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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层浮现,将原本明亮皎洁的月光遮去大半,浓郁的夜色仿若要将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白玉筑成的祭坛上,四根金色大柱赫然立于东西南北四方,每根金柱上两条金龙互相缠绕,八颗金色龙头齐齐朝向祭坛中间,整个祭坛简单且大气。

    而此刻的祭台中央,篝火正旺,带着红色面具的黑袍人手舞足蹈,他们边跳嘴里边念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数十名粗壮大汉提着硕大的铁桶走了过来,铁桶里装满一块块烧得通红的火炭,只见他们把这些火炭倒在地上,慢慢地铺出一条三丈多长的火炭路,霎时火星四溅,白烟滚滚。

    “花之子君莫瑾,你当真不后悔吗?”老者语带悲痛地望着眼前这名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眉清目秀,墨发黑瞳,雪白素衣,单薄的身影挺得笔直,他是背负情荼花出生的花之子,再过五年等他行了弱冠之礼,他将住进天月宫,守护木月族的平安,享受所有族人的膜拜,可是他现在却为一名外面的男子要脱离木月族,难道他忘记木月人在世人眼中所代表的是什么吗?他们是世人所称的月妖,他们是不容于世的存在。

    君莫瑾平静地看了一眼地上火炭,淡淡答道:“不后悔,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即便日后换来背叛遗弃,我君莫瑾也绝不后悔。”话音落下,他赤脚踩上那滚烫通红的火炭上,原本圆润莹白的脚瞬间被烧红,一股钻心蚀骨的疼痛从脚底传来,但他仿佛没感觉到般,另一只脚也毅然踩上去。

    刹那间,偌大祭祀台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中,只听一道清润干净的歌声响起。

    红风车,插满家,春风来,吹便转,阿爹唤娃快回家;

    情荼花,种满山,秋风来,吹遍开,娃娃摘来赠阿爹。

    君莫瑾微微笑着,轻轻唱着,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任由指尖掐进肉里溢出血珠,滴滴落在火炭上,发出嗞嗞嗞的声音。

    “红风车,插满家,春风来,吹便转,阿爹唤娃快回家……”颤抖的嗓音,正如他颤抖的身子一样。

    一步一步走来,疼痛使他身体越来越麻木,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是那个人还等着他,他怎可就此倒下?

    “情,情荼花……”

    “情荼花,种满山,秋风来,吹遍开,娃娃摘来赠阿爹。”天籁之音传来,遮挡月光的云层散去,清冷月光再次倾泻下来,照在来人身上,就似月间仙子临凡。

    不!他比仙子还美,心却比毒蝎还毒,他手里提着血淋淋的两颗人头,正是守卫木月入口的柳南柳北,随着他的到来,原本的死寂场面陡然恐慌起来,有不敢置信的质问谩骂,有抽出武器的奋力抵抗。

    数百年来,木月族一直与世隔绝,但凡外人没有本族人的带领,根本无法找到木月族的居处,然而现在有成千上万的金戈铁骑来了,不仅找到他们,还包围住他们,要屠杀他们。

    “君哥哥,花容这厢有礼了。慕容哥哥说想来看看你,你也晓得花容一向对慕容哥哥没辙,所以花容便带他…哦,不是,是带他们进来了,嘻嘻,你大概还不知道慕容哥哥正是北疆大将军的孙子吧,所以花容想趁着今晚举行仪式,大伙都聚在这里,来个一劳永逸。”花容无辜地眨了眨那双漂亮大眼,手中人头轻轻一扔,恰好落在君莫瑾的脚边,发丝被火炭一烧,散发出难闻的焦味。

    君莫瑾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神涣散的看着脚边人头,黑瞳黯淡,没有一点焦距,以至于花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三百年前,木月出了一个魔鬼百里魅,是花之子裳无月以血启动禁术将其杀死,而裳无月这个木月的传奇人物在那场战斗中死亡,现在又出一个花容,虽不似百里魅那般厉害,但狠毒手段却不相上下。老者手中权杖重重往地上一杵,喝道:“花容,你个背弃残杀族人的畜生,你不得好死!还有安家兄弟,你们助纣为虐勾结外人灭木月,你们爹爹阿爹泉下……”

    花容柳眉一横:“闭嘴!你个老不死的,我只要和慕容哥哥在一起,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况且国师会出面为我和慕容哥哥主持婚礼,哈哈哈,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因为是木月人被追杀,我将受到世人的尊敬。”说话间,他已接过安大递上的九骨鞭,一鞭挥出,卷住老者的颈脖,用力一甩。

    “啊……”老者撞上石柱跌落在地,口中鲜血喷出,他深知今日必死无疑,心中不由感叹苍天呀苍天,难道真要灭木月,这让他怎能瞑目,悲愤的目光扫过祭坛,最后停留在那抹白影上,用尽全力嘶声道:“莫瑾快跑,一定要活下去!”

    花容身形一晃,下刻他人已站在老者身前,手上的九骨鞭快速落下,绝美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我叫你闭嘴!闭嘴!闭嘴!!这么多年,你们眼里只有君莫瑾,你们坚信他能守护你们,可惜五年外面生活让他动情了,他不要你们了,今天我就在他眼皮下把你们全部杀死,让你们明白你们所谓的神是多么可笑的存在。”鞭子带有倒钩,一鞭鞭下去连皮带着肉,不过眨眼间,老者已经血肉模糊,他恐惧不甘的瞪大眼,嘴里发出呜呜声,最终被活活抽死。

    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不断地有鲜血溅到君莫瑾的面上,模糊麻木的意识终于渐渐回笼,他看看石柱边死去的老者,看看倒下的族人,看看满脸得意阴狠的花容,看看花容身边的几人,又看向前方寻找一遍,也没有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忽然笑了,弯腰拾起脚边的人头抱在怀里,继续迈开步伐走完剩余的火炭路。

    慕容苏,你不敢前来,是不敢面对我吗?呵,什么一生一世,什么海誓山盟,全都是骗人的,我拒绝带你回木月,你就选择花容,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开始笑的还很小声,接着很一声比一声大,他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天真,笑慕容苏的背叛,笑花容的歹毒,慢慢地,他越笑越疯狂,笑得忘了脚下的痛,只有恨,无边无尽的恨。

    待走完最后一步,他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却没冲向花容,反而飞身离开祭坛,直奔向重月殿。

    重月殿内,他快速奔跑,两只脚被烧得血肉模糊,他没了知觉,血从他的脚上流出,染红他所过的地方,他没看到,直到抬手在墙上某处按了后,他才轻舒了口气。今晚的仪式,小七几人一直不同意,他却鬼迷心窍的将他们全部迷晕放在暗室,让柳伯在旁照看,没想到阴错阳差,竟让他们因此逃过一劫。

    “呵呵,君莫瑾就算你通过暗道送走那几人,就天真的以为他们性命无忧了吗?国师说过你们是祸世的妖,必须全部死,而你这个木月的罪人,将见证你一直守护的族人如何死去,他们都是因你而死。”说话的正是提鞭追来的花容和安家兄弟。

    “祸世的妖?真是可笑,难道你就不是木月人了吗?”君莫瑾不屑的讥笑,劈掌攻了上去,他是罪人,所以他不会逃更没资格逃,他会陪着剩余族人一起死。

    坚持走完火炭已经是他的极限,现在的他自然不是花容他们对手,几个回下来,他便狼狈趴在地上,无休止的疼痛包围着他,他却不能让自己昏过去,因为他知道花容断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果不其然,花容收起鞭子,从靴子旁边抽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递给安二。

    安二犹豫片刻,接过匕首,双眸赤红的走到君莫瑾身边,声音微微颤抖:“君莫…你去死吧…去死吧……”言罢,在君莫瑾脚踝处手腕处用力一划,挑断他的手筋脚筋,随即匕首移到他的背上,安二就像疯了般的紧闭着眼,朝着他的背一刀又一刀划下,破烂的衣衫下鲜红直流,再无一处完好皮肤,再也不见艳丽旖旎的情荼花。

    花容柔若无骨的靠在安大身上,眼神讥讽愤恨:“君莫瑾,我们阿爹都是被预言会生出花之子的人,但你阿爹却用卑鄙手段让你比我早三日来到这世间,幸好上天有眼,知道你阿爹的卑鄙所以让他死于血崩,而你更是从小到大抢走本属于我的一切,可是这次你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君莫瑾固执地仰起头盯着花容,每刀落下都让他痛不欲生快要昏迷过去,而他却用力咬烂自己舌尖,让血腥充满口腔,让疼痛刺激他,他要清醒的承受着这一切,他要记住这些痛,记住这些人,死后变厉鬼绝不放过。

    花容皱了下眉:“还有这张脸,苏说厌烦极了这张脸,一并毁了吧……”

    …… ……

    等到地上之人已面目全非,奄奄一息,花容这才满意的笑了:“走吧,该让他看看其他人了。”得到命令,安大拽起君莫瑾的头发,就像拖尸体一样拖着他出了重月殿。

    祭坛上,东南西北四方已经架起了鼓架,数名年轻俊秀的木月族人被士兵压倒在地,轮流的发泄着**,**发泄过后,那一具具白嫩的身体便被活活剥下皮,缝制在一起,做成了人皮大鼓。

    看到这个情景,君莫瑾悲恸绝望,心底恨意翻滚不止偏偏无可奈何,他一双黑瞳如毒蛇阴毒森冷地盯着花容:“花容!慕容苏!我君莫瑾此生错信你们,死后我定会做鬼让你们血债血偿。”

    花容微微摇头:“死到临头还大吼大叫,灵瑶去喂他吃几块火炭下去,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灵瑶是慕容苏的贴身侍女,一直对君莫瑾怀恨在心,这会看到他落得这个下场,心里自然欣喜不已,但要她动手做这种事,她心里多少有些胆怯:“花公子,我做可以…但你保证答应我之事,一定要做到。”

    花容手指勾起灵瑶的下颚,轻轻摩挲笑道:“那是自然,乖,快去吧。”

    灵瑶夹起块火炭,慢慢走到君莫瑾面前蹲下,看着那张血淋淋的脸,横下心深吸口气,用力掐住他下颚,把火红的木炭硬塞了进去。

    “啊!”火炭入喉,带来的感觉绝对是言语无法形容。

    灵瑶被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跳了起来,连忙躲在冷星身后,嘴唇直哆嗦道:“冷星,我,我……”

    一直抱剑静立的冷星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慰,然后看了过来,目光在看到地上的君莫瑾时,面无表情的脸上一丝不忍转瞬即逝,随即看向花容:“花公子,别误了国师的交代。”花容冷冷哼了一声,他和慕容苏即将大婚,但慕容苏身边的人因他是木月人,暗地里一直对他很鄙夷,纷纷以公子称呼,丝毫没有改口的意向,让他心中怎不恼。

    而这边君莫瑾终于挨不住昏迷过去,待他吊着一口气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密闭空间,或者说这不是密闭空间,因为他被封在了一架人皮大鼓中,他透过鼓面看着外面,是花容拿着用人骨做的鼓槌,开始有节奏地敲打起鼓来。

    花容每敲一下,他都觉得震耳欲聋,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捂住双耳,却后知后觉的想起他手筋已被挑断,现在根本抬不起来,于是只能任由黏稠的液体从耳内缓缓流出。

    兴许敲累,花容扔下鼓槌带着众人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后山起火,那里种着漫山遍野的情荼花,每到秋天花开之时,空气中便弥漫着淡淡清香,那一簇簇花团点缀在青山蓝天之间,美的不可方物。

    君莫瑾用头呆呆的撞鼓,看不出任何表情,因为他的脸没了;他心里除了恨再无其他,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他再也感觉不到痛,因为他全身肌肤被腐蚀了。

    半个时辰后,只见漫天红光中,一名裹得严实的黑袍人带着四名身高体大的男子来到,君莫瑾停下动作,冷冷地看着他们。

    黑袍人叫四人站在东南西北四方的鼓架前,然后四名男子竟同时自杀,黑袍人却站在原地念着奇怪的咒语,划破自己的手臂让鲜血溅在祭坛上,天空突然昏暗下来,整个祭坛开始剧烈摇晃,整个过程就像是在举行一场仪式,看得出来黑袍人十分开心,一阵大笑后,便飞身离去。

    周围恢复安静,君莫瑾继续用头撞鼓,这个阵法似乎是禁锢灵魂的禁术,须以血开启,将自身性命与这千万灵魂绑在一起,只要施术人不死,这些灵魂将永生永世被施术人禁锢,不得转世不得轮回,反之这些冤魂若被解封施术人亦会死。

    …… ……

    时光缓缓流逝,在第二年时花容与一名头戴白纱斗笠的人来到,不知二人讲了什么,花容满脸不悦地离开,那人则摘下斗笠面朝后山,负手而立,衣袂飘然,发丝飞舞,隔着鼓面只依稀可见他身形笔直如竹如松。

    那人离开后,君莫瑾开始用指甲刮鼓面,一天刮一点,一天刮一点,刮一点,吃一点。他就这样重复再重复的过着每一天,直到六年过去,破鼓而出,这六年来,浓烈不灭的恨意灼烧他的身体,吞噬他的灵魂,支撑着他活了下来。

    现在活过来的他浑身腐臭不堪,冷热不知,脏净不明,他成了半人半鬼的存在,或者说他只是一个死去多年却尚未入土的死人而已。

    挪动腐烂的躯体,黑色血液流满一地,他不再是君莫瑾,他是鬼,他的名字叫鬼杀。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开新文都会左右摇摆许久,终于趁着5.1出去玩一趟把心定了下来,新文求收藏求支持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