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邢握紧南嫣的手，哑声道：“阿嫣，你先好好休息，至于那个沈青莲，我自然会问出……”
“我说，我要亲自问她。”
南嫣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满满的都是不容置喙。
厉邢的话咽了回去，垂下眸子，良久轻声应道：“好，我让她来见你。”
厉邢带着沈青莲来的时候，南嫣的状态似乎已经好了很多，她半靠在床头，一张苍白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神情有些恍惚，似乎随时都会随着风一起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厉邢看到她这样就觉得害怕。
他屏气凝神上前，轻声道：“阿嫣，人给你带来了，你答应我，无论如何，把这个人交给我来处置，你别动气，会伤身。”
南嫣没有说话，琉璃般剔透的眸子看向门口——
厉邢也转头看去，声音里多了些许冷冽：“把人带进来。”
阿城将一身狼狈的沈青莲推了进来。
沈青莲的眼神浑浑噩噩，闪躲着不敢去看南嫣，最后被阿城踹了一脚，她趔趄着跪倒在地上，将身子蜷缩起来。
“你们都出去。”南嫣轻声说着。
厉邢眉头微蹙，正想说话——
南嫣再次开口，加重了语气：“我说，都出去。”
沈青莲抬眼看向南嫣，浑浊的眸子此时通红，满是泪水。
厉邢警告般瞥了眼沈青莲，吓得对方再次垂眸，而后才带着阿城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病房的门关上，南嫣微微倾身，凝视着沈青莲。
她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也不受控制地缓缓落下，眸底的红血丝逐渐清晰，透着绝望。
“青莲，你抬起头。”
沈青莲抖似筛糠，没有起身，但须臾间，却沙哑着嗓音痛哭出声。
南嫣见状，忽然觉得想笑。
她笑的止不住，眼泪却流的越发汹涌，额上青筋微微凸起。
这一瞬，她真的很想杀了眼前这位故人。
南嫣嗓音沙哑，质问的话字字泣血：“青莲，我哪里对不起你？无论是从前，还是相遇之后…我对你不好吗？你要这样，害死我的孩子？”
厉邢不说，苏淮不说，但医生和护士无意间交谈的话语，南嫣早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肚子的那个，是个已经成型的小女孩儿。
醒来之后的每一秒，南嫣都在痛，她无时不刻想起药物发作时，那种什么东西硬生生从骨血中抽离的感觉。
她想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对不起，小姐……”
沈青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膝行着来到南嫣的床前，紧紧地抓住南嫣垂下来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求生的浮木。
“小姐，我不是人，我害了你…”
“但，但小姐，我不敢不做啊！姜梨儿手里捏着我妹妹红莲的命，她才十岁，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啊！”
南嫣双目赤红，“所以，你就害死我的孩子，是吗？青莲……”
“我不是说了，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沈青莲的眼泪决堤，她放开南嫣的手，一下下地磕着头。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你杀了我吧小姐，你送我进监狱，我赎罪，我伏法！你放了我妹妹红莲，求求你小姐……”
南嫣缓缓闭眼，抬手拂去自己颊边的眼泪。
她不再看沈青莲，哑声道：“你走吧青莲，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沈青莲抬起眼，震惊地望向南嫣。
小姐的意思，是放过她了？
心里的愧疚和自责到达了顶峰，沈青莲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小姐，是我对不住你…等红莲的病一好，我就来找您赎罪！”
“不用了。”
南嫣寂寂地看向窗外，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我给你钱，你拿了钱去找你妹妹红莲，给她治病，然后滚得远远的，再也别让我知道你在哪。”
“下次我再看见你，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说着，南嫣对着门外漠然道：“厉邢，别偷听了，进来吧。”
病房门应声而开，厉邢微微咬牙地走进来，有些不甘地轻声问道：“阿嫣，你真要放了她？”
“对，放了她。”南嫣没有解释缘由，“给她三百万，让她滚得越远越好。”
厉邢自然是不情愿，但看见南嫣坚持的目光，也只得让阿城去照办。
只是在阿城带着人临出去前，厉邢给阿城使了个眼色，意味不明。
阿城微微一愣，片刻后忽然明白过来，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南嫣和厉邢。
厉邢屏住呼吸，来到南嫣身边，轻轻地为她擦去颊边的泪痕。
他想说些什么，却听南嫣道：“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觉。”
厉邢手上动作微僵，良久点了点头，柔声道：“好，我一直在。”
他转身要走，身后的南嫣又倏忽开口：“厉邢，不要杀沈青莲，放过她，我曾经，欠她一个人情。”
厉邢回头看南嫣，却见南嫣已经闭上眼，眉宇间满是倦怠。
不多时，关门声响起。
南嫣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往事如同默片在她眼前划过。
那时候她还很小，高烧不退，沈青莲贴身照顾她，在得知南嫣身体太弱，而退烧药药性太强不能乱用的时候，沈青莲一遍遍的洗冷水澡，将她抱在怀里为她降温。
这件事，南嫣记了小半辈子。
那时候，她把沈青莲当做自己的姐姐，依赖她，喜欢她。
所以再次相见的时候，南嫣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沈青莲来到自己身边。
以至于，连最基础的防备心都消失全无。
最该为这次的事情付出代价的人，是她南嫣，是她识人不明，是她倒霉。
她已经全了自己跟沈青莲的这段情谊，往后，就当是陌路人。
此时，站在门口的厉邢，透过门上小小的窗户往里看，在看到南嫣面上的两行清泪时，心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深不见血。
身后，阿城不知何时回来了。
“厉总，我们给沈青莲喂了凉药，沈青莲这辈子都不能再做母亲了。之后该怎么处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