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都是汗,他的里衣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他清楚的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却如何也不能从梦境中解脱出来。
时间似乎倒流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己还不怎么懂事儿,娘经常和他说,给不了他尊贵的地位,但要知道挣,如果在这篇高墙红瓦中,不争不夺不抢,他们都要一无所有,都要死。
那时候他从没想过,娘亲的话竟然是真的,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和一帮皇子站在一起,脸上笑的温柔,有人指着自己道,看那个野种,刚刚死了娘的。
从头到尾,他只喜欢那个人温柔的笑意,只不过相处的久了,他才发现,温柔和善全都是对方虚伪的表象,而内在里的,是他惧怕的狠心。
是那个人站在他的身边,一直教会了他该如何狠心,去抢,去夺,去争取,甚至是去害人,他们的手段并不干净,有的时候静下心来想想,他忽然很害怕对方会撇下他一个人,这样一来,他又会变成一个怯懦,一无所有的人,没了娘,在这片高墙里,他什么也不是。
他一辈子也忘不掉,自己坐上皇位的那一天,他就在想,事到如今,没有了那个人,狠毒和多疑也变成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就算那个人走了,他也照样坐得稳皇位。
只不过对方并没有走,十年,二十年,那个人一直站在他的身边,从伴读,变成了御前侍卫,最后摇身一变成为一朝首辅,那个人曾经出京在外,那段日子里,他才明白,似乎自己想的太好了,自己竟是没有他便不成。
他一面敬着那个人,一面又害怕那个人,怕哪一天位高权重了,自己不得已,要先诛而后快,实际上这一天他又等了很久很久……
连赫是被赵黎的梦呓声弄醒的,方才两个人在暖阁里折腾了一番,在汤池里赵黎竟然主动求欢,连赫自然愿意消受,赵黎禁不住他折腾,还未洗完身子就睡着了。
连赫是将他抱进寝殿的,幸而身边的宫人们看惯了两个人的相处,毕竟将近二十年,连大人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如果说这个朝廷里,皇上最信任谁,那还能是别人么?
连赫当夜并没有出宫去,他睡在龙床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赵黎睡得不安稳,一直在梦呓,起初连赫并没有怎么注意,只不过后来被他喊醒了,一摸身边的人,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连赫看着他紧紧的皱着眉,胸膛急促的起伏着,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痛苦,嘴唇也张合着似乎在说话。
他听不清楚赵黎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赵黎轻声的叨念着“连赫”……
连赫忽然想起了自己成婚的那天夜里,赵黎也来闹洞房,连赫心里头不知苦涩成什么样子,只赵黎没心没肺,可他知道,赵黎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而是这个人永远都不想去想这些,他怕对人掏心挖肺,他怕被人背叛,他怕一无所有,不付出也就不会体味这些失去。
那天连赫向他表明了忠心,确实是忠心,多的一句话,连赫也不曾说过,赵黎还笑他,新婚之夜为何说这些严肃的话儿。
连赫盯着赵黎,又禁不住想到,上午唐敬从暖阁里走出来,用一种掺杂着悲悯的复杂眼神看着自己,他虽然不能全部看懂,但连赫是聪明人,该懂的始终会懂。
赵黎抿住嘴唇,似乎挣扎在梦境里,这一刻他是脆弱的,让连赫心里一抽,不禁叹了口气,将他摇醒。
赵黎感觉自己被人拥住,连忙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紧紧的抓在手里,像是怕溺水一样,越抓越紧,等他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抓着的是连赫。
连赫见他醒了,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梦见什么了?出了这些汗。”
赵黎并没言语,因为四下很黑,他看不清楚,反而放心的窝在连赫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连赫笑了一声,道:“倘或旁人听说赵国的皇帝做噩梦还哭了,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赵黎不紧不慢的“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说出去,朕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看你下次还能不能说。”
“我自然不说,微臣怎么舍得让旁人来笑话皇上?”
连赫这样说着,伸手在他眼角擦了一下,替他把眼泪擦干净。
赵黎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今天找唐敬来,为的什么。”
连赫顿了一下,语调还很平和,是赵黎最喜欢的嗓音,低沉,沙哑,温柔……
道:“臣不知。”
一时间屋子里静了,宫人们都在殿外伺候着,屋子里并没有旁人,两个人都不说话,似乎连呼吸的声音也听得格外清楚。
连赫突然温声道:“时候不早了,陛下睡罢,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赵黎却不动,只是开口道:“姜国人大肆侵扰边境,魏家军去了边关,和庆主动请缨也去了边关,唐敬却来跟我说,姜国人之所以有恃无恐的挑衅,是因为和铖国商量好了,姜国障人耳目,慕容盛才好发兵……”
他说着顿了顿,“你说说看,朕还能派谁去和慕容盛打,谁打得过?唐敬么。”
连赫并没马上接话,赵黎从他怀里起来,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笑道:“朕是个糊涂皇帝,若不是唐敬点明,朕今日仍然不知慕容盛的野心,如今虽然天下太平,却只是表象皮囊罢了,若真是只有唐敬能打,朕……一定会不惜为了天下百姓去求他。”
连赫隔了一会子,才轻声道:“微臣一直知道,陛下会是个圣明的皇帝。”
赵黎不再说话,只是笑了一声,道:“睡罢。”
连赫却没有躺下来,只是靠坐着,慢慢的说道:“其实,若要和慕容盛对战,不一定需要唐敬来主帅,陛下是九五之尊,大可以不必去低三下四的求他。”
赵黎随口笑道:“那还能是谁,你么。”
“陛下圣明……是微臣。”
赵黎的后背顿时僵硬住了,猛地转过脸来,在黑暗里与连赫对视着。
连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寝殿里显得更加温柔,笑道:“臣不可以么,微臣也熟读兵书,当年还做过御前侍卫,并不是个花架子……”
说着,口风一转,变得严肃起来,道:“微臣愿意请命。”
“这是打仗,并不是朝廷里的勾心斗角,实打实的见血,你没有上过沙场,朕怎么能派你去?”
赵黎这样说着,忽然顿住了,他心里也觉着自己虚伪,他明明和唐敬说过,要做掉连赫,让他去沙场送死,自生自灭,而现在他竟然说这么虚伪的话,好像并不希望让连赫去送死一样。
“连赫身为赵国人,本身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枚棋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为何不抛出这枚棋子?微臣该为了战局出生入死,这是一殿之臣该有的命,也是微臣的抱负。”
赵黎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心里发慌,他不知道连赫是不是太聪明了,聪明到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不然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子的话,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施展抱负。
赵黎宁愿连赫是第二种想法,不然连赫为什么这样选择,不管是生是死,这终究是一场苦战,连赫这样聪明的人,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连赫躺下来,道:“派兵不是小事情,明日一早陛下还要拿到朝上和众臣商议,粮饷也是问题,所以眼下还是快些睡罢,不然明天又要赖床了。”
连赫说着还勾起食指刮了赵黎的鼻梁一下,罢了闭起眼睛来,再没说一句话。
赵黎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总之这一晚上他睡得非常疲惫,似乎像被人抽了筋一般,一闭上眼,甚至能梦到沙场,连赫披甲上阵的模样……
常家的事儿一直拖着,郁瑞不紧不慢的态度让常老爷子一直很心慌,两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已经正面冲突上了,前几天已经砸了常家老店的牌匾,那块牌匾还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竟被人撞了下来,摔在地上碎了。
常老爷子气了个半死,郁瑞却始终没有提及娶常家长女的事情,常家的小女儿瑶秋本对郁瑞有意思,何况常家二公子又使劲撮合,常家小女就一心想着嫁进唐家去,不能让大姐抢了先。
只不过郁瑞不提,哪有女方先提出来的,这事情就一直搁浅着,如今已经拖不下去了,正巧了,唐家的当家人唐敬又要在丰昇楼宴请各位商户,常老爷子也算是其中一个儿,想趁着这次机会,替自己长女说道说道。
今儿个丰昇楼最热闹,不是因为客人来得多,而是丰昇楼头一回被包场了,自然是被唐敬包下了场子,只要是生意场上的人,甭管是天南地北的,都被唐敬请来了,今天就聚在丰昇楼里。
众人到得差不离,也不必去雅间儿里,大堂就坐了就行,毕竟场面上也没有旁的人,大家见面先是寒暄一阵子,毕竟唐敬请来的,都是天南地北有头有脸的生意人,这些人在官宦人家眼里并不算什么,但他们扼住的可是整个赵国的经济命脉,别说赵国,就算是铖国和姜国,有些东西也是靠着这些商人运送买卖的。
难得有这么一次宴席,很多不认识但是久仰大名的人相互客套,干脆就攀谈了起来,唐敬还没有来。
有人发现了,不仅唐敬没来,陈仲恩这个江南的“总舵子”也还没有到,谁让这两家买卖做得大,姗姗来迟也算是有理有据的。
跑堂的将菜一样样端上来,等上的差不多了,门口迎着的小二忽然高声喊了一句,“唐四爷您来了,唐少爷您来了!”
众人这才将目光望过去,唐敬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人已经到了门口,那少年人年纪并不大,但出落的很有气度。
众人单看他坐在轮椅上这一点,就知道了,这便是唐家的嫡子错不了了,之间唐敬很自然的将少年人从轮椅上抱起来,那少年似乎仰起脸来还在和唐敬笑着说些什么,一旁的下人将轮椅搬进门槛里边儿,唐敬又将少年人轻轻放在了轮椅上。
大家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都知道唐敬是什么秉性,见过唐敬的人都会道一句,“怪不得是沙场上退下来的,就是面冷心硬。”只是现在却见他对少年人的一举一动都小心仔细,甚至还透着一股温柔,也难免让大家乍舌称奇。
唐敬到了场,众人先是安静的看着他们进来,随即才纷纷站起来和唐敬寒暄。
唐敬只是客套了两句,便请大家落座,让郁瑞坐在自己身旁,道:“今日各位老板能来,也算是给足了我唐某的面子,唐某感激不尽。”
他这样说,其他人怎么敢应承着,都是笑着称不敢,说唐四爷给发请帖,那才是给足了面子呢。
正说话间,丰昇楼的门又被推开了,跑堂的引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还赔笑道:“二爷您请进。”
众人这才望过去,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仲恩。
其实陈仲恩并没有接到请帖,只是前些日子接到了唐敬派过去的人传的话儿,只说了一句,让他来京城将陈姝接回去。
陈仲恩当时就觉得不妙,也不知陈姝做了些什么事情能惹得唐敬如此不快,女儿家出嫁,除了回门,若是被人遣回家来,那是了不得的事情,尤其两家都是大门大户,旁人一听唐家和陈家,那是何等的了不起,唐敬肯娶陈姝,不也是为了让两家联姻么。
而如今,唐敬竟然要遣陈姝回来,陈仲恩知道唐敬是个有分寸的人,问题定然出在陈姝身上。
紧接着又听说唐敬广发请帖,准备在丰昇楼宴请各家商户,自己却没有接到请帖,陈仲恩这时候才确定了,看来陈姝惹的唐敬并不是一丁点儿的不快,这个麻烦若要不给圆过去,那可就大了。
陈仲恩进来之后,旁人正准备站起身来,但是一瞧唐敬坐着,又觉着自己站起来不尴不尬的,转念一想,可能是因着唐陈两家联姻的缘故,唐四爷和陈二爷估摸着已经熟悉了,关系亲厚了,就不需要这些客套的花架子。
只不过这些人可是想的大错特错了,唐敬是不想给陈仲恩面子而已。
郁瑞看唐敬都没暼陈仲恩一眼,用手肘碰了碰唐敬,对方才瞥了自己一眼,仍然不动。
陈仲恩也不觉着尴尬,一面面上带着生意人和善的笑意,一面往里走,道:“陈某来晚了来晚了,该罚,一会子一定自罚三杯谢罪,各位老板可千万别见怪才是。”
他是生意人,旁人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生意人该怎么笑,即便唐敬不说话,这气氛也必然不能僵硬。
陈仲恩捡了一张空着的座位坐下来,旁的人也是有眼力健儿的,之前看到陈老板没来,特意给他留了靠上的位置,就等着他来了坐。
陈仲恩坐下来,瞥见郁瑞身后站着的时钺,还特意向时钺笑了一下,他一向笑的温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商人一贯的笑意,总是如此老奸巨猾。
时钺看着陈仲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来,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郁瑞身后。
唐敬这时候又道:“今日请各位老板来,是想正经儿的向给位引荐一下犬儿。”
众人听了,纷纷看向唐郁瑞,不禁偷偷的打量起来,如果一个商贾向旁人引荐自己的嫡子,那必然是这个嫡子就要接手生意,让旁的人愿意给个面子就给个面子,往后里混个眼熟,也有照应。
郁瑞倒是表现的落落大方,就坦荡的让这些人打量,让人觉着唐家的嫡子果然是有气度的,早些时候就听说了郁瑞在管铺子,似乎头一次接手就打理的很好,这两间铺子也和其他老板有过接触,无论是成了还是不成的合作,都还是愉快的,也不至于闹得谁都不高兴。
不得不说,郁瑞谈生意和为人一样,先礼后兵,能尽量温和处理的不会像唐敬这样,只不过两个人的作风虽然不一样,但说白了最根儿的秉性是一样的,倔强顽固。
这顿饭一直从中午吃到晚上,天黑的透了才散了席,唐敬和郁瑞回到唐宅的时候,诚恕忽然来道:“老爷,陈爷来了,请进来么?”
唐敬并没有言语,刚想开口,郁瑞却道:“有劳管家请陈二爷到正堂来。”
诚恕应了一声出去了,唐敬仍然没说话,只是瞧了郁瑞一眼,郁瑞心想着,怎么他比自己还记仇,果然惹谁也不能惹唐敬才是。
没过一会子诚恕就引着陈仲恩进来了,峤襄端上茶来,陈仲恩笑道:“陈某今日可是来赔罪的。”
唐敬脸上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道:“我倒是希望陈二爷是来接人的。”
陈仲恩笑道:“这可不行。”
说罢了又道:“陈某也不知侄女为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唐四爷,不过既然我陈家的人嫁过来了,岂有接回去的道理,唐四爷可千万别嫌陈某是霸道,您可想想,若是真的闹大了,咱们两家的脸子谁也不好看。”
唐敬冷笑了一声,道:“敢情陈老板是笃定了唐某不敢闹大了?”
陈仲恩道:“自然不是这么回事儿。陈某一直是敬重四爷的,毕竟四爷当年也是上过沙场的人,是咱们普通人家跟不上的,还有什么事儿是四爷做不到的?只是这本身就没多大的事儿,不如就此小事化了。陈某也是生意人,就想和唐四爷开个价,唐四爷尽管坐地起价,陈某可是不会回一句的。”
唐敬只是看了陈仲恩一眼,郁瑞瞧他这样子,是打定了注意不想开价,于是笑道:“陈老板的诚心可不一般呐,爹爹不准备开价嘛?”
唐敬端起茶盅来,掀起盖子吹了吹叶儿,似乎是等着郁瑞接下来的话,郁瑞得到了默许,就继续道:“郁瑞虽然是晚辈,不过既然开始接手唐家的家业,不如第一笔买卖,先来和陈二爷谈一谈,如何?”
陈仲恩看唐敬仍不说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看来唐敬是真的想把家业交给这个嫡子处理了,本身长辈们说话,是没有郁瑞这个晚辈插话的份儿,但唐敬既然都不说什么,陈仲恩也就明白了。
陈仲恩笑道:“早知道唐家的少爷厉害,才多久没见,真是应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儿了。唐少爷尽管放宽了心的讲。”
郁瑞慢悠悠的笑道:“陈二爷无非就是想要两家和和气气的,又都是生意人,谁不愿意和气生财呢?既有和气的方法,也不必撕开了脸面,往后老死不相往来,这对谁都没什么好处,是不是?”
陈仲恩道:“正是。”
郁瑞道:“大奶奶这件事儿,爹爹已经气了很久,本该遣回陈家去,既然陈老板亲自来说情儿,就算再怎么样子,陈老板的面子也该给的,不如大奶奶就仍旧留下来,只不过……”
郁瑞一面笑着,一面把脸转向唐敬,似乎是对着唐敬接着道:“只不过,老爷要不要再爱见大奶奶,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陈仲恩一听便知道,郁瑞的意思是陈姝可以留下来,但至多也就是留下来,唐宅里也就当她不在,给口饭吃饿不死就算完了。
陈仲恩眼皮子垂了一下,说到底也是陈姝自讨没趣,嫁进唐家来就觉着心比天高了,结果将自己弄得这幅田地,陈仲恩本身就是个狠心的人,他是个合格的商人,自然不会顾念什么有的没的亲情,他肯亲自来唐家,还不是为了挽回唐家和陈家的面子。
只顿了一下子,陈仲恩又抬起眼来,道:“这就是唐少爷的不是了,说了不必和我客气,这算是什么开价法儿?唐少爷若是往后在生意场上也这般仁慈心软,那可是要吃亏的。”
郁瑞笑了一下,道:“大奶奶在西苑住着,既然陈老板来了,不如去看看她?”
陈仲恩笑道:“不必了,陈某还有事在身,这也就告辞了。”
郁瑞道:“天儿黑了,将人掌了灯送陈老板罢。”
他说罢了看了时钺一眼,时钺应了一声,出去拿来灯笼,引着陈仲恩往外去了。
等陈仲恩走了,唐敬才道:“为何还留下陈姝。”
郁瑞瞧了他一眼,并不说,只是让峤襄推自己回郁兮园,他前脚刚进郁兮园,后脚唐敬就来了。
唐敬一般在的时候,郁兮园的下人们都习惯了,自动会退出屋去,在外面伺候着。
郁瑞这才道:“你若真遣走了陈姝,让陈仲恩的脸面往哪里放,没必要为了一个女子和陈家闹翻了脸,到时候不管是不是生意上的事儿,陈家这堵墙可不是一般的大。”
郁瑞说完了,又笑道:“再者说了,人家陈姑娘年轻貌美,过些年唐四爷心头的火气消了,没准还会多看几眼,是不是?”
唐敬听完了只是笑了一声,突然将郁瑞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旁边的茶桌上。
桌上还摆着茶杯和茶壶,郁瑞吓了一跳,惊得不敢动,生怕把东西碰掉地上,这么大的响动肯定引得外面的下人进来,到时候自己哪还有脸面见人。
唐敬看他不敢动,才开口道:“这会子倒乖了。”
郁瑞瞪了他一眼,唐敬忽然倾身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上次在书房里,就想让你躺在桌上来。”
郁瑞道:“我这郁兮园可不比唐四爷的书房,外面可听的清楚着呢。”
“你轻些声儿。”
唐敬说完了就伸手去捏住郁瑞的腰身,郁瑞挣了一下,碰的旁边的茶杯“咔嚓”一声轻响,便不敢再动了,心里想着,这也不是想放轻了声音就能放轻的。
唐敬按住他的腰,另一手一用力,就将他的裤子连带里裤一并退了下来,还远远的扔在一边儿。
郁瑞两条腿垂着坐在桌子上,榆木的大桌上盖着猩红色的绣工精巧的桌布,衬得郁瑞两条腿非常白皙。
郁瑞尽量将腿并在一起,唐敬却伸手来,顺着他的大腿,一直往下抚摸,郁瑞打了个颤,只是单纯的抚摸,却让他全身有些发软。
郁瑞已经习惯了唐敬的亲近,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唐敬考虑到他的身子,只是总忍不住想要郁瑞,郁瑞从刚开始的不适应,现在已经不觉得如何痛楚,没有了痛楚,自然只剩下灭顶的快感。
他并不是矫情的人,唐敬又刚刚过了而立之年,若真是不做些什么才奇怪,郁瑞推着唐敬胸口的手放软了,变成紧紧抓住唐敬的衣襟。
唐敬发现他的软化和乖顺,用双手将他的左腿捧起来,低下头去,从大腿根儿开始,伸出舌头来,用火热的舌尖儿慢慢的舔吻着。
郁瑞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自己小腿没有直觉的缘故,他觉得大腿上的触感分外的明显,唐敬这样撩拨他,让他控制不住的发抖起来,鼻息也粗重了。
唐敬似乎对于郁瑞的敏感和乖顺非常的满意,轻笑了一声儿,还故意弄出粘腻的水声儿,郁瑞不管和他亲近多少次,终究是面皮薄,脸一下子烧起来。
唐敬一直往下亲吻,碰到郁瑞的膝盖的时候,还在上面打着圈儿,郁瑞腰上发软,“嗯”的叹息了一声。
唐敬的吻仍然往下去,一直亲吻到郁瑞的小腿,他知道郁瑞的小腿没有知觉,却仍然用舌尖儿一点点的舔吻着。
郁瑞看着他举动,虽然腿上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心底里猛地升起一股燥热感来,一直烧到小腹,下面也隐隐的有了感觉。
只是唐敬要继续往下的时候,郁瑞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还不小,估摸着外面伺候着的下人都能听到,唐敬以为哪里弄疼了他,却见郁瑞睁大了眼睛,平日里的凤眼此时睁得想杏眼一样的圆,黑色的眼眸里满是诧异和激动。
郁瑞颤抖着手扶着自己的腿,道:“我……我有感觉了,我的腿有感觉……”
唐敬道:“真的?”
郁瑞脸上还有些发红,道:“就是你刚才……咳,我突然感觉到的。”
唐敬伸手去捂住刚才的地方,郁瑞脸上的兴奋非常明显,使劲点了两下头,道:“还是木木的,但是能感觉到,和以前不一样。”
唐敬道:“说明管用了,再过些日子没准你就能站起来了。”
郁瑞道:“不是没准!”
唐敬轻笑了一下,吻在郁瑞的嘴唇上,道:“自然是肯定,往后还要你自己夹住我的腰,自己动……”
“你……”
郁瑞气结了,谁以往觉得唐敬是冷面冷心,真应该让他看看唐敬现在这个样子,虽然笑起来仍然淡淡的,而且唐敬笑起来非常的好看,成熟稳重透着一些隐隐的温柔,郁瑞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痴迷这种笑容,但是唐敬的话儿就不敢恭维了。
唐敬将郁瑞抱起来放在床上,一面揩油一面捏了捏郁瑞的小腿,郁瑞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腿终于有感觉上,自然就不怎么关注唐敬的揩油,唐敬将郁瑞摸了个通透,对方还满面笑容的。
时钺回来的时候有些晚,照样来给郁瑞扎针,只不过他似乎有些累,精神头儿也不好,给郁瑞起了针已经满面大汗的,郁瑞问他要不要请大夫,时钺也只是摇摇头,说自己就是大夫,前儿几个着了凉而已,睡一觉就没事了。
郁瑞让他退下去休息,今夜不需要他上夜。
唐敬正好也是这个意思,他进了郁兮园,就没有再回正房的道理,自然是要留在郁瑞这里过夜,既然都留下来过夜,自然要做点儿什么,时钺跟外间儿值夜总会碍手碍脚。
如今时钺下去了,唐敬自然答应。
郁瑞觉得自己的适应力实在是太强了,唐敬是练家子,体力非常好,以往一次便昏睡过去了,眼下一晚上被他折腾两次,郁瑞还能醒着,真是忍不住感叹一番。
郁瑞这么想着,全身无力,手指头也抬不起,只能张嘴咬了唐敬一口,唐敬就由得他咬,道:“你难不成想再来一次?”
郁瑞赶紧松开了咬在唐敬肩头上的嘴,看着一圈儿的牙印子,眯眼笑了笑,伸出小舌头轻轻的舔着,一点点儿画着圈儿的舔吻,直到唐敬气息不稳,才笑道:“好困,我要睡了。”
唐敬看着自顾自闭目的郁瑞,又侧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牙印儿,不知道是不是该叹气。
正如唐敬所说,慕容盛的确有要吞并赵国的想法,没过几天赵黎就接到边关的急报,说慕容盛似乎在调兵往边关来增加驻守,要请圣上示下。
赵黎上早朝的时候让内侍念了急报,道:“众位爱卿觉得呢。”
有人说铖国和赵国本说好了联姻,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大动干戈,所以陛下尽快嫁个公主给诚靖王就可以了。
赵黎只是冷笑,道:“慕容盛若是想出兵,朕就是嫁十个公主给他,也没用!”
众人都在朝廷里混迹了有些年头了,一听赵黎这么说,顿时明白了,原来圣上心底打定了主意主战,于是又有人揣摩了圣意站出来拍马屁,说些皇上圣明,要让慕容盛看看颜色之类的话儿。
赵黎懒洋洋的支着头靠在龙椅上,道:“废话就不必说了,捡些实际的来说,铖国边境已经有了动静儿,如今朕该派谁去,各位爱卿有什么举荐的人么。”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毕竟谁也没能揣摩到赵黎的心思,不知赵黎心里想派谁去,倘或第一个出头,没准又不和皇上的心意,这种费力不讨好儿的事,自然没人愿意干。
大殿上一时有些安静,赵黎仍然懒洋洋的坐着,只不过凉飕飕的目光挨个挨个的扫过,看的站在下面的大臣们有些发毛。
赵黎道:“百姓给你们的养廉银,不是只让你们养老送终买棺材用的,眼下是用的上爱卿们的时候,倒是有人站出来说话啊,区区一个铖国,一个慕容盛而已,慕容氏败给赵国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能怕了他不成?”
赵黎的目光又扫了一遍,和连赫的目光撞在一起,果不其然,连赫站出了半步,道:“陛下,微臣有人选,只是说出来有些不妥当。”
“哦?”
赵黎笑了一下,道:“什么叫不妥当?”
连赫恭敬的道:“回圣上,最近边关送来邸报,有一名叫齐的小将屡立战功,微臣之所以说不妥当,是因为这个人年纪过轻,还没有及冠。”
赵黎道:“没有及冠就如此厉害?连丞相都举荐此人,想必确实有过人之处。不过让一个不及冠的小将来挂帅,确实有些偏颇了。”
连赫道:“微臣也正是如此想的,此子骁勇善战,正所谓初生牛犊,可以命为先锋,主帅还需要另觅人选。”
赵黎又道:“不知丞相心中有没有主帅的人选。”
连赫道:“回陛下……有。”
他这样一说,众人纷纷向连赫看去,也不知连赫要举荐谁挂帅去和慕容盛较量,有些人心里想着,难道要举荐唐敬去么,唐敬已经不在朝廷这么多年,虽然以前是个铁血将军,只不过下了海,若是再找回来上战场,难免让人觉得朝廷无人,面上无光。
却见连赫抬起头来,注视着坐在龙椅上的赵黎,目光仍然是往日里的温和,旁人都说,丞相大人虽然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从来不会摆官架子,从来都是爱民如子,从来都这么和善亲近。
而此时,连赫正用这种和善的眼神注视着赵黎,让赵黎心里没来由的一抽。
连赫继续说道:“微臣心中的人选,正是微臣自己。”
他这话音放落,殿上众臣一时也顾不得规矩,竟然小声喧哗了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连赫。
连赫一身三公官服,腰上别着先皇御赐的金鞭,按理说在这个朝上,唐敬已经挂冠而去,再没有人能和连赫想比,连赫也算得上只手遮天的人物,尤其连赫还年轻,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却忽然请命自己上战场。
要知道战场上,那是生离死别只差之毫厘的地方儿,这一趟出京远赴边关,不是说嘴,没准再也回不来京城,尤其敌人是铖国,是慕容盛。
赵黎终于听到连赫说这句话,他一直等着连赫在众臣面前自己请命。
终于听到了这句话,他本该一口答应下来,然后褒奖连赫真是国之栋梁,在关键时刻愿意替自己分忧解难,如果没有连卿,真不是该如何是,之类云云的话儿。
只是赵黎此时突然觉得口干,嗓子眼儿发紧,胸口像是被人勒住了,喘不出气来,他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过了良久良久,大臣们已经喧哗够了,渐渐平息了声音,大殿里再度沉浸在安静之中,连赫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腰,低着头,做出请命的模样,没有和他再对视一眼。
赵黎看着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丞相自请沙场,让朕很是感动,其他爱卿也要向丞相多多习学一些……只不过,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等朕……”
他话还没说完,连赫却突然道:“陛下,战势不等人,请陛下三思。”
赵黎被他一句话猛地顶住,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他,而连赫仍然是请命的模样,只是抬起了头,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佩佩扔的一个地雷蛋蛋,大么么-3-
谢谢kingfly2012扔的一个地雷蛋蛋,大么么-3-
磨豆腐有人说作者占字数骗钱,写剧情流没有回复,于是作者菌愉快的决定虐爱妃们一大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