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云添正和那婢女聊着,因那状元郎的反应,不禁也好奇的向身后问去。
四目相对,本就对她的声音十分有好感的卓斫一下子就被那双如水般的眼眸湮没了,这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该有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固执而又坚强,那是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和这世界同流的倔强。
有着这样一双眸子的人,一定是个非常非常讨人喜欢的女子。
——即便她失去了双腿,即便她的样貌并不如她的声音那般出众,即便她的一切都因为这双眼睛而黯然失色。
“沈姑娘。”
卓斫向她微笑,心跳有些加速,白皙的脸上竟微微泛着红。
这正是他喜欢的类型。没有漂亮的长相,没有最好的家世,也不需要最好的脾气,但一定有着好听的声音可以温暖人心,也一定有着一双动人的明眸。
“是未来姑爷!云添小姐……!”那叫做小桃的婢女附在沈云添耳边娇笑了几声,颇有几分调侃意味。
“你啊。”她一袭翠羽黄衫,清秀脱俗,即便不是美人,但那双始终晶亮的大眼睛去一直生机勃勃,这该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子,如果她没有失去双腿。
她看着他,即便被这般调侃着,也似乎是无所谓的样子,比起几乎红透了脸的卓斫,真是反差极大。
可那双眼睛却清晰的透露出她其实也是十分羞涩的心情。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玫仁这下是真的相信只对男人感兴趣,且风流成性的景王是真的对这个毫不出众的女人心动了。
他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那种仿佛害怕对方露出厌恶的神情。
小桃按照自家主子的命令缓缓把她推向门口,两人相错而过的瞬间,卓斫几乎可以嗅到对方身上好闻的体香。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是非常非常的动人心魂。
也是那一瞬间,沈云添放在袖口内的绣着莲花纹案的帕子就这么掉了出来。
直至离卓斫两三米,她才回头望了一眼,回眸一笑,般般入画。
卓斫捡起那还带着女子体香的帕子,甚至忘记了身边的仓基大师,忘记了那刚刚还调戏过他的侍从玫仁,更忘了那冷哼的俊秀状元郎。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
——那是和看着拉克西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叫怦然心动,叫一见钟情。
“看来倒是老僧误会了,”仓基毕竟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倒也不会因为误会了什么而又反应,他慈祥的笑了笑,“沈三姑娘是个难得的好人,她看似柔弱其实十分刚烈,也确实经常来武阳寺,若是景王爷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倒是可以经常来这儿和老僧探讨几番。”
他突转话题,十分体贴的给卓斫提供经常来的借口。
卓斫朝他矜持的笑了笑,既保持了王族绝对的骄傲,又不失对待一位高僧的尊敬,“我会的,到时大师不嫌本王烦倒是。”
“老僧怎敢。”
仓基双手合十,笑着朝卓斫欠了欠身。
“王爷要去拜祭一番么?”
他亲自点燃香烛,递到卓斫手里。
卓斫伸手接过那冒着点点火光的棕红色香烛,屈膝跪在佛像面前,他知道自己此刻拜的不是佛,是那些曾经跟随着他死去的战友,是那个面露安详躺在血泊中的骄傲女王,是那已经彻底毁了的章西。
【愿你们得到安息,愿你们回归到上帝的怀抱。】
【相信你小子就是在地狱也能闯出条血路来,霍尔,我曾经最怨恨的……朋友。】
【好好活下去吧,就算没有我在,相信你也一定成为最优秀的王子殿下,不,也许是国王陛下了。】
卓斫举香虔诚的跪下叩拜,重重的三下,仿佛用尽了一生。
“景王爷一定有对自己很重要的事情吧?”
仓基轻声说道。早已历经沧桑的老人深深看了眼那看着那睁开眼睛,墨色的眼眸仿佛凝聚了整片夜色的卓斫,坚毅果敢,以及能深藏的痛苦。
“嗯?”
卓斫插好香烛,它泛起阵阵轻烟,就如同那祈祷与祝福都全部传达到了某个地方。
“王爷的眼睛告诉我,您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也一定有着自己必须完成的。”
卓斫深深的看了这老人一眼,他白发苍苍,他年华已老,可他却早已看破了这红尘种种。
“是的,”他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有着自己必须做到的事情,它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我相信您一定能做到。”
仓基双手相并,“阿弥陀佛。”
“我也这么认为。”
卓斫神采飞扬,眉眼里带着奇异的色彩,耀眼夺目。
“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做不到的!”
“是了,只有这个样子才是您。”
仓基点头微笑,似乎从他器宇轩昂的样子里,看到了这个青年曾经完美骄傲的影子。
那时,他还没被发现是断袖。
那时,他气质文雅,举手投足间文质彬彬,那时他才十五岁,一直跟随在先皇身边学习处理公务,他博学多才,他武艺出众,抬着头的样子隐隐有几分傲慢,但他的确有这个资本,他是个极出挑的,没有兄弟比的上他。
卓斫尴尬的笑笑,这才恍然想起这位大师曾经和陆九霄关系极好。
“现已无事,本王就先告辞了。”
他来不及等仓基回话,领着一直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玫仁就快步离开,步伐快的很,颇有几分逃跑的味道。
仓基露出几分错愕的表情。
回过头的一瞬间,这才恍然大悟。
从帘门后走出一个冷着脸的俊美青年,青年目如朗星鼻若悬胆,身着玄色华服,金丝纹路刻满了半身,真可谓是人中龙凤。
——楚王陆弦。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只怕这诗便是最能代表陆九霄心境的了。
仓基长叹一声,原来他竟是从未从迷障里走出。
难道景王就当真以为用一个女子做替身,就能从对楚王的痴迷中走出来么?
他是最了解当年经过的人。
他也清楚的知道,陆九霄对号称冷面阎王的楚王到底有多迷恋。
甚至连对待当今圣上当年的让位,怕是也有几分是因为圣上是楚王的同母兄弟。
他跑的如此之快,竟是这般关注楚王陆弦呀。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了不要跑,你非要跑,看,我都让你别跑了你还跑,跑不了了吧,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