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九月,石大姐以优异的成绩就读本市护理专科学校,学校的老师替她惋惜,觉得以她的成绩可以上更好的学校,石大姐笑而不语,她是一个恋家的人,并且由梁笑笑和其他几个知情处得到的消息,加上四/清/运动逐渐偃旗息鼓,而国家情势并没有变得温和起来,反而有些越发严峻的味道,石大姐刚踏出家门的第一步,不想冒险,守家在地,一来可以兼顾家里,二来家里何尝不是她坚强的后盾呢?
“到了学校第一件事就是问成分,我说家里三代是工人,所以在学校特别受欢迎。”石大姐第一个假期,忙不迭的回到家里,一家人围着她问话,石大姐着重形容了现在外面的形势,石秀英听的认真,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北方城市的四/清/运动暂时告一段落,但石秀英知道上面并没有罢休,某位伟人正酝酿着更大更广阔的一场新的自下而上的运动,来解决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谁战胜谁的问题,这一世大姐的命运改变,石秀英也跟着担足了心。
“我们校长到现在还没出现,开学典礼都没开成,昨个儿我听说,校长和主任说是去□学习,其实是直接送去劳动改造了。”石大哥今年上了初中,政治/环境更是敏感了几分,石二哥石三哥还是一副懵懵懂懂大大咧咧的摸样,倒是石二姐听了石大哥的话连连点头应声,学校的文化课已经逐渐被政治课取代,她们现在每天都要背诵老三/篇(《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语文课上也大多是学习毛伟人的一些着作,就是墙上那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都被“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给取代了。
“唉~希望这世道不要乱,难得老百姓才过了几年好日子……”石爸听了儿女们的话,再联想最近矿上一系列的整治“歪风/邪气”的动作,由衷感叹,石秀英听了父亲的话,心里微微发沉,她如何能告诉父亲,这还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宁静,往后十年,老百姓都没有消停日子过了。
生活就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继续下去,石家的人却越来越忙碌起来,工会时不时的就组织大家学习《(毛)泽东/文选》《(毛)泽东/语录》(1965年八月版),矿上天天开“三批会议”(批判自由/主义,批判封建/主义,批判资本/主义),上面也会下来探询每一个重点岗位职工的成分问题,一场场排查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孩子们在学校接受政治课,课间操开始学忠/字舞,就连在家带孩子的石妈,都会时不时的被召唤到公社去学习老三/篇,村东村西的喇叭轮流播放,除了革命/歌曲和毛/系列文章朗读之外,还会宣扬时下政治路线,某些“五/类”分子恶劣行为批判等等,在石秀英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文化/“革命”行动做足了准备。
“敬爱的(毛)主席敬爱的(毛)主席,您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您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要对你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千万颗红心向着北京,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石秀英双手挥舞着,眼睛看着前方一个叫王小红的同学,她已经慢了好几个动作了,看样子似乎有什么问题,石秀英琢磨着要不要举手报告一下老师,免得一会儿校长或者主任巡查的时候看到王小红挨骂。
“老师,我觉得王小红好像是生病了,她都慢了好几个动作了!”石秀英还在犹豫,一直跟着她的眼神也瞄向王小红的牛艳梅就先举手报告了,石秀英转头看向牛艳梅,看到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石秀英抿嘴一乐,想到一直蹦跶着也想来上学的刘小翠,可惜到底因为晚了一年比她低一个年级,每天放学的时候都会撅着嘴站在门口等着她一起回家。
“老师,我没病,我就是不明白,(毛)主席我认识,红太阳我也知道,可这个‘张笑脸’到底是谁?”老师关注的眼神让王小红一激动,把憋在内心好些天的问题,一下子就大声嚷了出来,全场一片静默之后,“哄”的一声笑开了,由石三哥带头的几个男孩还夸张的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上,石秀英一个眼神递过去,石三哥立刻收敛了动作没有打滚,因为他知道,现在家里大小的一干衣服,从头到脚都是这位小祖宗把控呢。
“王小红,把双手张开,撑到下巴上,对,嘴角翘上去,露出牙齿,对,这就是张笑脸!”老师被气得也乐了,让王小红摆好姿势,点了她的鼻子一下,连嗔带怒的用事实教育了她谁是“张笑脸”。
“爹,这干什么呢?”晚上石秀英和牛艳梅以及又撅了一路嘴的刘小翠回到家,远远的看到父亲用自行车拖着一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哦,没啥,都是烧火的破烂。”父女俩说着就进了院,石爸瞅瞅窗门紧闭的老鲁家,拎着袋子就进了上房,石秀英看着父亲这架势,大概知道这袋子里的东西不想让人知道,也就没吭声的跟在后面,一进门,还没等石妈上前问,石爸就把门插了,到底是生活多年的老夫妻,石妈一件这架势,连忙把窗帘松松的放了下来,做了一个窗帘意外落下来半边的假象。
“老王说这些都是反/动书籍,本来想叫我帮忙一起烧了,我看着好些都是有年头的,烧了怪可惜的,就打算拿回来收好,说不上将来还能有点用,秀英,改明儿你得空带着你哥他们拿到山里小猴子那埋起来,记住地方,这些说不上都是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贝。”石爸的话让石秀英一愣,心扑通扑通的跳得极快,从袋子里随便拽了一本出来一看,泛黄的旧书页上,苍劲有力的写着几个大字“吕氏春秋”,石秀英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这可真真是宝贝,哪怕是清仿出来的,在后世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本来她还想着,看准时机,能抢救一点就抢救一点,即便是不指望靠这些文物发财,将来捐出去,也是留给后人一份文化瑰宝,那她这一辈子,也算真真正正的为国家为人民办了一件大事!只是石秀英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就这么送上门了。
“老王既然说烧了,你这留下可别惹出祸来。”石妈最近被各种教育给整怕了,捅了捅石爸,一大家子人呢,千万别惹火烧身了。
“放心吧,我跟老王说了,拿回来当引柴和草纸,老王还骂我来的,不过他最后还是给我了,我看他那个样,恐怕情况不妙,这段时间还是多约束孩子们好点,放了学,你们也别四处溜达了,早点回家,帮你妈干活也好,写作业也好,别到时候出了事,哭都没地方哭去。”石爸本来还在回答石妈,说到最后已经厉声警告石秀英了,石妈白了石爸一眼,三女儿最懂事,放学从来不乱跑,他该担心的是几个儿子才是,石爸被石妈这么一瞪回过味儿来,有些讪讪的挠了挠头,拽起地上的袋子塞进了床底下那个一人多高的暗格里,这是应石妈的要求特意做出来的藏家里财产的地方,但其实家里哪里有那么多的财产,就是存了一点能经久存放的粮食,想来石妈也是被三年/灾荒给饿怕了,什么时候都不忘留一手出来。
石家兄妹在父母的约束下,到底不敢再四处乱跑,石大哥还好,正是积极进取的时候,每天到了家就叽叽呱呱的背诵老三/篇和各种毛系着作,没几天石大哥的胸前就闪亮亮的挂上了一枚(毛)主席像章,原来是“政治课”满分奖励。
“老师说,全校就我学的最好,卷面一个标点都不带差的,背得更是不带磕巴,所以这是学校给我颁发的……”石大哥一脸的意气风发,石秀英默然,这玩意儿往后会群发,而且有各种材质各种型号皆有,不过这个老三篇万岁的,应该还是挺有纪念意义的,想到石大哥未来会成为一名红色“革命”小将,石秀英叹气,不知道现在给大哥洗脑,还来不来的及?
“秀英,小翠在咱家么?”石二姐端着脸盆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石秀英隐隐约约的看到刘小翠奶奶的身影,连忙小跑出去。
“没有,我们一起放学到了我家门口她就回去了。”石秀英看着焦急的刘奶奶,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招呼大哥他们出来帮忙去找刘小翠,自己则往牛艳梅家跑去,牛家和刘家顺路,现在石秀英就祈祷着刘小翠能跟牛艳梅在一起。
“来人呀,快来人呀~~”刚拐到西东两村的交界处,就听到牛艳梅有些尖锐的喊声,吓得石秀英一激灵,对着奉二姐命跟在自己身后保护自己的石三哥就吼了一嗓子。
“叫人!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卡死我了,明天我去面试,其实41分,我就可以不抱啥希望了。。但是为了人情,还得跑这一趟,明天开始,咱们进入红色年代,看看我能不能写出那个感觉来,大家尽情抽打哈~
囧,刚发出来就被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