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降下一半车窗,“你怎么在这儿?”
“挪开。”梁朝肃俯视,半开的车窗少了茶色的隔热膜,比红绿灯口更加清晰毕现地靠近接触,“冯先生不觉的离开我夫人太近?”
冯时恩侧着身,胳膊一寸不挪,“你夫人?连城并不愿与你结婚,过几日林女士会公开宣告婚约作废。”
梁朝肃眯起眼,不言不笑。
香港春和日丽,他穿的黑衬衫,黑西裤,像一片罡风肆掠的波涛怒海,深沉又威严的凛冽感。
冯时恩挺着背,从未遇到过的逼慑压迫,太强了,他能严阵以待,却说不出再多。
连城隐隐察觉到,梁朝肃有悔意,是针对赌约而言的。
她搭上冯时恩手臂,轻轻推开,“谈什么?”
梁朝肃注视她的手,那一缕视线冷得刺骨,又带着一股烫意,浓烈、犀利,快速烤焦她手心一层皮肉。
“关于赌约。”
连城猜中,撑着面无表情同他对峙,“想谈,先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
会知道林兰峰临时安排的地方。
“苏成怀。”
连日奔波疲累,导致她反应迟钝,“他不是在新加坡?”
“来香江了,和黄家人一起。”
冯时恩望向连城,恰巧连城也在看他,对视间,眼底如出一辙的惊诧。
新加坡黄家。
连城这一路,两个小时林兰峰就会联系她一次,各方细节差不多拼凑完整。
梁氏再大,版图主要在国内。乱不了香江的林家,影响不到新加坡的莫家。
林娴姿如此忌惮梁朝肃,纯粹是他先局一手,在新加坡精准切中黄家联姻风波,帮助嫡支独女摆脱婚约,成功上位。
一个足够有分量,与莫家合作甚少的局外利器。
梁朝肃此时把黄家拉来香江,验证了林兰峰对他动机的分析,且能出现在这儿,她担忧地揭破身份真相,也几乎既成事实。
连城抿紧唇,捏紧手机预备下车。
不妨上一秒与冯时恩的眼神交流,刺激了梁朝肃,他抬手伸进半开的车窗,拽开门锁。
男人动作突兀,迅速,冯时恩戒备锁了车,却未曾料到他凶悍无礼,失态至此,再想拦已经来不及。
梁朝肃探身进副驾,解开安全带,抱走连城。
冯时恩当即下车,绕过车头追,被萧达拦下。“夫人没有挣扎,是同意的意思,冯先生看不懂肢体语言?”
“梁朝肃是威胁。”冯时恩恼火,“故意等着这里,搬出黄家,胁迫连城屈服,这样待她,不无耻吗?”
他声音大,梁朝肃走上半坡,听得一字不落。
这么赤裸拙劣的挑衅,他回头望一眼,树荫的暗影蒙蔽这一片空间,显得他欲笑不笑,格外阴恻。
“你对他有好感?”
视线摄住冯时恩,问的却是她。
连城脑海里全是综合各方反应的推敲,对这种情情爱爱,仿佛一见男人,她就饥渴恋爱的问题,不屑,不耐,催促他。
“放我下来,谈正事。”
梁朝肃俯首盯她,“这就是正事。”
连城忍不住冷脸,“你要谈是赌约。”
“也是这个。”
香江温度高,梁朝肃穿的黑衬衣是休闲款,他也不爱系领带,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颈侧到喉结连成一线的伤口。
边缘泛红发肿,刚刚结疤,领子摩擦着,又蹭出了血。
愈发增重他的野性,生杀掠夺的澎湃致命,狂横霸道的极致凶险。
仅仅隔了一层稀薄雾气,但凡她应对不慎。
今天,此刻,尸骨无存。
连城口袋里手机沉甸甸的分量,坠她踏实一点。
“这里有人,去你车里说。”
梁朝肃脸色莫名缓了一丝,偏头又望冯时恩。
“怕外人听见?”
知道录音的人极其有限,林娴姿身边奸细未除,连城对香江保持警惕。
特别梁朝肃知道这个地点,说明林家已经漏了洞,她谨防隔墙有耳。
“是。”
拖拖拉拉,连城焦躁,“到底谈不谈?”
梁朝肃眉间一股无法描述的情绪,踢开距离最近的门。
连城吓了一跳,香江不比内地,十分注重隐私,非法闯入私人住宅,屋主起诉没跑了。
她现在最好少闹出动静,不然,梁朝肃胁迫带走她的立时,冯时恩就直接报警了。
“出去,户主会——”
“我就是户主。”
连城一怔。
头顶黑影倾轧而下,她感觉被唇舌侵入,后背门板冰凉花纹硌进她皮肉,前面顶着她的胸膛滚烫坚硬如铁。
梁朝肃的欲一贯暴烈,强悍,没有她拒绝的选项,唯一的制衡在于他愿不愿忍耐。
冰岛归国这段时间,他相当克制,收敛,又掺杂许多事端。连城当然不会忘记他的危险性,却实实在在有低估。
在不用遵守不碰她的约定后,她再次真切感受到了。
“你提出赌约,我当然答应。”他桎梏着连城。
“但婚约是基础,你是我夫人,太太,妻子,老婆,冯时恩这种不安分的垃圾货色,别让他碍我的眼。”
连城浑身激颤,舌根发麻发苦,胸腔里氧气也榨干了,挤压着喘不上气。
她奋力抽手,男人滚烫的唇舌缠绕上来,她眼眶赤红,一巴掌抡上他左脸。
“我愿意跟你谈,就是想告诉你,别太过分。”
她掏出手机,“录音我上传网盘几百份,国内国外都有。赌约是我怕误了我妈妈,才有的不得已的办法。”
“如果你非要逼她一败涂地,我也不用在顾忌你父亲。你现在就入狱,我们和你父亲、莫士诚死斗到最后一秒。”
梁朝肃舌尖顶着腮,左脸红通通的掌印,小巧玲珑却毫不留力。
那一丝刺麻的热痛,在她冰冷的黑漆漆的注视下,渐渐发凉,冻结,顺着血管震荡,颠簸,忽然就回到冰岛了。
又比那时更狠,那时孤绝,如今孤勇,要为旁人同进退。
“你觉得你们能赢?就凭林娴姿?”他的眼神锋利如刀,凶的,冷的,泛着寒光,更讥讽,“还是预想最坏,不过同归于尽?”
连城推开他,狠狠擦嘴,擦得唇舌都扭曲,里里外外是那四年累计报复性的,一个角落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