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接着一句的道歉,几乎到了声泪俱下,闻者伤心的地步,让原本心怀愤怒的人僵在当场,不好再说什么斥责的话。
好了,就是要这样的效果,看你还怎么说我。宛儿加大表演的力度,指甲悄悄掐紧自己的大腿肉,眼泪一瞬间就被逼出来,身体开始跟着微微颤抖,表现自己的愧悔与自责。
嘶!!苍天啊……好痛……宛儿暗自在心里流泪……就这还不制服你……那我白受罪了……
看着女子的肩膀动了几下,林斐一怔,思及她可怜的过往,歉疚的情绪涌上心头。随即心软地说道:“哥哥自从娶了你,你便是我的家人,我自会照料你,何谈什么孤苦无依……”
宛儿猛地一抬头,眼角坠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适时顺着脸颊落下,满目的委屈和凄然。
“不一样的,叔叔!!”痛心疾首的语气,彻底震慑住了男人,他不得不对上那双美丽的眼睛,眼底里写满的哀伤叫人忍不住想上前拥住她,给她轻声安慰……
“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孩子,现在你哥死了,再无人关心我,爱护我。”
少年,听到了没啊!哥哥死了,该你顶上,来关心我,爱护我啊!!
“而叔叔你,你以后自然会成家,有自己的家人。我到哪里,都不过是累赘!!累赘罢了!!”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不知是隐忍了多久的情绪,突然间爆发出来,冷不丁叫人愕然。
林斐从未见过嫂嫂如此伤感的模样,印象里,她总是牙尖嘴利地评价这个评价那个,言语刻薄,态度倨傲,眉梢永远吊得高高的,像一只随时准备啄人的大公鸡,充满了危险。
眼前的女子,强势不在,刻薄全无。流露出的神态和街边被痛打的落水狗儿极为相似,只能从其他野狗嘴里抢食人们丢弃的残羹冷饭。
回想兄长从前对他说过的,嫂嫂是个苦命人,被打得皮开肉绽跪在地上,依旧昂首挺胸拒不开口求饶,然后被打得更惨。遇到的人不是坑她的,就是骗她的,飘零至此。哪怕后来养成一副张扬的性子,也只是保护自己的外壳而已。
外人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过,从前并不在意,只觉得家里不过多个人。如今看到嫂嫂这般,怕也是知道了一些风声,故而产生了恐慌。
看样子,她前期那般疯魔,只怕也是一时担忧,怕自己成亲了以后会抛弃身无长物的嫂嫂,所以才出此下策。
“嫂嫂,外人的话,切勿放在心上。”他劝解道,冷漠的态度松动了几分,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提篮,“嫂嫂顾好自己就行,书院这边不缺吃食。”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道歉,爷准了。东西,爷不要!
宛儿偷偷翻了个白眼!
不识好人心啊你,哼!
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颤巍巍的愧色,“叔叔不肯收下,岂非还是怨怪于我,那我真没脸活在世上,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装作掩面哭泣,实则闻着衣袖处的异味,臭臭的,酸酸的……是不是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屎了,怎的这么难闻。
哦……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她路过一个肉铺摊子的时候,看到屠户利落地砍着肉块,大刀剁骨,小刀分肉,刀刀割入纹理,速度极快。
他将猪的五脏六腑分门别类地归纳好,整整齐齐,横竖对立,跟用空气画了个方格归置出来的效果差不多。一时好奇,便走上前看了一会儿。
应是那时候不小心沾上了猪内脏溢出的腥臊味道,好奇心害臭了猫……
不同于宛儿的胡思乱想,林斐的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无力感,他讨厌这个嫂嫂,却不得不接受她,就像不得不遵从兄长的遗愿,好好照顾她。
也罢,可怜人,无需太过计较。古人云,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
读书人的气度,不与女子为难。
“辛苦嫂嫂一片心意,我……会用的……”
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可真不容易,一面是忠孝义那套理论拉扯着他要尊重嫂嫂,一面又是内心生出的厌恶之情,还有一面,则是理智提醒他,不能轻信劣迹斑斑的女人。
几番交战下,终究还是古老的训诫赢了,他只能屈服。
见他答允,宛儿装作擦干泪痕,委委屈屈地点头,算是回应。
林斐不自觉地清清嗓子,掩饰自己心头那股子无名暗动,冷声道:“嫂嫂快些回家吧,我还有课。”
随即,毫不迟疑地快步走出侧室,独留宛儿在内。
人走以后,一脸愁容的女子眼睛忽的亮起,全无刚才的无措,只剩下计谋得逞的快意。缓缓松下一口气,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
读书人,就是好骗!
有惊无险,可算是混了过去!!给自己的演技比个耶!
从刚刚男主的反应可以看出,他同情她,并不是一味的厌恶和憎恨。
好,这就是留给她施展套路的空间。
只不过……有同情还远远不够,要把同情发展成怜惜,从怜惜再发展成欣赏,那么欣赏就会变化成喜欢,直至彻底爱上她。
届时,就是取他性命之日。
来时宛儿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时只怪自己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连蹦带跳的走回家。
路过的行人被她外露的欢欣和美貌引得频频驻足,显然,他们大多都知晓此女的来历,平日里见到的不过是个怨妇,今天却像高照的太阳一般耀眼迷人。
欣赏佳人的同时,也在暗暗痛心,如此娇儿,正是花开正浓的时节,却成了无人问津的寡妇,守贞越久,越是浪费,白白将温柔乡空置成臭鸡蛋,岂不可惜。
人群中,夹杂着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凝视着远去的女子,暗自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