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位乔姑娘已不在英国公府,宇文骁也没在国公府多做停留,带着沈云衿去给惠阳长公主打了声招呼,便立刻打道回府。
长公主关切地叮嘱了宇文骁几句,对沈云衿却显得淡淡的,唯二说的两句话都是点拨敲打为主。
谢凛将这些看在眼里,待人一走,便直截了当地问,“母亲为何不喜楚王妃?”
长公主淡淡道:“不喜就不喜,要什么为什么?”
“儿子倒是觉得楚王妃挺好的,礼节周全,进退有度,无论什么地方都挑不出错处来。”
对长辈不卑不亢谦恭尊敬,可在私下却灵动鲜活,聪明机警。
想起她站在山崖风口,抬手一指,说出那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谢凛就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
这表情落在长公主眼里,顿时叫她脸色更冷几分,“那沈云衿倒是好本事,当年哄得骁儿非她不娶,如今就连你都开始替她说话了!”
谢凛身体一震,惊讶万分,“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五哥娶她,不是因为沈家换嫁吗?”
沈家那群贪心鬼,既想要东宫太子妃之位,又舍不得五哥的助力。
便说与五哥有婚约之人,是沈家那位庶出的大小姐沈云衿。
他以为五哥迫不得已,才会承认这门婚事。
可听自家母亲这话的意思,这门婚事,倒像是五哥强求来的?
他正想继续追问,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自家妹妹的声音——
“娘!”
这一声“娘”,惊得惠阳长公主“蹭”地站起身来,手中茶盏摔在地上也顾不得。
她浑身颤抖,看着眼前身影,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
“晚吟……晚吟……我的儿……你怎么出来了?还有你的腿,你能走路了?你能走路了!”
她急急忙忙地冲过去,一贯端庄得体优雅
大方的长公主,在这一刻脚步踉跄毫无姿态,一把搂住自家女儿,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太好了,太好了!”
长公主眼泪纵横。
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看到自家女儿站起来,走出院子,主动地喊她一声娘。
谢凛见此场景,也忍不住欣慰一笑,“母亲,晚吟的腿现在还不能久站,您让她歇会儿。”
“瞧我,高兴糊涂了。”
长公主听到这话,这才赶忙地拭掉眼泪,牵着谢晚吟的手往榻上走,“晚吟你的腿,是怎么好的?”
之前请了那么多御医那么多大夫,甚至连神医葛仲都请来了,都拿自家女儿的腿疾没办法。
就连她,也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可老天爷却偏偏在这时候,给她一个奇迹!
谢晚吟歪了歪头,说,“是乔姑娘治好了我。”
“乔姑娘?”长公主有些惊讶。
那不就是自家儿子带来的那位姑娘吗?
等等,姓乔……
她立刻抬头询问,“寒之,乔姑娘,可是神医乔羽?”
“正是。”谢凛点头,给了肯定回答。
长公主不由感慨,“没想到竟会是她。”
当初见她是个女子,又年岁尚小,总觉得不太靠谱。
所以当骁儿请来神医葛仲之后,她立刻便叫人拿了一千两银子把人打发了。
没想到她竟没死心,一直暗中想办法偷偷给自家女儿医治。
若是没她的坚持,自己可能当真见不到晚吟站起来的样子了。
“寒之,你快备上厚礼,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感谢人家!”
谢凛笑了笑,“母亲,乔姑娘她不要厚礼,她说您答应过她的,若能治好晚吟,您便将飞叶佛莲给她。”
“对对对,飞叶佛莲。”长公主立刻让林嬷嬷去取来。
飞叶佛莲是先皇所赐,价值连城,太子妃三番五次
来找她讨要,她都没给。
可用一株飞叶佛莲换晚吟腿疾痊愈,她觉得很值!
很快林嬷嬷便将飞叶佛莲取来,交到谢凛手中。
长公主却犹觉得差点意思,又将手腕上的暖玉镯取下来一个。
“你将此物一并交给乔神医,就说我英国公府记着她的情,日后若有难处,尽可来国公府找我。”
长公主向来恩怨分明,嫉恶如仇,喜欢的人便是真心喜欢,不喜欢的人也难讨她一个好脸色。
谢凛忍不住想,若有朝一日自家母亲知道乔姑娘便是她最讨厌的楚王妃,会是什么表情?
他将东西一并收下,“母亲放心,儿子记得了。”
……
天幕沉沉,夜凉如水。
楚王府的马车摇摇晃晃,缓缓驶在回去的路上。
一道马蹄声渐至,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人,靠近马车,将一物递了进来。
“爷,您要的玉宁公主的看诊记录。”
沈云衿不想跟宇文骁说话,本来靠在一旁假寐。
听到这话,她微微掀起眼睑,瞥了过去。
宇文骁已经伸手接过册子,飞快地扫看一眼,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风寒之症……玉宁只是偶感风寒吗?”
沈云衿翻了个白眼。
公主未婚先孕这种丑事,惠妃必定会上下打点,让人遮掩,怎会让太医院的人记录在册?
但太医院用药都有定制,各个药方也必须登记审核之后方可给宫中贵人使用,所以方子是造不得假的。
玉宁公主那所谓治“风寒”的药方,只需找个会医的大夫瞧上一眼,便知道里面的蹊跷了。
宇文骁倒不是个傻的,盯着那药方看了看,立刻吩咐袁霄,“找个大夫看看这是什么方子。”
“是。”
袁霄领命离开,没多会儿,便又去而复返。
“爷,大夫说这方子……”他附在宇文骁耳边
,低语了几句。
宇文骁的眉心瞬间聚拢起来,连气息都低了不少。
他握了握拳,将那药方捏皱,好半晌才松开,“传本王命令,收回抓捕那位乔姑娘的指令。”
“是。”
沈云衿心想,看来宇文骁还没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嘛。
宇文骁的目光却落在她身上,“你早就发现晚吟有问题,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本王?”
沈云衿神色懒懒的,“她有问题,关我什么事?”
“你是她嫂子!”宇文骁的语气重了许多,隐隐夹杂着怒气。
本来沈云衿都不想说什么了,一听这话,瞬间便撑起身子,冷冷地直视着眼前人。
“呵,她三番五次针对我的时候,有真心实意地拿我当过嫂子吗?我这人记仇,做不到以德报怨!”
“再说了,我是她嫂子,你还是我夫君呢,只要我们俩起冲突,你势必会站在她那边,你何时信过我一分?”
“还有,你搞清楚,犯错的是她宇文宁,不是我,谁犯错你找谁去,别来冲我发火!”
这一天她憋着太多火气,这一刻像是开闸的洪水,恨不得将全部委屈全都倒出来一般。
这件事遮掩得如此之好,惠妃肯定是知情的。
连宇文宁自己的亲娘都只会包庇她,宇文骁指望她这个当嫂子的怎么做?
自毁清白,替她背黑锅吗?
别太荒谬!
一堆话,倒豆子似的,砸得宇文骁面露愕然。
原来她竟是那样觉得的吗?
觉得自己事事都偏袒玉宁?
可自己若不那么做,消了玉宁的气,玉宁若是记恨上她,日后必定会找机会狠狠报复……
见沈云衿反应激动,他按下这个话题,转而说其它的,“今日你失踪那么久,是去哪儿了?”
骑在墙头看风景,这理由显然没什么可信度。
要知道他的人跟国公
府的人早就将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了。
本来只是简单的询问,可沈云衿还在气头上呢,一听这话瞬间就跟点燃炮仗似的。
“那楚王殿下呢?楚王殿下把我丢在客房之后,又去哪儿了?今日你来牡丹会,当真是来赏牡丹的吗?”
沈云衿嘲弄地勾了勾唇角,眉眼弯弯,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在树上看到的那一幕幕,就像是定格在她脑海里似的,无论怎么都挥之不去。
宇文骁眉宇一压,没有说话。
沈云衿却读懂了。
他宁愿保持沉默,也不愿意说谎骗她一下啊。
“马车里太闷了,我骑马回府。”
沈云衿实在不想继续跟宇文骁待在一块儿了,撩开车帘跳下马车,夺过袁霄的马,翻身而上。
她不会武功,骑术倒是不错。
走南闯北那么多年,总归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胡闹!”
宇文骁怕她训不住马,立刻夺了随身侍卫的马,也追了出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沈云衿不仅骑得很好,甚至还甩开他,率先回到王府。
等他赶到明雅堂时,大门早就被关得死死的了。
他憋着一肚子火,也不知道今日气性怎么那么大。
一想起谢凛对她的处处维护,他就忍不住眉心紧皱。
他不想让她看别人。
他想让她多看看他。
明明从前她恨不得日日都黏着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他刚回到明章堂,便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是之前爷您让属下查的丹竹的事,您和王妃去牡丹会了,就没来得及交给您。”袁霄回禀道。
宇文骁伸手拿起来,迅速打开。
当看到字条里的内容,他心口狠狠一跳,似被当心射中一箭!
“这就是她非要和离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