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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下了很大一场雪,铺天盖地的,整个帝都变成白皑皑一片。

    一觉醒来,鬼杀觉得精神恢复很多,昨夜回到屋内,他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沾枕不到片刻就睡着,看来是白日太累的缘故。

    “阿瑾,快睁开眼。”

    沙哑的声音响起,鬼杀睁开眼朝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绯雪衣跪坐在他身侧,衣衫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长发凌乱,神情憔悴,那红肿的眼睛怕是……

    这样的绯雪衣,让他心疼。

    见鬼杀看着自己,绯雪衣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手掌轻轻抚摸鬼杀的腹部,柔声道:“你最近没什么胃口,我让厨房熬了点白粥,你起来多少吃点,老吃酸蜜饯那些,小家伙已经抗议很久了。”

    鬼杀没去听他说得什么,兀自支身坐起,捧起他的脸,很吃力的一字一字说道:“绯…绯雪…衣…你…”如此简单的几个字,对于他来说竟是困难无比,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想借此缓缓嗓子的痛楚。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用自己真实的声音说话,那粗嘎的嗓音就好似生锈的车轱辘被强硬推动一样,十分难听,十分刺耳。

    “你…回……”

    绯雪衣却如获珍宝紧紧抱住他,哽咽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不要再说了,我听着心疼。”自从决定和他在一起那刻,他心里就再没嫌弃唯有怜惜,或许在世人眼中他狰狞丑陋,可在他眼里并非这样,他敬佩他的坚强,喜欢他的恩怨分明,心疼他的遭遇,怜惜他偶尔的无助,以及贪恋他偶尔流露的温柔,这一切都让他深深迷恋,让他想要宠着他一辈子,就算他一辈子这个模样,一辈子不能开口说话,他都不介意。

    鬼杀木讷的抬起手,有些僵硬的拍拍绯雪衣的背,其实他也想说‘不要难过我看着心疼’,可这样的话,他总归说不出口。

    绯雪衣微微一笑放开他,取过一旁准备好的衣衫鞋袜,一样样为他穿好。

    “阿瑾,画中人虽然和我生得一模一样,但我并不认识,只是看着…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或许他是我的家人吧,只不过被扔在弘灵山时,我亦不过是四岁幼童,很多记忆早就不记得…既然这副画被白离魅藏在密室,看来对他也有一定特殊意义,而我从小到大脑中就有道声音告诉我找到白离魅杀死,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关联。”

    绯雪衣有些不确定的解释道,只因很多事到目前为止他自己都没弄明白。

    “白离魅就如同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朔丞暗中调查多年,都没能找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人或事,他完美的就像北疆百姓说的一样,一心只为百姓祈福,他怜悯所有人,在他眼里没有丑恶,呵…可有谁知道他私下的丑陋,每次从我府中抬出的尸首,都是我从祭天阁带出的人…我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呢?…白离魅会如此嚣张,是因为在皇权与神权并存时,百姓依赖的是他这个能给予他们精神信仰的‘神’,所以庆帝……若非你的出现,我竟不知道他曾这般费尽心思,借他人之手灭木月,做得天衣无缝…这或许是一个契机,拆穿他真面目的契机。”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述说,鬼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能,他慢慢理顺:“主子,你说你之所以会叫他老妖怪,是因为十几年来他的容貌都没改变半分。”

    “对。”

    “能想办法弄到他的血吗?”

    绯雪衣微怔:“阿瑾要做什么?”

    鬼杀冷冷一笑:“以血引路,路探查他的今生前世。”

    “可你不是说木月的术法对外族人没用吗?”

    “三百年前木月出了个魔鬼百里魅,是当时的花之子裳无月将其杀死,也是在三百年前开始木月人被世人不容。百里魅,白离魅,裳无月,画中人也叫做月,这一切或许根本不是巧合,若这个白离魅正是三百年前的百里魅,那就解释的通他为何要灭了木月后,还不让木月族人轮回转世,也解释的通为什么他在被你们杀死后还能活过来,因为木月有一种禁术练成后能够令人不老不死。”不过好在如今要杀死白离魅,已经不需要去硬碰硬,等商子洛将武器铸造好,带回木月破解掉白离魅的禁魂术,冤魂被解封,白离魅自然也就死了。

    裳无月……

    绯雪衣手上动作一滞,脑中倏然闪过零星片语。

    无月,笛声好听吗?这是我用你骨头制成的笛子……

    无月,你看着漫山的红便是我们的葬身之所,你喜欢吗……

    啾啾…啾啾啾……

    月神在上,引我裳无月的心头血,换雪胖一世为人……

    裳…裳无月,这世我双爪埋你入土,下世定双手宠你上天……

    …… ……

    绯雪衣揉了揉额头,甩开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道:“阿瑾,要想取到白离魅的血,大约有些困难,不如我们夜探祭天阁,待他行房或沐浴时,看他身上有没有木月印记。”

    “倒也是一种法子。”语落,鬼杀迟疑的问道:“主子,那幅画呢?”

    绯雪衣闻言,连忙从身后取过去画卷,讨好的蹭蹭鬼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莫名其妙的丢下你和孩子。”

    昨晚他真的是控制不住,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等心境平复下来,天都已蒙蒙亮,他回到房间,看到床上安睡的鬼杀,听着肚皮里小家伙的不满抱怨声,那一瞬间,他心底溢满幸福,之前因那副画带来所有的悲伤,霎时不见。

    鬼杀没有接过画卷,反而手放在腹部上,漆黑的双眼眨也不眨的望着绯雪衣:“…这里真的有孩子。”他紧紧地盯着他,深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谁料绯雪衣挑着半边眉,带着他在桌旁坐下,一副我早就知道你还不信的神情:“我知道啊,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就在云朔丞说鬼杀没有怀上的那日,他失眠了。他坐在鬼杀身侧,双眼一直幽怨瞪着的鬼杀肚子,开始沉思,他自认长得比慕容苏好看,房事上也比慕容苏厉害,可为什么叫花子那种人都怀上了,他的妻就没动静呢?不知是不是他幽怨的眼神太过强烈,鬼杀的肚子里竟有了动静,一道软糯糯不满的小哼声从肚皮里传出来,好似在嫌弃他很烦一样。他当即吓得跳了起来,甚至萌生一剑破开鬼杀肚子看看里面是什么的冲动,然而他这个念想刚刚闪过,鬼杀就双手捂着肚子,神色痛苦不堪,他那还敢再去胡想为什么,连忙对着肚子又哄又骗,鬼杀神色这才渐渐好转,再度入睡。

    这便是父子俩的第一次见面,小家伙胜。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这肚子里其实是装了个小混蛋,等出来后,他定要拿出做父亲的威严,耳提面命。

    那天晚上?

    绯雪衣这话把鬼杀给整迷糊了,难道云朔丞已经说了?

    鬼杀默默端起白粥,默默舀起一小勺:“云宫主告诉你的?”

    “不是。”绯雪衣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肩头:“它很不乖,半夜的时候老在叫,太吵了。哼小混蛋,敢和我作对,等出来后,我定要狠狠抽它的小屁股。”

    这话,很诡异。

    鬼杀如见鬼般僵住,嘴里的粥险些喷了出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绯雪衣傻了。

    然而绯雪衣还在闭着眼自言自语道:“你都不知道我昨日有多担心,看到金贵富贵出现,我一颗心才算放下来。我当时就已想好,若如你和孩子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让白离魅死在拍卖会上。”知道鬼杀有孕在身,还得同意让鬼杀去祭天阁,这对绯雪衣来说是多重的担忧和无奈,只有他自个心里清楚,但他要是不同意的话,以鬼杀的性格也会私底下自己去,所以倒不如同意他,让金贵富贵陪着一起,多少他还能安点心。

    鬼杀看着趴在自己肩上睡着的某人,心里却琢磨着,要不要让云朔丞为某人看看脑子。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样做了。

    午饭过后不久,云朔丞就来了,大概因为找到了朱玉丹,他脸上神色极为轻松,对对着鬼杀先是一番深情感谢,然后又奉上瓶瓶罐罐一大堆,据说是他花尽毕生精力搜罗来的珍奇药材,炼制出的药丸。

    鬼杀对药材这方便不懂,但他记得绯雪衣曾给他吃的那些药丸子,功效奇大,于是面不改色的全部收下。

    好东西谁都不会嫌多,更何况云朔丞的东西,这是绯雪衣的原话。

    云朔丞收回手:“雪衣没什么事,就是累了点,身子有点虚。”

    鬼杀皱了皱眉,还是不死心道:“他昨晚被刺激,哭了一夜,今天说话就不大正常,要不你给他扎几针,兴许就又正常了。”

    云朔丞不顾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什么叫你给他扎几针就能正常了,这针能随意扎的吗?

    “咳,你先给我说说他那里不大正常,我才能对症下药。”

    鬼杀想想也是,便就将清晨之的事,一字不漏的讲了一遍。

    云朔丞听完后,整个人明显不再淡定,一会在在屋内来回踱步,一会手搭在鬼杀的手腕上。

    见他这样许久也不吱一声,鬼杀已经有些不耐,唰地站起来:“若是缺什么药材或许需要其他的,请云宫主直说无妨,我立马去寻来。”

    “呃……”云朔丞吸着口气说:“你容我再琢磨琢磨。”

    “好。”简洁有力,人又坐了回去。

    片刻之后。

    “鬼杀,你可以去看看雪衣吗?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什么都想不到。”这人一直盯着他眼也不眨下,不难受不累吗?

    鬼杀如实道:“可我现在只想看你。”

    云朔丞头大的在他对面坐下,伸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道:“以我对雪衣的了解,他没有任何问题。”

    “他若没病,为何会说胡话?”鬼杀眉皱的更紧了。

    云朔丞瞥他腹部一眼,道:“我想只有一个解释,你知晓你是死过一次的花之子,而雪衣的身体本就不同与常人,或许他真的能听到。”

    经他这一说,鬼杀默默垂下了眼帘:“你的意思…我腹中果然不是正常孩子吗?它可能是鬼,可能是妖,可能是魔,却独独不会是人,是吗?”

    这话怎么又给饶回到原点。

    云朔丞无力的拍拍头:“这样吧,我们也别去纠结它是什么。我只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想要它吗?”

    鬼杀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想要。”他也想自己能像正常人活着,能陪着绯雪衣。

    “既然想要,又何必多想。”云朔丞重重出了口气。

    鬼杀摇头:“你还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

    “我晓得你是在担心雪衣,但是他真的没问题。对于雪衣来说,现在只要你们父子平安,就是他最想要的,懂吗?所以你不要再乱想,好好照顾自己,就等于照顾好了他。”

    “好,你走吧。”确定绯雪衣无事,鬼杀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被如此直接的赶人,云朔丞愣了下,呆呆应道:“…哦。”

    云朔丞走后,鬼杀一直守在绯雪衣身旁,待绯雪衣醒来,再三确定人没问题后,他才挪开位置,让绯雪衣起床。

    …… ……

    转瞬几日过去,这期间白离魅为寻画卷,亲自登了一次千岁府的门槛,结果却被绯雪衣几句话给堵了回去;这期间鬼杀身上的寒玉丸发作过一次,因为这次早有准备,鬼杀竟然什么感觉都没就渡过满月之日。

    而绯雪衣每日忙完朝中事务回到府,两人会坐在一起看雪聊天,或者回弘灵山泡药池,更多的时候是一个窗前刺绣,一个雪地练剑,无论是谁抬眸,还是谁回身,总能看到那道让自己牵挂的身影。

    *

    今日天尚未亮,慕容府那边便隐隐的传来鼓乐之声。

    在鼓乐传来的那刻,鬼杀就醒了。

    他刚醒,绯雪衣也睁开了眼抱住他,两人又是一阵耳鬓厮磨,一直躺到天光大亮,两人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

    今日是慕容苏和花容大婚的日子,金千岁需要前去观礼,以及奉上大礼一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貌似信息有点大,如果有不明白的亲,请大胆的讲出来吧qaq。

    打算上个前世的番外了。\(^o^)/~ 谢谢大家的支持,全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