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武功高强,普通的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被发现了?”
“有机关。”
宁一说着,像是思索了片刻,难得说了一个长句:
“修好了,没被发现。”
他将手中的医药箱递给林昭月。
林昭月看着他手上的伤口,愧疚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后院有机关。”
这件事情,大哥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少女脸上全是歉意和自责。
宁一微怔,明明受伤的是他,可是见林昭月担忧和自责,那茶色的瞳孔反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像是怕她下一秒会哭出来,宁一伸手,愣是硬生生的将插在手臂上的短箭连皮带肉的拔了出来:
“没事,不痛。”
他说着,将带血的短箭伸到她面前,像是在哄伤心自责的妹妹,却用最笨拙的方法证明他真的不痛。
短箭带着倒刺,被他硬生生的扯出来,流出一个拇指粗的血洞,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林昭月被宁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乎条件反射的赶紧给他做紧急处理。
李大夫见此,过来,接手林昭月的工作,道:
“这里老夫来,林姑娘赶紧去处理那位公子的病情。”
林昭月点头,紧紧的握着医药箱,走到林卿尘的身边,她看了他一眼,缓了一口气,开始从医药箱拿出宁溪自制的血型辨别仪器。
““烦请三皇子帮臣女找身体健康的人来验血,看看是否有合适的血型。”
萧恹点头,让所有的侍卫暗卫来庭院中集合。
细小的针孔扎入皮肉,于这些侍卫暗卫而言,就像是被蚂蚁咬了一般,并不痛。
每人都抽取了豌豆大小的血滴,越到最后,林昭月的脸色便越凝重。
萧恹走过来,开口:
“没有匹配的?”
林昭月摇了摇头,脸色微微发白。
宁溪跟她说过,有的人血型比较稀少,或许一千个人里,才有一个人跟他的血型相同。
林昭月看着剩下的三人,嘴唇紧抿,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到了倒数第三个人时,林昭月将针头扎入他的指尖,第一滴血依旧像刚刚那样放掉,第二滴血滴进仪器里,依旧跟林卿尘的匹配不上。
倒数第二个……同样的结果。
最后一个,林昭月紧张得额上直冒冷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到了最后一个侍卫时,萧恹明显感受到林昭月的不安和心慌。
她在给侍卫的指尖消毒时,手在发抖。
林昭月小心翼翼的操作着,眼睛紧盯着那最后的一滴血。
在看到她紧抿的嘴唇时,萧恹便知道那人的血也不匹配。
他手指微动,伸到她面前:
“试试本宫的。”
还没等林昭月说什么,守在林卿尘身边却一直在注意外面情况的涂大夫闻言,赶紧提着衣袍冲了出来。
“主子,万万不可啊!您是真龙之子,血脉昂贵,岂能轻易的就给别人输血,这不合规矩,也不合礼数,而且您重伤在身,身体也不允许……”
涂大夫言辞激烈诚恳,此刻的他像极了在用生命进谏的史官,若是主子不听,他下一刻就要撞柱而亡。
于涂大夫而言,若是让萧恹输血,无异于在混乱皇室血脉。
萧恹只是扫了一眼涂大夫,没理他,看向林昭月。
“你四哥没有那么多时间。”
涂大夫说的也并不全无道理,她捅他的那一刀,包括她在马车上给他的那一掌,若是没有李大夫,此刻他已经没命了。
而且若是再抽他的血,她便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林昭月捏了捏手上的琉璃瓶,收回视线,看向房间里的宁一……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血有毒。”
“林昭月,你四哥没有多少时间了。”
此刻,她别无选择。
尖细的针头刺破他玉白的指腹,殷红的鲜血涌出,很快凝成血滴。
林昭月将那滴血擦掉,直到又凝成一个豌豆大小的血滴,从他指尖滑落,滴了进去。
时间好像突然变得格外缓慢,缓慢到她能看清血滴是如何从空气中滑落,又是如何刺破水膜沉入明矾里。
在众人的期待下,那两滴血自发的相互靠近,慢慢融在一起,直到形成了一滴更大的血滴……
刚刚所有人滴进去的血,都没跟林卿尘的融合。
萧恹一甩衣袖,直接抬脚走向手术室。
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林昭月,萧恹转头看她:
“林二小姐,这个时候犹豫,你四哥的命不要了?”
现在这个时候,救四哥的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林昭月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会有点疼,不舒服你跟我说。”
这大概是他们重逢以来,她对他说的最温和,最真心实意的话。
萧恹嘴唇勾了勾,道:
“好。”
针头刺进皮肉,他静静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液顺过软管流进透明的琉璃瓶里。
林昭月一边抽血一边观察萧恹的情绪,若是他有反应,她便暂停。
巴掌大小的血袋装到一半时,萧恹便感觉到身体开始发冷,就连心跳都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他微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有没有感觉变冷了或者头晕?”
“没。”
男人轻声应着,那张形状完美的薄唇殷红如血。
直到那血袋满了,林昭月才拔掉针头,用手工棉签给他按住。
“你自己先按按。”
萧恹的手在发抖,可他强制镇定着,用手按住那个棉头。
林昭月拿起血袋,走到林卿尘床边,给他输血。
涂大夫劝阻无用,此刻他正眼睁睁的看着皇室的血一滴一滴的输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不管是李大夫或者涂大夫,都是头一次看到输血救人。
好奇、亢奋使他们忘了手术室里还有一个刚抽完血又身份不俗的病人,正当几人都围在林卿尘的身边时,只听身后传来砰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萧恹已经晕了过去。
“主子。”
涂大夫心中一紧,赶忙走过去。
萧恹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间,身边守着的人是风信。
他的脸拉得老长,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两。
虽看到萧恹醒了,脸色有所缓和,但还是臭臭的。
“主子,你醒了?”
不过显然,萧恹此刻在意的并不是他的情绪,开口道:
“林公子的伤如何了?”
“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是还没醒过来。”
没等萧恹发问,风信自觉汇报道:
“林姑娘此刻在手术室里,要不要让属下去叫林姑娘过来?”
萧恹摇了摇头,道:
“不必。”
她今天肯定是累极了。
萧恹的话刚落,便听到风信有些火大道:
“得,又来了。”
萧恹抬头,便看到宁一手裹着纱布,捧着一壶汤盅进来,一边走着,一边拿着勺子,眉眼间难得的有一丝得意之气。
如果萧恹没有看错,他喝的是燕窝红枣枸杞羹。
补气血的。
宁一看到萧恹醒了,还特意走近他。
正当萧恹以为他开窍了知道关心主子时,只见他拿着勺子,指着他捧在手里的燕窝红枣枸杞羹道:
“姑娘做的。”
说完,看也不看萧恹一眼,又抱着那羹蛊四处乱晃,炫耀意味十足。
萧恹:……
风信:……
他知道宁一跟正常人不一样,一般他是不会跟宁一一般见识的,但是看他都得瑟到主子面前了,他忍不了,他决定戳破宁一心中的美好幻象:
“那是林姑娘给主子补血喝的,你只是顺便。”
宁一完全不受影响,只是转头看他,好心情的吐出四个字:
“你嫉妒我。”
说罢,微扬了扬下巴,便跨过门框走了。
风信:……
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他嫉妒他?
他为什么要嫉妒他?难道就因为他能喝林姑娘亲手熬煮的燕窝红枣枸杞羹?
要不是因为他去大将军府受了伤,根本就喝不上好吗?
“主子,我怎么发现宁一今天有点不正常?”
萧恹没什么感情回道:
“你何时见他正常过?”
顿了一会,男人又道:
“那羹真是她亲手做的?”
见风信点头,男人眼眸低垂,被子下的手捏紧了手上的碧玉扳指,俊美无俦的脸透着克制冷淡。
她做的东西,他不喜欢别人吃,不论男女。
看着自家主子突然的冷淡,风信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荡起沈言舟的话:
“萧恹这人,霸道得狠,他看上的东西,是不允许别人惦记的,看一眼都不行。”
风信突然想起两年前他们去东境的路上,遭遇的数次刺杀。
有一次他们跟易了容的林开济对上,两人直接从山底打到山顶,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主子中毒晕在地上,手中握着的剑上全是血。
林开济也受了重伤,之后没再出现,甚至连刺杀他们的人也没有了。
当时主子昏迷了一个月,他给主子擦洗身子时,将他戴在脖子上的指骨项链摘了下来,主子醒来的时候,找不到指骨项链,发了好大的火。
若不是沈言舟出手将主子劈晕,他的手臂估计已经被砍了。
只是因为他将主子脖子上的指骨项链摘下来,碰了它。
之后主子睡觉的时候,也要将那枚指骨攥在手心才能睡得着。
想起这事,风信偷偷的往萧恹的脖颈上瞥了一眼,之前那日日不离身的指骨链此刻已经不见了。
风信刚想要说些什么,林昭月便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主子,那属下便去忙了。”
萧恹轻嗯了一声,不看他也不看林昭月。
风信自觉退下,还顺带关上了门。
林昭月:……
她微张了张唇,最后什么都没说,端着燕窝红枣枸杞羹和鸽子汤往萧恹床边走。
还没走近,萧恹便拉起薄被盖住了自己。
这举动,是不想看到她?
林昭月拧了拧眉,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桌上,也不打算逗留,只道:
“这燕窝红枣枸杞羹和鸽子汤能补血和身体,若是你饿了就吃一点。”
见他没什么反应,林昭月站起身来,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萧恹,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仇她还是会报,但是这救命之恩,她也要还。
说完,她刚想转身就走,萧恹直接唰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更差,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
“林昭月,本宫不需要你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