心,玩具和好多他们那边的特产给我。
临走前,秦叔叔还反复叮嘱让秦骁照顾好我。
我跟着秦骁静静地坐了三天,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一直陪着他,从天黑到天亮,从狗吠到鸡鸣。
第四天,我坐不住了,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秦二哥哥……”
秦骁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我的头,“杳杳,秦二哥哥要走了,南国没了父王,但还有百姓们等着秦家的人上战场。大哥擅文和谋略,三弟还小,我得回去挑这个担子了。”
这一刻,我的心里突然空了一大半,我看着秦骁眼中的坚决,知道我没有办法挽留他,但还是想试一试。
泪珠在眼睛里打转,然后又一颗一颗不停的往下掉,我抱住秦骁的胳膊,不想让他离开,“不要!杳杳去求父皇,南国的将军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秦家人!”
“可我秦家既受了这封王,便要担起保护南国的责任,杳杳说过的,人要各司其职,要有责任心,对吗?”
秦骁不厌其烦地给我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这话是我说的,这么多年,秦骁教了我很多本领,我有能力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他曾问我为什么不逃出去。
我说,因为我是南国的公主,我有责任,对南国的百姓和江山负责。
而且南国重文,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其实只有秦家,这也是其中一个,秦家被封王的原因。
所以现在我也没办法反驳他的话。
——
秦骁知道我不舍分别,他趁我就寝连夜离开京城,临走前,他来到我的床边看我,在我额头轻轻的印上一吻。
我们互相陪伴了十多年的岁月,一起经历的事情有那么那么多,自然是互相喜欢的,但是从来没有互相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那一刻,我的眼睛里全是酸涩,若不是闭着眼,我恐怕就要暴露了。
这大概是我最不乖的一次。
秦骁走后,我不顾宫人的阻拦发了疯似的往宫外跑。
这是我十六年来第一次出宫,第一次登上城墙,深夜宵禁,看不到京城的华光璀璨,我也就是为了再看他一眼,这许是最后一眼了,我怕我活不到他回来的之后。
他也不一定会回来,能回到那个他思念了十多年的故乡,还回京城这个牢笼做什么呢?
我看着城外的万里征旗,秦骁骑马站在走在最前面。
眼里的泪水根本就忍不住,我站在城墙上,挥着手,唱着歌,为他送行,但我想他不该是听不见的。
“南城外,少年郎,解衣征战几时归……”
秦骁像是能感应到我的存在一般。
是的,他回头了,万人前进的步伐骤停,不少人都被风沙迷失了眼,远离亲人的痛苦和思念,在此刻发挥到极致。
勒马转身的秦骁,与城墙上泪如雨下的我在此刻遥遥相望,我看到他薄唇轻起,但太远了我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读出他想表达的意思,那是一个临行前给我的承诺。
他说,“杳杳,我的公主殿下,带我胜利归来之日,便是娶你之时”
但愿我能等到吧……
——
秦骁走后,我因为在城墙上吹了一夜的风,哭了一夜的泪,唱了一夜的嗓子……终究抵不住大病了一场。
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
我没有再终日以泪洗面,尽管我知道我们很难再相见,但我依然支持他保家卫国。
宫里也没有人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哪怕那个庇护我的人已经离开。
我以为是他们开始怜悯我时日无多,但我不知道的是,秦骁走时花了一整天,给了他们足够的威胁和好处,又在父皇那里给了求了保障,以保我安然无恙。
我照常每天琴棋书画诗酒花,不过此酒为酿酒,为他酿的酒;我照常想象外面的世界,把想到的内容都编成一本书,供世人流传。
那本《深闺女子以为的世界》,我没想到它流传的那么快,热度那么高,像是述说了无数女子的心声。
从京城开始,再到周边城,到更远的城,慢慢传播,不时出现有地区女子开始联合反抗,要是宣传自由自立自主平等的思想。
因为闹得越来越大,这变成了如今朝廷最头疼的事,比战乱还头疼。
但后来,有一位奇女子召集了上千女子,我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办法上战场,等我听说的时候她们已经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
从来没有这么轰动全国的事发生,但她们做到了,父皇也被她们震撼住了。
我开始为她们求情,为天下女子求情,从一开始写那本书起,一切便是我设的局,我还剩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想用最后的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为天下女子谋取一个命运改革的开端。
改革哪里是那么好改的,我求了父皇很久,终于等他松了口,才发现实施起来是那么的难。
我亲自监督了律法的颁布,剩下的,只能靠那些想要独立的女人们自己行动了,我希望她们都能看到外面更好的世界。
我想,秦骁在边境应该听说了我的故事,也一定为我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