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赫看着齐章,不禁有些唏嘘,父辈的时候他们两家还算是关系亲厚,只不过后来因为各种的利益冲突,连赫又一心帮着赵黎,才渐渐和唐敬走了相反的路。
连赫并不是不知道,作为君王的,都是只可和臣子同患难,不能享富贵,唐敬是明智的,抽身而走,而自己却不能。
连赫不想看着赵黎再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那就好似当年的自己一样,他们感动身受,他也觉着最初对赵黎的心意,只不过是可怜,但是这些年下来了,连赫心里再不仅仅只是可怜。
赵黎笑着和齐章说了几句话,就见连赫有些失神的看着齐章,似乎这么半天没有多动过眼神。
赵黎心里也不知为什么就“咯噔”一下,颇为不舒服,他厌烦连赫这种专注的眼神。尤其这种眼神并不是看着自己……
赵黎笑道:“你这次能进京来,还要多谢连大人的举荐功劳。”
连赫听赵黎说话,这才收回目光,齐章已经行礼来谢连赫,连赫客套了一句。
赵黎道:“你们刚进京,朕也不弄什么劳什子的酒宴了,等着你们再次凯旋之时,朕一定为你们大摆筵席。”
齐章恭敬的跪下谢恩,赵黎又说了些关于派兵的事情。
赵和庆和魏家军到姜国边境驻军,很快正面打了两仗,魏承安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送回京城里的邸报上都写着魏承安的名字,立功最多的自然是他。
姜国并没有和魏家军硬碰硬,毕竟他们的目的也只是干扰眼目,起到了作用就好,实际还要看慕容盛来,不然他们兵少人稀,时间一长粮饷也是问题,自然不能和赵国抗衡。
姜国这边有了动静儿,慕容盛也开始调兵遣将,赵黎不想被动,自然要派兵出去。
赵国西面和东面被姜国铖国几乎包围住,两国虽然都不大,只不过占尽了地形,这种时候若有队伍长途跋涉从后围包抄赵国,那可谓是腹背受敌。
赵黎思索着并不能让连赫一个人领兵过去,硬碰硬谁也得不到好处,况且兵力全出,到时候万一真的有人从后面偷袭,就让人抄了空城。
连赫也同意赵黎的意思,需要兵分两路,不管慕容盛到底想没想到这一节,都要守住后面的土地。
“只不过眼下却有两个问题,”齐章思索了一会子,才恭敬的开口道:“后路望龙坡地势崎岖,别说铖国想派人偷袭需要长途跋涉,运粮食和水是问题,单说如果陛下想要占据望龙坡这块土地,也是个困难的问题,稍有不慎,陡峭的地形反而会变成敌人的优势。”
赵黎点了点头,接口道:“朕替你说了第二点……第二点是,如果领兵望龙坡,谁能挑得起这个重担?”
他话音一落,大殿上立时变得静悄悄的,有人抬头偷眼去看连赫,只不过又觉得不合适,丞相若是领兵去了望龙坡,那前线由谁挂帅?一定不能是这个叫齐章的年轻人,毕竟太年轻了,头等不压人,镇不住场子的反而会引起内乱,到时候更加麻烦。
连赫没有说话,只是看到齐章微微张了一下口,就像是想要说什么自己却觉着不合适,又闭上了嘴,规规矩矩的站着。
赵黎让众臣考虑考虑这个问题,要从速解决,提出几个人选来,也好从速发兵,战势不等人,若让慕容盛得了先机,那就大事不好了。
下了朝连赫随着人往外去,看到前面抱着头盔的齐章,不禁开口道:“齐将军。”
齐章听有人唤他,住了步,回头一看,原来是丞相大人,他以前没想过连赫,但多次听说是连赫举荐自己,所以对连赫也是非常敬重的。
齐章转回头,道:“连大人,不知找末将何事?”
连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道:“我方才看齐将军在殿上欲言又止,不知所谓何事,若是信得过连某,不防说来听听,也不知道连某能不能尽一份微薄之力。”
齐章听他说的谦和,年纪还小的他一直在边关混迹,人心叵测为了上位出卖朋友的他见过,只不过沙场上多半还是血里打拼出来的兄弟义气,没有官场这么市侩。
齐章在连赫面前,自然听不出这个老狐狸说的是真话还是客套话,只是实打实的道:“不瞒连大人,末将确实欲言又止,是因为末将心里头有一个挂帅的人选。”
连赫听了点点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儿,咱们去班房坐坐,还能喝口茶。”
连赫引着齐章去了班房,两个人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因着将近中午了,赵黎又没有留下齐章用膳,连赫就让齐章出宫去了。
连赫并没有马上出宫回府,而是递了牌子,请求面圣。
赵黎下了朝回了暖阁,很快就听说连赫和齐章去了班房,在里面谈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似乎很投机似的,赵黎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毕竟连赫和他也不曾说过这么多话,每一次见面,连赫虽然表情很温柔,但多半是虚伪的,是假的,赵黎并不相信这种戴着面具的温柔。
而连赫看着齐章的目光就不一样,那种似乎带着回忆的目光,让人觉得很温暖,赵黎越想越是心烦。
正着时候,突听旁边的内侍道:“陛下,丞相大人递了牌子求见,不知陛下见不见?”
赵黎顿了一会子,抻着半响才道:“宣他进来。”
内侍赶紧出去,很快连赫就进来了,还不等赵黎开口奚落他,连赫已经正色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赵黎不知他葫芦里卖生么药,不过他认真的时候多半是有正事儿要说,赵黎也不是不紧不慢的秉性,就挥手让宫人全都退出殿门去。
连赫这才道:“方才微臣见过了齐将军,这会子琢磨着一定要向陛下禀明,齐将军的想法和微臣刚好不谋而合。”
赵黎笑了一声儿,懒洋洋的支起脑袋,道:“是嘛,讲罢,朕倒要听听,你们是怎么不谋而合的。”
连赫听出了赵黎嘴里的酸味儿,轻笑了一声,但也没点破,继续说道:“方才在殿上陛下已经说过,望龙坡势必要守住,只是派谁去守的事儿,守住望龙坡的同时,又派谁去挂帅主站。微臣心里有两个人选,希望陛下可以听一听。”
他说着,顿了一下,抬起头拿眼直视着赵黎,道:“在慕容盛眼里,或是在百姓眼里,亦或是在齐章这样半大的年轻人眼里,赵国的战神莫过于唐敬。”
赵黎眼神一暗,笑道:“你想让唐敬去守望龙坡?让朕去求他?”
连赫道:“陛下想错了,不是唐敬去守,是微臣去守……倘或唐敬主战挂帅,慕容盛心里定有防备,到时候一定会想到从后方长途跋涉占领望龙坡,和姜国三面包抄咱们,有了唐敬这个幌子,微臣在望龙坡埋伏狙击,定能打击铖国的气焰。”
赵黎听着,似乎陷入了沉思,想了很久,开口道:“朕说过,为了天下百姓,朕可以去求唐敬,只不过……望龙坡必定是一场苦役,你要去守?”
连赫笑道:“微臣自觉还有这番能耐,也大言不惭的觉着,当朝上下,除了微臣,没人再有这番能耐……起手无悔。”
赵黎抿了一下嘴唇,把头别过去,不再看着他,笑道:“你真是逼朕,逼着朕去放下脸面求唐敬,当年是朕把他赶走的,如今又去求他,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朕?你让慕容盛怎么看朕?”
“只不过微臣算准了陛下会去。”
赵黎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一句话,最终点了点头。
郁瑞一上午待在铺子里,回唐宅来吃过了午饭,有些犯困,芷熙就给他铺了床榻,郁瑞正准备睡一会子午觉,刚要上床,就听下人道:“少爷,有人在外面,要见老爷呢。”
郁瑞还以为又是些求着唐敬办事儿的人,道:“有名帖么,跟他说老爷没在家里头,名帖留下来,改日再来罢。”
那下人摇头道:“没有名帖,就是一个年轻人,站在外面说想要拜访老爷。”
“知道叫什么名儿么?”
“回少爷,他自己说叫齐章。”
“齐章……”
郁瑞顿时睁大了眼睛,心里一阵猛跳,他听过诚恕的话,心里已经知道齐章才是唐敬的儿子,突听齐章来见唐敬,不免想着会不会是齐章知道了什么。
只不过转瞬一想又不可能,若不是诚恕这样一点点查来,想必齐章的身世还没人知道。郁瑞心里头有些复杂,按说这个嫡子的身份应当是齐章的,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不过老天爷待他不薄,上辈子郁瑞虽不受待见,但这辈子捡了个便宜,竟然飞上了枝头做了一回假凤凰。
郁瑞上辈子不受待见,处处被人欺负,并不是不知道混生活的困难,尤其像齐章这样,从小被人扔了,能混迹到现在,从火头军变成了校尉,又从校尉升到将军,别人眼里看起来是光鲜了,但不代表他就没受过苦,没遭过罪,当兵是要流血的,怕是齐章流的血不在少数。
郁瑞一直告诉自己,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要,只不过如今这个嫡子真的不该是自己,他却舍不得了,并非舍不得唐家的钱财势力,而是舍不得唐敬,他除去唐家嫡子这个身份,和唐敬就是陌路之人,再没任何瓜葛。
郁瑞并不想让出来,只不过齐章又怎么办,自己要霸着唐敬,本该是齐章的父亲,他心头是愧疚的。
下人听少爷叹气,以为少爷乏了,道:“要不……少爷您睡罢,我去回了他,让他明儿再来。”
郁瑞道:“不必了,请他进来,到正堂去坐,让丫头给沏些好茶。”
“是。”那下人听了立马去迎齐章。
郁瑞让芷熙推着自己往正堂去,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少年人被下人引着往这边来。
那个人褪去了盔甲战袍,出落得高大挺拔,一袭白色长衫,没有文人的酸文假醋,反而显得干脆爽快。
他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郁瑞的时候,眼眸睁了一下,还是少年人掩不去的青涩,没有郁瑞老成,难免多看了郁瑞的腿两眼。
郁瑞笑道:“齐将军,快请进。”
齐章见郁瑞坐在轮椅上,显然是双腿不能行走,他进京的路上就听说了,京城里有个不得了的人物,当年那可是赵国的战神,只要是当兵的人,没有一个没听说过唐敬的,也没有一个不敬重唐敬的,而这个了不得的人物,家中有一个身患残疾的嫡子,亦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齐章初见到郁瑞,看他落落大方,并不因为自己的腿而谦卑懦弱,自有一股稳重平和的气势,又见郁瑞说话干脆利索,也不像大家说的,“京城里的人都精滑着呐”。
两人进了正堂,峤襄端上茶来,齐章赶忙双手接过来,并不在下人面前摆什么大架子,又对郁瑞道:“我来的匆忙,身上并没有什么名帖,更加没有带什么表礼,但一直听说唐四爷的名头,不来拜访一次又觉着心里不安生。”
郁瑞笑道:“你来的不凑巧,老爷出门还没回来。”
齐章眼里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道:“见得到是齐章的福气,见不到那是齐章的命,只不过有些遗憾而已,在军营中没少听说唐四爷的名声儿,打小就敬仰的很,如今见到唐少爷,遗憾也算是小了些。”
郁瑞听他说“命”,心里忽然抖了一下,嗓子眼一阵发颤,眼眶竟然有些酸,赶忙用手揉了揉眼,芷熙粗心大意,反而是峤襄探头过来,道:“少爷,怎么了,是哪里难受么?”
郁瑞摇头道:“不碍事儿,茶太烫,热气熏了眼睛。”
齐章道:“若是妨碍唐少爷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郁瑞道:“不知将军要在京城里逗留多久?”
“这还不定,要看战势的情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
郁瑞又道:“将军难得有空,今日见不到老爷岂不遗憾,若是时间空余,不防留下来等等,若是不嫌弃,郁瑞可以陪将军说会子话儿。”
齐章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道:“这……打扰了你休息岂不是……”
郁瑞没等他说完话,道:“我这会子正闲得慌,将军到郁兮园坐坐罢。”
说话间,芷熙推着郁瑞,引着齐章往郁兮园去,一路上郁瑞还给齐章说道了说道唐家里的景致,郁兮园里很安静,刚开始有些萧条,可郁瑞住了这么久,院子里也沾染了人气儿,比之前雅致了许多。
齐章一直在沙场混迹,喝的是风,吃的是沙子,自诩也是粗人一个,虽然说话做事懂规矩知进退,但骨子里还是和旁人都不同的,没说几句话就露了秉性。
他见郁瑞随和,也懒得说些酸文假醋的客套话,两个人没多少时间,谈的倒是投机起来。
郁瑞心里愧疚,自然想知道齐章这些年来过的如何,齐章一般在军营里不怎么说话,如今找到了年纪相同的人唠嗑,自然也愿意说些以前的事儿。
齐章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在军营里就从火头军开始,当年他没得吃才投了军,身子骨也弱,个子不高,人家行军打仗都不要他,只是将他扔到伙房里,那时候正好上面要招一批老弱兵开垦种田,虽然粮食军饷还需要从老远运来,但是终归能自给自足一部分。
齐章就是这些兵里头的一个,他起初在军营里只是为了口饭吃,只不过后来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也就渐渐的兴奋起来,那种年纪最适合施展雄心壮志,毕竟初生牛犊还什么都不怕,他开始锻炼自己,即使是锄地,即使是做饭烧火。
齐章笑道:“你别看我这么高,以前可瘦了,比你还要瘦弱。”
说着又摊开手来,给郁瑞看手心里的老茧,齐章的手很大,里面布满了老茧,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就犹如唐敬一样,有些伤疤太深了,就掉不下去了,会永远留下烙印。
郁瑞伸手轻轻摸了摸齐章手上的茧子,很厚,很粗糙,一瞧就是握惯了兵刃的人。
下人们瞧他们谈得投机,也退到外间儿来,只是偶尔进去添壶茶短点儿点心之类的,并不打扰他们说话。
唐敬今日都在铺子里,诚恕一直跟着他,虽说唐敬有把生意都转手给郁瑞的心思,但没转之前还是需要自己忙活。
他坐在内堂看了会子账簿,掌柜的进来道:“四爷,外面有个姓赵的爷说要见您。”
“姓赵?”
“对,姓赵,那爷说了,跟您说他姓赵,您就知道他是谁了。”
唐敬的眼睛始终没从账本上挪开,只是道:“请他进来。”
掌柜的出去,唐敬这才看了一眼诚恕,道:“你先出去罢。”
诚恕应了一声,退出去,出了内堂,就看见两人被掌柜的引着往这边来,诚恕是见过的,竟然是赵黎和连赫。
他们都是一身常服打扮,诚恕自然是看得懂眼色的人,赵黎这副打扮必然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因着也就没吭声,低头出去了。
赵黎和连赫进了内堂,掌柜退了出去,唐敬只是抬眼看了他们一眼,道:“唐某这里庙小,没成想竟然引来这么大的佛。”
赵黎笑道:“四爷好大的谱子,想见一见四爷,还要三传四传的。”
唐敬道:“到哪里都有哪里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想必赵爷也是明白的。请坐。”
赵黎和连赫坐下来,过了好半天没人说过,赵黎终于打破安静,道:“我来这里,想必四爷也知道是什么事情。”
唐敬只是面皮不动的笑了一声,道:“唐某不知道。”
赵黎被他噎了一下,压下心中拱起来的气,道:“唐四爷是聪明人,咱们也就不说别的废话了。”
连赫继续道:“这些天慕容盛那边儿的消息想必四爷也听说过了,今日我们来此,就是想听听四爷的意思。唐四爷是久经沙场的人,肯定最明白如今的情势,仗要怎么打,西面有姜国,东面有铖国,南面还有一座望龙坡,倘或慕容盛偷偷派兵占领望龙坡,那么咱们几乎就没了胜算。”
唐敬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账本,道:“所以,赵爷的意思呢?”
赵黎站起来,道:“如果你肯领兵出征,慕容盛一定不会和你硬碰硬而是转阵望龙坡,连赫愿意领兵守在望龙坡,到时候两面夹击,攻其不备。”
唐敬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连赫,连赫并没去看唐敬。
赵黎道:“唐四爷的意思如何?”
唐敬道:“如果唐某没有听错,赵爷这是在求我。”
“你……”
赵黎被唐敬不咸不淡的语调弄得气怒,只不过被连赫拉了一把,压下心中的怒气,道:“唐四爷说的正是……或许在唐四爷眼里,我就是个多疑猜忌的昏君,但是今日,我就是在求你,为了天下苍生,只要你唐四爷肯答应,我宁愿给你下跪。”
唐敬这才挑起嘴角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赵黎,道:“赵爷的诚意呢?要跪就跪罢。”
赵黎登时睁大了眼睛,眼里似乎有些屈辱,狠狠咬住后牙,瞪了唐敬半天,喉头滚动了好几下,终于一狠心,猛的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连赫也没料到赵黎真的能做到这份儿上,喊了一声“陛下”。
唐敬在此时却手一带,将旁边的椅子带过来,正好卡在赵黎的膝盖处,赵黎膝盖磕在椅子上闷哼一声,并没有真的跪下去。
唐敬道:“唐某只是试试赵爷的诚意,而在唐某心里,赵爷也并非一个昏君。这件事儿我应下了,赵爷只管放心,只要连大人守得住望龙坡,唐某这里无需担心。”
说着又看了一眼连赫,连赫却第二次避开唐敬的眼神,唐敬似乎是洞悉了什么,其实说来也有道理,唐敬前半生纵横在沙场这么多年,别说望龙坡,随便指出一块土地来,没有他不熟悉的,连赫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自然清楚。
唐敬心里早就知道赵黎会让自己上战场,只不过他没想到,赵黎真的能跪下来求自己。
等他送走了赵黎和连赫,账本也看不下去了,叫来诚恕就准备回唐宅去。
唐敬刚进到门口,就有下人过来道:“老爷,下午齐章将军来拜访过,不过您没在,少爷就留他等等,这会子还在郁兮园呢。”
饶是唐敬也难免怔愣了一下,齐章是他的儿子,而有没有血缘关系,郁瑞在他心里的分量必然是不可磨灭的,他不知郁瑞见到齐章会是什么反应。
唐敬往郁兮园去,正房没关门,芷熙坐在门槛上,见到唐敬来了赶紧站起来,轻声道:“老爷,少爷睡下了。”
“这会子睡下了?”
芷熙点点头,道:“少爷和齐将军一边等您一边聊的可欢实了,可能是累了,这会子睡下了。”
唐敬点点头,放轻了步子走进去,芷熙给他打起里间儿的门帘子,就见屏风后面,郁瑞和齐章都躺在床上,挨在一起正睡得香。
唐敬看到这个光景,一瞬间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芷熙跟着,又出了内间儿。
唐敬道:“别吵了少爷休息,等着醒了再说。”
芷熙道:“是。”
郁瑞和齐章聊天聊得投机,两个人身边都没什么年龄相当的人,难得见着一个。
郁瑞是身子骨一直很弱,就说现在调理着比以前强了不少,但是一上午在外面看铺子,本身睡个午觉也别打扰了,如今聊了会天就困了。
齐章是大老远从边关赶到京城里的,一来京城里就一堆的事儿等着,还要进宫接受封赏,自然没一刻闲着,眼下请续放松下来,自然也困了。
两个人聊累了就准备眯一会子,结果都睡着了,芷熙听里面没声儿,探头进来一看,竟然打上了小呼噜,赶忙过来给两人盖上被子,真怕少爷睡着了吹了凉风,给吹病了罪过就大了。
唐敬回书房坐了一会儿,天色黑下来就让峤襄吩咐厨房多做些吃食,又起身去郁兮园,免得郁瑞睡过头了,晚上又睡不下。
唐敬进里屋的时候,郁瑞正好醒了,唐敬走到床榻边儿,郁瑞正睁开眼,两个人眼神撞在一起。
唐敬伏低了头,因着旁边的齐章似乎很累,还没有醒,轻声道:“要不要起来?”
郁瑞看他离自己这么近,热气甚至洒在自己鼻尖儿上,脸上有些泛红,生怕齐章醒来了看见这样儿,赶紧要撑起上身来。
唐敬伸手扶他起来,齐章也是练家子,最近赶路有些累了,但是这一动晃肯定也醒了,起初迷迷瞪瞪的没醒过梦来,看到唐敬,随即一下子窜起来,非常局促的站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是来别人家拜访的,竟然睡着了,就算自己再不拘束于规矩,也觉着不好意思。
唐敬打量了他一番,也不知是不是提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总之齐章的眉眼之间竟真的能看出自己年少的样子,当年自己也是这番棱角分明,只不过后来始终打磨的冷漠老成了。
郁瑞道:“齐将军可等了一下午,天色不早了,爹爹留齐将军吃顿便饭罢。”
齐章这样一听,赶忙摇手道:“不打扰不打扰了。”
唐敬却接口道:“方才已经让人去摆饭了,你们醒醒盹儿,过去就行。”
齐章这样一来更是不好意思,他从小就在军营里听老兵说起唐敬的事儿,在齐章眼里,唐敬就是赵国的战神,那是一个永远也接触不到,远在天边的人物,哪成想今日真的见到了,自己反而这么失礼。
芷熙给郁瑞和齐章端了杯茶,醒醒盹儿,峤襄很快过来道:“老爷,晚饭好了。”
唐敬点头道:“走罢。”
众人一并往饭厅去,里面一张大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旁边站着一水儿的丫头,捧饭的,安筷的,端着茶杯水盆的,那气势是让齐章不曾见过的。
齐章在军营里吃饭惯了,雷厉风行的,若是慢了片刻,估计都吃不到饱饭,因着如今改不掉这个毛病,没人和他抢,吃的也很快,唐敬和郁瑞吃饭也是不说话的,一顿饭吃的不慢,丫头很快又上来撤掉饭桌。
峤襄端上茶来,齐章这才捏着茶杯又紧张起来。
唐敬问了齐章几个问题,其实多半也是之前郁瑞问过的问题,郁瑞听得出来,唐敬肯定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毕竟齐章是他的亲生儿子,儿子在自己的面前,做父母的怎么能不多问几句。
齐章并不像和郁瑞说话时候那么轻松,有些紧张,手都下意识握紧了拳。
郁瑞就像不经意的笑道:“齐将军和我年纪也差不离多少,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有个照应,爹爹不如认了他做义子罢,往后京城里也有个照顾着的。”
齐章顿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郁瑞看的出来,他眼里掺杂着喜悦和不可置信,只不过这么纯粹的感情又让郁瑞有些心里发颤,齐章或许是感谢自己的,但自己又何尝没有私心,他不该是义子的,他该是嫡子,郁瑞觉得于情于理自己这个假凤凰都不该这么做,只不过他不能退让,不能从唐敬身边退让。
唐敬只是看了郁瑞一眼,郁瑞虽然脸上挂着笑,却挂的很苦,很牵强。
唐敬伸手拍了拍郁瑞的肩膀,道:“只要齐将军不嫌弃。”
齐章长大了嘴,仍然有些醒不过梦来,这一天过得实在太浑浑噩噩了,不说在唐家做客竟然睡了一觉,后来又在人家里吃饭,现在竟然要被认为义子。
齐章突然觉得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昏了头,半响都反应不过来。
郁瑞拉了他一下,道:“愣着做什么?”
诚恕递过茶来,齐章赶紧伸手接住,立马跪在地上给唐敬磕头献茶。
唐敬心里也有一时的唏嘘,他从来不曾将血脉放在心上,毕竟看多了尔虞我诈,血里的亲缘又算什么,在银钱权利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当初找来郁瑞,还不是为了搪塞皇上,唐敬心里一直是冷酷的,他觉得,只要自己说谁是唐家的嫡子,谁便即是,旁人多一句也不能置喙。
而如今真正的血缘至亲就在眼前,饶是唐敬这种铁石心肠,也有些感慨。
唐敬扶起跪在地上的齐章,齐章好一阵感动,上过战场的人竟然为了这些事儿激动的直发抖,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唐敬收齐章为义子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本身在皇城里,就没有什么是秘密的事情,像这种大事儿,自然更不是秘密。
很多人揣测不明白唐敬是什么意思,更多的人揣测唐敬是不是又有野心,准备收罗名将,趁着这次和铖国开战准备再度出山。
猜测很多种,但是没有一种是对的,他们根本没想过,其实这个名声初现的少年将军,其实是唐敬真正的儿子。
齐章和郁瑞的关系非常好,他每次来唐家都会来和郁瑞聊天,有的时候会留下吃饭,甚至是留下来过夜,聊得入胜的时候会和郁瑞促膝长谈,晚间就睡在一起。
虽然唐敬乐见两人的关系如此亲厚,但是他来郁兮园十次,得有八次看到齐章正在和郁瑞聊天,一留留到很晚。
齐章在的时候,郁瑞自然不让唐敬对自己做过于亲近的举动,唐敬起初还能忍,后来越来越觉着忍不得了。
这日唐敬好不容易抽出空子来郁兮园,就见齐章也在,不知正在和郁瑞说些什么,两人说说笑笑的,唐敬走进去也被冷落着。
齐章刚开始将唐敬敬若神明,只不过后来接触久了,还是觉得郁瑞容易亲近,相处下来自然和郁瑞的关系最好,唐敬不会承认,其实自己肚子里有些冒酸气儿……
幸好唐敬来了没多久,有下人来跟齐章说,皇上宣齐将军进宫陛见。
齐章哪敢怠慢,立马换上干脆利落的表情,起身告辞,出了唐家往回去赶紧换了朝服进宫去。
唐敬见齐章走了,才过去,将郁瑞一把就从轮椅上抱起来,郁瑞没有防备,稍微挣扎了一下子,唐敬很快走了两步,将他放在床上。
郁瑞直觉后背刚刚沾到了床榻,身上的衣裳忽然一松,已经被唐敬抽掉了腰带。
郁瑞赶紧挡住唐敬,道:“你做什么,万一芷熙进来了怎么办?”
唐敬低头在他的嘴角上亲吻,很严肃的道:“你这些日子和齐章走的太近。”
郁瑞听他的口气,愣了半响,才“噗嗤”笑了出来,道:“两个儿子相处的和睦,你这个做爹爹的岂不是省心?万一像常家那样怎么办。”
唐敬听他戏谑的调侃自己,只是一手抓住他的下巴,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一面探出舌来亲吻着郁瑞,一面将他的衣裳解开,两三下连着里衣一起脱下来。
郁瑞被他吻得呼吸粗重,这几日里两个人也很少亲近,郁瑞身子又敏感,向来是禁不起唐敬撩拨的,自己起了反应,也就放软了身子,顺着唐敬。
唐敬明知道郁瑞和齐章关系亲近,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关系,但仍然禁不住心里不对劲儿,若是以前,唐敬决计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谁这么重视,这么在意。
两个人都有些情动,自从郁瑞的小腿有了感觉,唐敬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亲吻他的小腿,郁瑞那里的感觉虽不灵敏,没有其他地方敏感,却能下意识的感觉到快感。
郁瑞怕下人在外面听见,捂着嘴不敢嚷,被唐敬反复折腾了两次才算完,之后洗澡和上药免不得又被唐敬揩油,只不过郁瑞已经累得不行,就由的唐敬去了。
齐章换了朝服进了宫,原来赵黎是找他商议去打仗的事儿,齐章这会子才听说,原来那日连大人说的“微薄之力”竟然变成了事实,唐敬会亲自挂帅,自己被编排在唐敬的手下。
赵黎道:“连卿虽举荐了你,只不过你年纪还轻,朕听说前儿几个唐敬收了你做义子,想必唐敬主帅,你心里也不会不服气。”
齐章道:“末将不敢,一切听从陛下吩咐。”
赵黎道:“齐章啊,你就替朕打好前线,扰乱慕容盛的视线,只要慕容盛真的派兵去望龙坡,到时候两面夹击,再加上望龙坡的地势,一定势如破竹。”
齐章听了却皱了一下眉,有些踟蹰,想了半天才不禁道:“末将可否斗胆问一句,陛下想要派谁驻扎望龙坡?”
赵黎道:“自然是丞相,连卿已经跟朕请命了,整个朝廷上下,没有人能守住望龙坡,除非是他。”
齐章只是点头,不过面上还有些踟蹰,赵黎道:“齐将军觉得有何不妥么?是觉得连卿没有经验,不能胜任?”
齐章忙回道:“这倒不是……皇上,不知让连大人驻守望龙坡的事儿,有没有告知唐四爷?”
赵黎道:“唐敬是知道的。怎么了?”
齐章眉头皱的更深,道:“那或许连大人是有什么妙招罢。望龙坡地势陡峭,其中有一条望龙谷,这地方是埋伏敌军的最佳地点,峡谷埋伏一般不是水攻就是火攻,只不过正因为望龙谷过于陡峭,从山顶往下引河道或者扔火石根本不管用,连大人如果想将敌军在峡谷斩断,需要将敌军引入谷中,两面出口堵住这样再放火……只是铖国兵马狡诈,如何引入谷中,那就难办了。”
赵黎心里一震,突然道:“你若是连赫,你要如何办?”
齐章淡然的达道:“主帅是军中头脑,敌军看到主帅才会掉以轻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最爱非天扔的一个地雷蛋蛋,大么么=3=
谢谢伊伊尔尔扔的一个地雷蛋蛋,大么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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