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听他胡言乱语,让开!”
军师厉声一喝,打断夜璃渊的话,神色阴沉,“动了这个时候你们又要编故事试图动摇殿下,真是可笑至极!”
萧琰也根本不会相信。
夜璃渊却冷道:“你这么心急干什么?难道怕我们说出什么秘密?心虚吗?”
“放屁!”军师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
“萧琰,我就不信你没怀疑过,你所知道的真相是谁提供,他吗?”夜璃渊看军师气急败坏,“他是不是叫做池湖!”
萧琰一愣,目光大盛,“你怎么知道?”
池湖也变了脸色,目光一转,突然拿起刀朝着楚婳肚子一刀扎下,“我说,让开!”
“啊!”楚婳瞳孔一缩,凄厉的惨叫撕裂空气。
夜璃渊、萧琰脸色同时一变,夜璃渊倏地张开巨弓,萧琰猛然抓住军师的手。
“谁让你动的?!”
军师恼羞成怒,“殿下优柔寡断,到了这个时候还跟他们浪费时间,可知他们一定在暗中布置伏兵,再耽搁下去,我们就完了啊!”
萧琰脸色铁青,目光冷若冰霜,一面映着楚婳痛到毫无血色的脸,一面映着军师愤怒中带着心虚的眼神。
心下猛然一震。
“……我要听他说完。”他死死握住军师的手,“再敢动一下,我先杀了你。”
军师呼吸一滞,良久,只能将匕首重新横于楚婳脖颈,颧骨上的皮肉凶狠抽搐着。
夜璃渊却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弓箭,但军师在楚婳身后,他……不敢。
夜璃渊深吸口气,“萧琰,你可曾回过北狄?”
萧琰没有说话。
“那看来就还是没有了,”夜璃渊冷道,“那你恐怕没有查看过北狄的史书,当初这位池湖,可是向大长公主求婚,却被大长公主以‘粗鄙狠毒’之名拒绝的人!”
什么?!
萧琰瞳孔一缩,霍然看向夜璃渊,“你……你说谎!”
夜璃渊视线同楚婳胶着在一起,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目
光,忽然道:“我是不是说谎,你不如问问跟你们一路的人,你的属下,我就不信,这件事他们不知道。”
萧琰不确定地望向其他人,却一下子看见两三个人避开了他的视线。萧琰心下咯噔一声,脸色微白。
军师却狞笑道:“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正是因为当初我对大长公主求而不得,所以才会格外厚待她的儿子,这有什么不对?”
萧琰:“……”
“这若是没有什么不对,那你为何不早些让萧琰知道?”夜璃渊斩钉截铁,“你在心虚什么?!”
“我……”军师背后都是冷汗,“我只是怕,影响大长公主的清誉。”
夜璃渊断然猛呵:“荒唐!大长公主跟北狄大王子恩爱非常,举国皆知,当初向她求婚的人没有一百依旧五十,你算什么东西?”
军师怒上眉梢,“你这个……”
“你这个粗鄙卑劣之徒,阴险下流,你要是有这份好心,”他顿了顿,问萧琰,“澹台玉琰,你不如问问你自己,在你身边这个人,是你印象中的好人吗?”
不。
当然不是。
他为了对付大岳,无所不用其极!
萧琰心里一阵混乱,可这么多年的认知若是被推翻,那他之前做的事情,又算什么?他冷汗涔涔地看向夜璃渊,“证据……还有证据吗?”
夜璃渊彳亍了一下,“你要证据,北狄给不了你,大岳给你的,恐怕你也不会信。我只问你,萧彦博养你长大,你杀了他,跟你印象中的那个岳文帝,有何区别?”
萧琰目光一变。
夜璃渊沉声,“或者,我该说,你比他更加可恶!他在那个扭曲的故事里还有大局逼迫,而你呢?你连个正当的理由都没有!你在弑父!叛母!”
倏然。
军师暴喝一声,“还挣扎什么,杀了他!”
夜璃渊无时无刻不曾注意着他,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夜璃渊手中弓箭也同时离弦而出。噗的一声,洞穿他的手
骨!
军师凶狠地拔出长箭,朝着楚婳额头扎去!
一只手伸出,抓住箭簇当场这段,而后一把推开军师,将他狠狠按在雪地之中,“你在紧张什么?”
萧琰怒喝:“你在紧张什么?!”
军师被撞得头疼,脱口而出道:“小杂种——”
呼吸一滞。
萧琰变了脸色,夜璃渊人也如离弦之箭冲出,一把将楚婳抱在怀里,按住她不停流血的伤口,“婳婳,婳婳!”
“没事,我没事……”楚婳神志不清地看着她,“给太后……报仇,师父……报仇。夜璃渊……”
夜璃渊抬起头,看向前方。
军师将人踢开,带着下属就要逃走。萧琰整个人都蒙了,望着逃跑的军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抓起刀,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你给我解释清楚!”
“滚!”军师气急败坏,回头砍他,却被萧琰灵活躲开,并且一刀划开了下属的喉咙。
血流如注,萧琰快要疯了,“是你……是你杀了我的母亲?是你杀了我的师父!是你?是不是你?!”
军师也气疯了,“是我又怎么样?小杂毛,如果不是看重你这身份好利用,当初我就让那老婆子把你送到南风馆乞丐窝!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答案终于出现。
萧琰彻底疯了,不顾一切向着军师杀去。军师满身凶性,知道今日若不杀了他必然是走不了了,只能提刀应付。
夜璃渊默然,抬起手,顿了顿,“对准军师……”
可就在他挥手的刹那,军师一刀捅中萧琰的胸口。萧琰羞愤至极,暴怒不已,竟好像不知道痛似的,抓住他的手臂,向着山崖方向推——
“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他恨了这么多年,都是笑话。
他苦了这么多年,都是骗局。
为了着卑劣之徒,他害死了师父。
萧琰突然之间找不到存活的意义了,满目荒凉,疮痍遍体,想要跟军师同归于尽。军师终于变了脸色,慌
忙挣扎,可那双手就跟钢精一般卡主了他的生机。
“师兄……”就在这时,楚婳忽然反应了过来,“不、不值得!”
军师退到崖边,风雪搜刮着他的后背,他浑身战栗,呆住了。
萧琰回过头,脸上已是血泪交织,“我不配做你师兄……”
“我不配做师父的弟子……”
“婳婳,对不起。”
这突来的真相,造就了他一辈子的苦楚,可现在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有多么愚蠢。
错了,都错了,错得如此鲜明简单,他被一个甚至几乎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卑劣的人骗得如此彻底。
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当初风雪之中,他来到萧彦博面前。
“师父……徒儿来向你赔罪了。”
楚婳脑袋一空,“不!”
他惨笑着,往前一步,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山巅。
那里仿佛站着一个老人,正满脸哀苦地望着他,说:“琰儿,放下吧。”
楚婳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眼前忽然一黑。
……
谁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卓蔷薇将众人从地宫里解出来,那被砍杀的“皇帝”尸体也被抬了出来。真正的岳文帝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下子昏沉下来。
被劫持的人质被夜璃风送回了京城,风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正如楚婳所说,这场雪,这场血,铺就了太后的入殓之路。
楚婳却因此昏迷了半个多月。
当一切醒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太后入葬,萧彦博就埋在寺中,而军师的尸体已经找到,萧琰或许死了,或许逃了,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夜璃风回京不过三日,又带大军拒北,却在路上发现了逃匿的夜璃禹,派人将之送回了京城……
德妃之罪,令安王、贤王戒被褫夺封号,夜璃翔贬为庶民,夜璃宸被敕令永守定陵城,不得皇令,不可擅出。
时年三月,夜璃渊被封太子,监国理政,执掌东宫。
四月,楚婳身体终于恢复,重新
来到了定陵。
定陵城外,曾经的安王夜璃翔背着包袱,骑着白马,望着遥远的大道,回头一笑,“三哥、四哥,三嫂,楚婳,我走了。”
段玥灵还是很气他,但也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抬头,“我替你们看看天下,回来再跟你们守着太后,多好啊?”
这个争权夺利的皇城,他不想继续待了,出去走走,就当散心了。
夜璃渊叹道:“真不然我派人护送?”
夜璃宸也叹:“钱带够了吗?好歹曾经也是大岳的皇子,要是乞讨而归,别来认我。”
楚婳微微一笑,望着天边的大雁。
“此去三高海阔,一路珍重。”
夜璃翔眨眼,“回来的时候,我能看到晋国郡主成亲吗?”
楚婳微怔,嗔他一眼,“你先自己带个小媳妇回来再说吧。”
夜璃翔大笑,摆了摆手,扬起马鞭,向着远离权利漩涡的地方奔去。
夜璃宸低下头,深吸口气,“……也好。你们呢?”
“去给太后上柱香,”夜璃渊看看楚婳,“还有师父。”
段玥灵撇嘴,“上回薇宁跟蔷薇来的时候我就说你会来,结果现在才来,下回早些嘛。”
楚婳拉住她的手,“好好好,下回一定,听说你怀孕了,我给你看看……”
“对对对,我正等着这个呢……”段玥灵忽然问道:“你真打算等五年啊,就不怕他变心?”
楚婳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
看着定陵城外的高山,大雪顶已化开,春光露出它暖融融的明媚光华。
夜璃渊正站在春光中,心照不宣地凝视着她。
“五年,很短的。”
人生,却很长。
就像小七在她脑海里不停吵闹的那句话一样——未来很长,我会一直陪伴你到终局,不必担心路上风景多变。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楚婳轻笑,“缘足矣,份足矣”
时光正暖,年华正好。
他们守护彼此,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