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道阳光照进屋内的时候,秦青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感觉自己侧着身子,脖子下枕着什么,腰上压着什么。光一点点映入她的双眼,迷蒙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她终于记起了一切。
昨天她被断浪从无神绝宫抢了出来,结果半路就昏睡了过去。
耳中突然传入一个清晰有力的心跳声,秦青心中一跳突,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以绝对保护的姿态搂在怀里。
她微微抬头,断浪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他有着令人嫉妒的好皮肤,健康有光泽,五官精致组合完美,脸庞似是艺术家鬼斧神工之作,棱角分明轮廓优美,令人一见难忘。
秦青屏住了呼吸,记忆仿佛飘回了遥远的过去,那时候他们还是青梅竹马,谁也没有伤害谁,两人关系融洽密切。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在这个世界最深的羁绊。
可惜世事变迁,并非每种发展都能叫人满意。断浪有自己的目标,而她有她的坚持,谁也没有办法说服对方,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似乎是注意到秦青不加掩饰的注视,断浪忽然睁开了双眸,眼中的迷茫一闪而过,清醒戒备立刻涌了上来。看到秦青同样睁开的双眸,他似乎有些怔楞,随即才掩去了眼底的戒备,弯唇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昨天秦青是昏睡过去的,睡得很沉,也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现在精神自然是不错的。但她自然没有回他,只是微抬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相当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断浪不以为意,垂头望着她那倔强的神情,他忽然勾唇一笑,在秦青的呆愣中飞快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抽.回身望着她变得恼怒的神情笑道:“该起了。今天我们还要赶路。”
“赶路?”秦青满脸嫌弃地抹了把额头,听到他的话,才想起这里似乎离无神绝宫不远,而断浪昨天说要带她回天下会。
“当然。”断浪翻身下床,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又取了秦青的衣服似乎想要替她穿上。
秦青戒备地紧抓着被子,死死盯着他道:“给我,我自己来。”
断浪看了她一会儿,也没坚持,将衣服放下,自己走了出去。
秦青一直等到他走出了门,才爬下床,飞快地将衣服鞋袜穿上。她不知道他是只在门外等着还是去了哪里,想了想,便走到房门旁,贴着门听了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她立刻将门打开,见外头空无一人,心头一喜便快步跑了出去。
这个庄子不太大,秦青只寻了会儿就见到了大门,好运的是,路上还没有碰到任何一个活人。她快步跑了过去,谁知刚碰到门板,喜悦才将将涌上心头,她就被人从后拦腰抱住,一甩到了那人肩头。
“不过离开一会儿你就不见了,我就知道我不该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断浪哼了一声道,语气里却并没有太多愤怒,反而带着一丝笑意。
“放我下来!”头朝下大脑充血让秦青感觉很难受,她用力拍打着断浪的背,尖声叫道,“禽兽!放下我!”
断浪充耳不闻,她绵软无力的敲打也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一直到将她扛回了先前的屋子,他才放下她。
这一路折腾,秦青早累得气喘吁吁,断浪将她放到床上时她也没力气反抗了,只靠着床头急促地呼吸着。
断浪回身从桌上拿过一个装了半盆清水的搪瓷脸盆,放到床边凳子上,拿起里面的白布挤干,往秦青脸上抹去。
秦青一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盯着他道:“我自己来!”
断浪耸耸肩,松开手让秦青将白布拿走,含笑盯着她。
洗完脸,又漱了口,断浪又起身将脸盆端了出去。
而这一回,秦青就是想再逃也没有那个力气了,只能坐在床上干瞪着眼,慢慢恢复体力。
断浪很快进来,却二话不说点了秦青的穴道,对她笑道:“我出去会儿。”
秦青怒视着他,他却毫不在意,又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很快离开。
大约十分钟,断浪回来了,手中拿着个纸包,里面透出丝□人的香气。
昨天担惊受怕了一夜,今早又跑了一场,秦青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再继续为了无谓的骨气和断浪赌气,在他解开她的穴道后,不客气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包子,一言不发地啃起来。
断浪笑望着她,也没有说话,陪着她一起吃了两个包子。
等秦青吃饱了,他也放下纸袋子,拿上佩剑,牵起秦青的手往外走。
“去哪?”秦青皱眉警觉地问,心中却已经有了几乎肯定的答案。
断浪头也没回,“自然是天下会。”
秦青用力甩开他的手,站在了原地,在他回头望过来时对上他的目光,冷冷地说:“我不去!”
断浪脸色略沉,“我不会让你回无神绝宫。”
“那就让我回五毒教。”秦青道。
“不行。”断浪答得很快。
秦青气得瞪着他,口中道:“我每天要吃两颗保命药丸,停药的那天,我会死。你若是想看到那种结果,就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带走吧!”
“你身上带着几天的量?”断浪眉头一皱道。
秦青早准备好了答案,立刻道:“三天。”
断浪挑了挑眉,“不止吧?”
“只有三天!”秦青斩钉截铁地说。
“你身上带着很多。”断浪却笑了,“我算过,起码有半个月。这些时间,足够我带你回天下会,并且让五毒教的人将药送来。”
秦青这才想起,她的外衣都是断浪脱的,她身上带着什么,他恐怕比她还清楚。
“断浪,药有再多又怎样?我可以拒绝服用!”秦青哼了一声,颇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气势。
“哪天你不愿意吃药,我就立刻派人围剿五毒教。”断浪盯着秦青的眼,悠然地说。他清楚秦青的软肋,也极善于利用。
“你……”秦青知道他会说到做到,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无力感。她好像待在一个四处都是围墙的房间里无路可逃,没有门,甚至连窗户都没有,空气越来越少,而她除了等死,别无选择。
因为在乎五毒教的伙伴们,除了安安分分地跟断浪回天下会,她又有什么办法?
看出秦青的妥协,断浪走上前再度牵起秦青的手,笑道:“我们走吧。”
秦青神情恹恹,没有回答,每走一步都沉重万分。
断浪没再让秦青受到不必要的奔波之苦,他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她出了城,向天下会赶去。
马车被布置得很豪华,秦青一上车就躺下装睡,懒得跟断浪说一句话。
断浪坐在秦青身旁,出神地望着她背对自己的纤细背影,脸色平静,仿佛没有任何不满。
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即使一开始是在装睡,一动不动地躺得太久,秦青真的睡了过去。等到醒来,她发现她已经不在马车上,看样子像是一个客栈。
断浪似乎不在,秦青刚坐起来,就听得隔着一个屏风,外间的门开了,有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再叫小的就是。”
“去吧。”断浪回道,将门关上。
没一会儿,就见断浪扛着一个大桶走了进来,将冒着热气的木桶往旁边一放,走到床边对秦青道:“水还滚烫,先晾着。先过来吃晚饭。”
秦青也确实饿了,懒得跟他斗气,乖顺地跟到外间,只见桌上放着一桌的美食。她也不管断浪,自管自地坐下,拿起筷子吃起来。
断浪跟着坐下,时不时给秦青夹两筷子菜。秦青不想跟他说话,也不肯接受他的殷勤,不管他夹多少次,都夹了丢回去,然后再夹同一盘中不同区域的菜吃。这样几次下来,秦青突然醒悟过来这样不对。她就应该把菜丢到桌上,以显示自己的不屑。可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一桌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没有机会再实践。
吃完饭秦青看也没看断浪一眼就走回了内间,望着正丝丝缕缕冒着热气的木桶,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昨天同床共枕时她已经睡过去了,等到醒来已经是早上,所以没有感到多大的尴尬,但现在……
秦青转头看向跟着走进来的断浪,板着面孔肃然道:“让店家再开一间房,我不要跟你共处一室。”
“我不会给你机会逃走。”断浪沉声道,“你放弃吧。”
“……我保证我不逃了。”秦青沉默了片刻,垂下视线,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涩意,“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只要有五毒教在,我能跑到哪里去?”
“秦青,自小到大,你的歪主意最多,像早上的事,我不想再发生。”断浪只摇头道。
秦青被噎住,努力回想,她觉得她小时候明明挺纯良的,哪有出什么歪主意?这一走神,等回过神来时,断浪已经走到她跟前,手往她腰带上伸去。
秦青骤然回神,推开断浪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道:“你要干什么?”
断浪笑了笑,视线往木桶上转了转,“我知道你身体虚弱,帮你一把。”
秦青又退了一步,厉声道:“不用你帮!”
“你害羞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断浪说着,大步向秦青走过来。
想起那迷乱的一夜,秦青心脏猛地一缩,脸上染上红晕,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要过来!”
然而断浪已经一手抓住了秦青的手臂,另一手往她腰上摸去。
秦青死死抓着他不规矩的手腕,抬头冷冷地盯着他,“不要碰我。”
这一刻,先前的玩闹好似离两人远去,秦青严肃冰冷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孩子气般的羞窘调笑,冷若冰霜的面庞上,那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中冷气弥漫。她的动作是抗拒的,神情充满了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离。
断浪的动作停了下来,垂眸望入她的眼,一语未发。
秦青与他对视,毫不示弱。
断浪终于松开手,慢慢退开几步,转头走到屏风外,“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看不到在屏风背后的断浪,秦青才松下僵硬的脊背,慢慢在床沿坐下。
她呆呆地望着那依然冒着热气的木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心情仿佛又变得平静下来。
两三天没洗澡,她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虽然现在断浪在外,她终究拗不过心底的渴望,犹豫了片刻,就脱下外衣走到了木桶旁。
这木桶其实不大,但足够她将自己装进去了。秦青盯着屏风看了好一会儿,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身影,她咬了咬牙,决定速战速决。
脱衣,跨进木桶,迅速蹲下,动作一气呵成。在外容不得挑挑拣拣,她迅速地洗了个澡,换上一旁放着的换洗衣物,也没有告诉断浪一声,望着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床发着呆。
外头断浪听到水声歇了会儿,才说了句“我进来了”,然后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他看到秦青在房间中央呆站着,刚洗过澡的脸上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下想咬上一口。
他走到秦青身旁,在她警惕地望过来时,眼眸微微一沉,忽然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断浪,你又想干什么!”秦青怒喝道,微软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任何威慑力。
断浪没有回答,弯腰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他弯腰抵着她的额头,双眼深深地看进了她的眼中。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一丝慌乱和抗拒。
断浪眼神一暗,心底忽然汹涌着强烈的冲动,一个不容忽视的声音叫嚣着什么,渐渐攻占他的理智。
他慢慢俯下.身,双唇轻轻贴在了秦青的唇瓣上。
虽然身体无法动弹,秦青却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她眼神一变,张嘴咬了断浪的嘴唇一口,口腔里立刻就弥漫起血腥气。
断浪吃痛轻轻哼了一声,略微直起身用手背抹了唇瓣一把,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秦青心里有点慌,面上却毫不示弱地与他狠狠对视。
断浪忽然收了那股吓人的戾气,唇角露出一点笑,再度俯下.身去,然而这一次,他的目标却是她的耳垂。
先是轻轻呼了口气,紧接着便含住那小巧可爱的耳垂舔.弄了会儿,温热的双唇又向下,划过她细嫩的脖子,在她微敞的衣襟下那漂亮的锁骨间流连。他的手也没有闲着,解开了她刚刚系上的衣带,拨开外衣,绕过中衣,撩起肚兜伸了进去。细嫩的肌肤令他流连忘返,他在她的脖颈处亲吻着,留下代表着她属于他的烙印。
然而,他突然停住了动作,慢慢直起身。身下的这具身体在微微颤抖着,而他朝思暮想的人,正紧闭双眼,神情带着恐惧和忍耐。
他陡然惊醒,理智回归。
慢慢将秦青凌乱的衣服整理收拾好,断浪下了床,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秦青闭着眼许久,身体的颤抖却怎么都停不下来。就算她早已经成为他的女人又怎样?那时候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啊,现在的她,根本不想被他碰。
好一会儿,开关门的声音又响起,断浪一身湿漉漉地走了回来。
秦青睁着眼望着床幔,没有看他。
断浪站在屏风旁看了她一会儿,才走到一旁脱下湿透的衣服,换上干爽的换洗衣物,运功让自己的身体回暖了些,才走回床上,躺到秦青身旁。他像昨晚一样抱着秦青,替她解了穴,挥手将蜡烛熄灭,房间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一开始,秦青全身僵硬,过了会儿她才拿开断浪放在她身上的手,慢慢转过身背对着他,睁着眼望着黑暗。
断浪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已经睡着。
身体太容易疲倦,秦青也没撑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睡着后不久,断浪便小心地转过她的身子,像昨晚一样搂着她。黑暗中,他的呼吸绵长有力,他的唇角带着极淡的满足。
第二天,秦青醒得比断浪晚,当她睁眼时,他已经穿戴整齐正要出门。
见她醒来,他笑道:“秦青,我去找小二。你……不会趁机跑吧?”他的神情仿佛在说,若是她还与昨天一样,他不介意点了穴道再走。
秦青扭过头没理会他。
断浪发出一声轻笑,出了门。
秦青又躺了几秒,才起身穿衣,穿好后她走到外间,坐在桌旁发着呆。
桌上还放着昨天的晚餐,杯盘狼藉,残羹冷炙。她已经想开了,这一路断浪对她防范颇重,她又怎么逃得掉?不如到了天下会再说。或许天下会守备森严,但到了自己的地盘,断浪的戒备也会少很多,而身为一帮之主他恐怕有很多的事要做,那么她逃脱的几率或许会大大增加。而至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问题,她只能到时再想对策。
这一次,断浪回来得很快,确实,只要吩咐店小二一声他的要求,对方就会替他跑腿,他完全不用操心。
踏进房间,见秦青正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桌旁,他神情一松,也坐下笑道:“今日就能到天下会。”
秦青瞥了他一眼,没有应他。
断浪也不在意,两人沉默地坐了会儿,直到店小二送来水和早餐,又将昨夜的杯盏收拾带走,两人才分别洗漱,吃好早饭退房上路。
一路颠簸,秦青在车厢中昏昏欲睡。中午时,马车停下,在路边的酒肆吃了碗面,稍作休息便继续上路。吃饱了就想睡,上午强撑着没睡着,下午终究忍不住了,秦青闭眼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她发现身下已经不是颠簸的马车,而是平稳的床铺。
这里是天下会,是原本属于她的房间。
秦青睁眼看了会儿,坐起身下了床,慢慢绕着自己的房间走了一圈。才三个多月不见,莫名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又好像很是陌生,她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在这个房间发生属于过去的种种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
秦青摇摇头甩去那些自动闪现的画面,走过去打开房门,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断浪吓得退后了一步。
断浪放下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手,另一手拿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是些精致的糕点。
“吓着你了?”他关切地问,走进来将小碟子放到桌上,又去抓秦青的手,被她一下甩开。
断浪也不恼,只道:“这是我令厨房特别为你做的糕点,你饿了可以先吃点垫垫肚子。”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秦青也没去看那些糕点一眼,完全将他当做一个跑腿打杂的下人下了逐客令。
断浪眼底闪过一瞬的不悦,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握了握秦青的手,在她要甩开他时又立刻放开,口中道:“这个院子里你可以随意行动。外面我安排了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放你出去。”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警告。
“你要囚禁我?”秦青脸色一沉。
断浪没有否认,只道:“等你不再想从我身边逃走了,整个天下会随你走动。”
“做梦!”秦青哼道。
断浪深深地凝视着她,旧事重提道:“秦青,我也不要你立刻就原谅我。只是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你看到我的悔过。”
“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就是你的悔过?”秦青冷笑一声。
“我也没办法。”断浪抿唇道,眼底竟然有一抹极淡的痛楚一闪而过,“假如我不这么做,你甚至都不愿想起我。”
秦青嘲讽地笑了,“你觉得我该想起你吗?”
想起断浪,想起那些宁愿忘记的过往,只会让她心脏抽疼。人类都有自保的本能,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忘记,免受折磨。
可现在,断浪将她抓回了天下会,让她日日夜夜都得面对他,他这是在将她往死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