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乱了。
当武装起来的凉州武人冲出武库后,就开始大喊:
“杀光长安人,杀了朝廷老狗!”
说完,这些乱兵自发的冲向了城内的公卿宅邸,准备大抢一把。
而董璜则在这个时候,一改攻打宫门的计划,而是带着千余武装起来的凉州兵直奔丞相府。
董璜果然是继承了董家暴虐、乐乱的基因的,即便是从来没造过反却能在最混乱的时候抓住关键。
现在的关键是什么?不是说打入皇宫,杀了小皇帝。
而是他董璜要想取得城内最多的凉州人和飞熊军的认同,就必须从董卓那边得到支持。
这也是刚刚那位孙郎将提醒了他的。
其实天子信使能毫无阻拦的突入到他董璜面前,这件事细思极恐啊,要是这人手里拿的是张弩,一下子就能要了他董璜的命。
而在董璜看来,外围的凉州兵之所以不阻拦此人,怕不是不能,而是漠视吧。
可能就是那个孙郎将多嘴说的一句话,让他交丞相的手书他交不出,这就让只是有点昏头的武人们反应过来了。
那就是这董璜似乎并没有得到丞相的任命啊,那这岂不是在造丞相的反?
一想到这个,这些凉州武人哪还敢随你董璜干?巴不得你死在天子令使的手上呢。
要不是后面董璜安排在武库的人起了作用,董璜没准就真的要折在武库下。
但幸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走。
现在,只要带兵杀入丞相府,逼叔叔将权位交给他,那这大局就定了。
做此想,董璜带兵迅速奔行在天子的御道上,眼见着就要奔到了丞相府了。
忽然,在董璜带兵拐过一个街道时,陡然看到,在街道的另外一头,自己的小叔父董旻正带着部曲也往这头赶。
此时,董璜脑子里一下子就懵了,无数念头从脑子里闪过,直到边上一个伴当推了一把董璜,并小声道:
“大郎,董家得看你的。”
这一句话,直接将董璜说醒了,他看着面上也浮现迟疑之色的叔父,眼珠子都要崩出眼眶,大吼:
“杀!”
说完,自己第一个纵马冲向了对面的董旻。
董旻也看到了董璜,在看到侄子纵马冲过来时,大吼一声:
“好个畜生,我董家生你这么个白眼狼!”
说完,自己主动抽弓射向了奔来的董璜。
董璜迎着箭矢,稍微一撇头,箭矢就擦过了他的脸颊,锐利的箭羽在他的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董璜用手摸了一下伤口,然后将沾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着,眼睛已经露出了残忍的光芒。
再然后,董璜将手中的马槊直接投掷了过去,丈八马槊带着无匹巨力,一下就将董旻的身体串在了地上。
整个人都被马槊贯穿的董旻,嘴里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巨大的疼痛已经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此时的他,只能看着忤逆的畜生冲了过来,然后在自己耳边来了句:
“老东西,早就想砍死你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废物。”
话落,董璜一刀砍下董旻的脑袋。
此时,董旻的部曲还有想来抢董旻的,但也被跟上来的董璜部曲们杀散了。
只是短短半刻,雍容肃穆的丞相府门外,已经血流成河,真应了董卓临死前的那句,他死后,遍是白骨林。
亲自拎着叔父的首级,董璜缓缓走到了丞相府的门口。
此时,还是之前那名伴当,再一次在董璜的耳边呓语:
“咱们已经别无出路了,向前,向前,从叔父手中得到一切。只有你董璜才是继承他的天命人。”
说完,董璜自己也在呓语:
“是的,只有我董璜才能继承这一切。”
说完,他就冲着门壁大喊:
“开壁,皇帝狗贼要杀我董家一门,我前来救丞相,速速开门。”
话落,紧闭着的丞相府大门缓缓打开,然后就见几个狼狈的小吏瑟瑟发抖走出来,对着董璜跪了下去。
……
手下们已经将董卓的尸体重新掘了出来了,而董璜就坐在董卓最爱的那副软榻上,静静的看着。
此时天已是九月,但温度还是如同夏天一样。
董卓死了也不过是一日左右,但现在已是腐烂的不成样子了。
挖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就裹着一层草席,本就肥胖的身体肿的更加胖大了,似乎稍微触碰一下,都可能爆出汁水似的。
尸体上爬满了蛆虫,整个屋子里也充满了浓烈的尸臭,但董璜却好像一点没在乎一样,一步步挪动到了尸体边。
然后在所有人惊呼中,董璜埋头伏在董卓的尸体上,然后开始吮吸着董卓的胸脯。
他一个劲的嘬,一个劲的哭泣。
这般疯魔又恶心的场景,一下子就击破了在场军将的防线,皆捂住嘴巴吐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也是尸山血海出来的,神经已经够粗大了,但看到董璜的样子,还有嘴角流下的尸水,还是都傻了。
看着这样的董璜,众人心中充满了恐惧。
董璜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离不开董卓,他怎么都想不到叔父会死。
此刻,他转头看向众人,急切的想要找到那个伴当,但却发现不管他怎么找,都见不到这人。
但这个时候,伴当的呓语却再一次出现在了董璜的耳边,说道:
“董璜,你理应成为秦王,不仅是那秦王,这皇帝的位置也该是你的。所以,董璜,去做吧,去大胆宣泄你心中的一切愤怒吧。”
此时,董璜心中终于明白,哪有什么伴当啊。
他缓缓坐到了软榻上,看着众人,勉强一笑:
“如今我叔父已经死了,你们都散了吧,都去逃命吧。”
如果说刚刚众将还只是恐惧董璜这个人,这会就是直接被董璜这句话给弄傻了。
他们哪还有什么退路?现在一看董璜似乎是要撂挑子了,各个都着急起来。
先是几个机灵的,直接跳出来说道:
“李儒那些乱贼,把持丞相,谋害大郎。这丞相和秦王的位置本应该就是大郎的。我支持大郎做秦王。”
而回过神的众将也纷纷附和:
“我们都支持大郎做秦王。”
但这个时候,董璜还是没反应。
人群里面有个凉州将,脑子一下子就闪过道火花,大吼:
“汉家无德,秦王合该做天子。”
话落,众人一静,但随后所有人异口同声:
“汉家无德,秦王合该做天子。”
直到众人喊出这句话后,董璜才有了表情,他微笑的看着所有人。
而没等他继续说什么话,外头就进来几个军将。
这些人正是刚刚遵丞相印书来丞相府的李蒙和杨定等人,他们的身后都是一群飞熊军的军将。
他们挤开了室内的众人,在看到董卓的尸体后,全部倒吸一口气。
就在董璜已经抓着环首刀,准备血战的时候,最前面的李蒙和杨定带着后面的凉州将们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口呼:
“汉家无德,秦王合该做天子。”
原来,这些人在看了丞相府外的血杀场景后,看到董家门面董旻都被砍了脑袋抛在路上,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而等他们入府后,看到死了的董卓,这些人终于决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跳上董璜这条新船。
李蒙、杨定等人的知趣让董璜大为满意,他哈哈一阵笑,然后对着众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既然合该做天子,那自然就要坐在天子该坐的地方。”
说完,董璜带头走出了静室,众将紧随其后。
再过半刻,已经集结起来的八千多凉州籍飞熊军在董璜的带领下,直杀向了城西南角落的未央宫。
……
城内的乱军已经杀到了癫狂了。
不是所有凉州人都信董璜的鬼话,说什么天子要杀光凉州人的,但对不起,所有凉州人却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发大财。
不要说什么凉州人来关中都发财了,那是高级的军将,大部分底层人其实也就是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些,但也就是这样了。
董卓当时入长安的时候,为了自己的政治形象并没有允许麾下凉州兵劫掠,后面整个关中稳定后,这些凉州兵就更没机会抢了。
平日里这些人最多抢一抢地方上的里社,但那里哪有什么油水?真正的大钱永远在长安城内。
所以当董璜喊出口号,要将长安城里的富贵和女人统统分给这些人后,凉州兵们就开始冲向了城内各衙署、宅邸。
一路上,只要是看到有人穿得锦绣的,这些乱兵连名字都不会问一下,上去就一刀砍了,扒掉衣服。
群体的混乱使得所以人都充满了勇气,他们成群结队的冲向各处王宅、公第,烧杀抢掠。
当乱兵冲到赵温府上的时候,赵温的儿子赵雍刚要翻墙壁逃跑。然后就被乱兵冲了上来给乱刀搠成了肉泥。
赵温虽然贵为公卿,但府邸上并没有多少部曲,很快大门就被攻破了。
乱兵冲入后,第一时间就往后宅跑,因为美人、绸缎都在那里。
一些个试图阻挡的赵家子弟,全部被堵在庭院里杀了干净,最后就剩下宅内的女人。
再然后,就是一批批快活,直到府邸内没有了一个活口,这些乱兵才抱着劫掠来的绸缎、金器,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整个长安,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九月初的那次兵灾云气,似乎就是应在了这会。
……
九月二十三日这天,长安还是非常的热。
但整个未央宫前殿内,却冰冷得让人心寒。
就在刚刚,负责把守宫门的校尉说看见宫外燃起了滚滚浓烟,城内大乱了。
其实这名校尉所看到的正是长安的西市被乱兵焚烧的浓烟。
乱兵有求色的,但更多的还是求财。而整个长安财富最多,又最容易获取的是哪里?自然就是城西的金市。
得益于凉州的稳定,一些被阻隔在河西的西域商人,再一次带着西方的金器来长安售卖。
此前,凉州军本来就眼红这些商人的财富,也多尝试过敲诈这些人。
但奈何能做这种长途交易的,哪个不是没上层关系?或者明明白白就是某个公卿的白手套。
所以,底层的凉州兵上门敲诈自然是被打个半死。
至于,中高层的凉州军将,都不用他们说,公卿们自然会给他们一份。
所以呀,别看你我都是凉州人,但咱们不一样。
但现在,长安大乱了,原先军中的军将们也得仰赖咱们这些穷弟兄,那还有什么说的?非得杀光那些胡商,泄泄气。
最后,不仅金市的所有财富被抢一光,就是整个市场都被乱兵一场大火给烧毁了。
这座几乎有四百年历史的商业精华,通丝绸大道之物交换的大市,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而这次大火不仅烧了市场,还将大火蔓延到了南面的桂宫。
桂宫是皇家女眷生活之所,早前的桂宫在新莽覆灭后就毁于战火了,但后面在本朝又得到了营建,只是规模比前朝要小了很多。
后来灵帝西奔来此,又稍微扩建了一下,只是到底国力有限,很多地方还没有完工。
但也正因为在外面空地上留下了很多大木,当西市的大火烧来后,直接就点燃了大木,火势越发不可控了。
其实大火好灭,城内的大乱却难灭。
此时,在前殿的衮衮诸公和天子本人,皆有点戚戚惶,不直到如何将这事收场。
因为信息的缺失,小皇帝到目前还以为这是城内的乱兵在作乱,并不知道董家人已经在行动了。
坐在御座上,刘协总是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刚刚他已经派了数批人出宫了,但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返回,这让刘协感觉,宫外怕是出了大事了。
这会,赵温自己也觉得形势肯定出现了变故,他对皇帝小声道:
“咱们得让人去霸陵,让河东兵现在就入城。”
皇帝抬头看了眼赵温,迟疑道:
“河东兵贪暴难治,要是放他们入城,朕恐局面难以收拾。”
原来皇帝自己本人也清楚河东兵的真实情况,他从来就没想过让河东兵对董卓下手,而是全作为震慑之用。
皇帝说的有道理,但赵温还是坚持道:
“陛下,宫外没准出了大乱子了,这会必须将兵力都抓在手里。不然到时候晚了,怕是要出大事。”
赵温的话在皇帝这边是很有分量的,刘协只是想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而这边正要去通知河东兵入城,外头就跑来几个黄门,惊恐喊道:
“陛下,凉州兵作乱了,他们正在攻打东门。”
听了这话,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又直直的坐了下去。
刘协这边懵的时候,赵温则已经在大喊:
“速速派骁骑从南门出,去霸陵,诏河东兵入京!”
“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