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祁基本能猜到，溟兵大肆掳掠汉民为什么？
攻入大虞内腹地的溟兵，洗劫较为富庶的汉民后，可能暂时不缺粮草。
但他们推进军队的速度太快，打的是闪电战，后方辎重严重供应不上。而且溟族人以战养战，他们根本就没带什么物资。
抢到正常的入口物还好，没有，那他们吃什么？
肃州这一带，天灾人祸不断，老百姓本就濒临绝境。
所以，随处可见的汉民，成为溟兵嘴里的“两脚羊”，太正常不过了！
路上听着同伴们小声说笑，辛祁心情无比恶劣——不知道丰城变成了怎样的人间地狱，在等着他们……
城门有少数衣着较为华丽的汉民，拿着溟人发的身份证明，排队等候过关卡。
旁边不时有溟人进出，男人腆着大肚子，女人抱着孩子。
一看就是溟人自以为鸠占鹊巢了，将老家妻小全接出来，进城享福。
像殷黑、公玉谨他们这种，押送囚车的队伍不少见。一丘之貉，被守兵简单盘问几句，便能过关。
毕竟溟人与汉民，外貌相差太大。加上语言不通，汉民想伪装溟人，几乎不可能。
公玉谨等人提着一颗心。
幸好赖于辛祁一口流利的溟族土话，加上历建易易容术精妙，他们最终有惊无险过了关卡，进入丰城。
公玉谨小时与邢峰逃难，来过一次丰城。但现在入目视野的，完全是一片破败萧条景象。
满大街小巷，角落里堆着来不及清扫的垃圾。溟人结伴四处行走，鲜少见到汉民。
当囚车辘辘经过他们身边之际，这些溟人回头看来。颇感兴趣地对囚车里的人指手画脚，讨论几句。
得亏除了辛祁，公玉谨他们听不懂溟语。不然，殷黑怕是会当场暴走。
辛祁不断做着手势，示意扮溟兵的桃源兵，加快速度赶车。
所有押运囚车的队伍，最后都是进入一处像是大集市的地方。这里哀鸿遍野，无数被抓来的汉民，如同鸡羊一样，被贩卖掉。
每当有一辆囚车驶入集市，便会围上来一堆人贩子模样的家伙，对囚徒们评头论足。有的甚至会当场剥了衣服，查看身体情况，然后据此讨价还价。
别说公玉谨皱紧眉头。见此情形，刘夭桃吓得躲在他背后，恨不得将过于庞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固然不怕死。但作为女性，她怕生不如死的侮辱。
可他们是利用贩奴车乔装进城的，没有别的地方去。只能有样学样，将车暂时赶进集市。
车还没停稳，便有一群溟商围上来。
他们明显对车里既为女性，又生得白白胖胖的刘夭桃大感兴趣。嘴里叽哩哇啦，隔着公玉谨等人，伸手想触碰刘夭桃。
公玉谨险些飞刀出手，刘夭桃更是打算马上把囚笼掀了——
辛祁连忙跳下马，赶到囚车旁边，伸开双臂驱赶这些溟人。
听他与这些家伙交涉半天，对方才不情不愿散去，刘夭桃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问：“你刚才说了什么，他们怎么肯走的？”
那些人冒着绿光的眼神，她实在太熟悉了！
和元碧玉那群土匪差不多。一度让她以为回到了曾经的魔窟，令她毛骨悚然。
“我说，你们这批新抓来的囚徒，是呼尔察百夫长预先付了定金的货。”
殷黑奇道：“你怎么对蛮人了解得这么清楚？”
辛祁解释：“我和封大哥一样，以前在苻家军的职位是斥候。”
作为一名合格的斥候，了解敌人是必须的。
“百夫长是他们军中一种基层官衔，呼尔察是我随便取的名。”
反正在丰城呆不久，不怕查。
殷黑恍然大悟。
辛祁拍拍他肩：“你保护好他们，我去租一间帐篷。”
暂时不出售的货，卖家都会在集市临时租个位置，把货托管起来。这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好机会。
等辛祁回来的这段时间，公玉谨等人心里七上八下。
唯恐有人过来，他们说不出溟语暴露。
好在辛祁同样担心这点。没有多讨价还价，直接租了个就近的空帐篷，便赶回来。同行者还有位集市管理员，引导他们去目的地。
一路听辛祁与那人交流，并且塞锭银子给对方。那管理者脸上乐开了花，把他们领到帐篷边，临走还哥俩好拍了拍辛祁的肩。
待囚车推进帐篷，四顾无外人，公玉谨几人方从车上下来，活动身子。
现在是白天，不方便行动。他们要养精蓄锐，等到晚上。
只是这帐篷充斥腐臭与浓烈的血腥气，地面随处可见秽物，着实叫人难以静心。
公玉谨席地坐在门口边缘。以他目力，能清楚瞧见对面十数米远的一处帐篷。
里面空的，没人。然而，好几只硕鼠躲在阴暗处，吱吱尖叫，仿佛在争夺什么东西？
定睛细瞧，原来是只人类断手，上面残存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浆。
再往远处望，一群溟人围成圈，里面传出刀剁砧板的声音。
“咚咚咚……”
直击人灵魂深处。
这里确实是集市。
罪恶的屠宰场。
汉民们如同一车车鸡羊，甚至不如鸡羊，被分门别类处理，卖给挑肥拣瘦的顾客。
公玉谨面沉如水。
无需辛祁解说，殷黑他们自然也慢慢发现了这一大片集市，在售卖交易什么。
灭国灭家，可怜汉民们的挽歌。
桃源兵们个个握紧双拳，注视那些谈笑风生的溟人，泛红的眼睛，溢出愤怒和悲伤。
“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公玉谨按住快要暴起的殷黑，冷声道：“小不忍、乱大谋。要杀，我们便要筹谋周祥，将它们连根拔起！”
祝元青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握紧藏在身上的双匕。
“那么多溟人，我们怎样将他们连根拔起？”
刘夭桃忍不住质疑。
他们进城的路上，所见皆是溟人。连少数像汉民的人，也穿上了溟族皮衣，戴上了溟族皮帽。
她有种一城博天下的感觉。
桃源，是不是该名副其实，退回自己家园，不要再理外界这种纷争？
如此黑暗世道，仅凭桃源的力量，真能够挑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