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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的时候,李昕难得的有一个假期可以回家,音乐学院的学生,好像都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助教,大概是他不像老教授那么严厉,本科的师弟师妹们遇到困难都喜欢找他,甚至法定节假日的时候,也三五结伴的找借口央求他补课,李昕平时和师弟师妹们处得挺好,知道他们只是借着补课的幌子,其实是想着不回家凑在一起或聚会或出游,都是学生,那点小猫腻也都是透明的,反正李昕跟着严教授搞学术研究,也是不能回家的,所以对于他们的要求也不常拒绝。

    一家四口在葡萄架下吃了晚饭,还是和以前一样,其乐融融的。晚饭后李昕仍是固定的练琴时间,李铭要看剧本,跟父母打了招呼,便回到自己屋里。拉上窗帘,把床头的台灯调亮一些,李昕的琴声便是天然的背景音乐。枕边除了剧本,还放着《春归》的原着小说,下午回来的时候路过书店买的。李铭抱着认真研读的心态打开那本书,安静地看着,台灯的黄光散发出热量,靠得近了,有些炙烤着半边脸颊。书不算太长,十几万字,竟然一口气全看完了。合上书,李铭闭起眼睛,仰躺在床头,好像睡着了似的不声不响,灯光将他的剪影打在对面的墙上。这么多年,除了修整过兔牙以外,没有打过针,也没有动过刀,侧脸的轮廓依然精致如初,和出道时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历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青涩的娱乐圈新人,和王导想要的状态也已经差别很大,真的还能找回当时的感觉吗?

    “世钧,我……”想试着念一段台词,一张口,却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沙哑而毫无灵气,自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像认不识了似的,才发现喉头因为充血而堵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居然哽咽了。看剧本时就这么入戏,记忆中似乎还是第一次,李铭摸摸眼睛,很烫,也很酸胀,鼻子里也不舒服,像是要哭出来,还好,并没有。

    爬起来想去找一张眼膜敷一下,防止明早的通告上顶着金鱼眼,却发现平时用的眼膜已经用完了。李铭记得家里应该还有几盒没拆封的,却不记得被他放到了哪里,找过了床头柜和书桌抽屉,那些平时可能存放的地方都找寻无果,只有衣橱里的几个收纳箱还没翻过。虽然那几个箱子很久没打开了,不过或许不小心和衣服卷在一起塞进去了,也未可知。李铭打开收纳箱,把里面的衣服翻出来,都是赞助商送的衣服,从许惊涛家搬回来以后,衣柜里没那么多地方挂,于是也就干脆没拿出来穿过。翻着翻着,骨碌一下从衣服里滑出一个什么东西,李铭敏捷地接住,看清了,心脏的位置重重跳了一下,不是他想找的,却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粉色,后来才知道,那是许惊涛特意找人重新喷涂的,那时n市的数码市场上一款粉色的电子相册都找不到,所以他买了白色的,让人在外面又做了一层粉色的烤漆,于是这个相册,就这样变成了独一无二的。

    放了这么久不用,锂电池里的电早就消耗完了,李铭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上了外接电源。短暂的启动后,直接跳出了存储的照片,头一张,就是他和许惊涛的结婚照。

    他赞过许惊涛上照,就是现在看也是,又帅气又高大,明明是个小流氓,可上了照一点没有流氓样,倒像是哪个硬汉派的明星。照片上的两个人,就像小城里明朗的天气,无忧无虑,笑得好开心,李铭不由地感慨,那时的他们,真年轻。

    笃笃笃,房门被敲了三下,然后推开一道缝,露出李昕的半张脸,“哥。”李铭抬头答应了一声,很顺手的把相框放在了床头,李昕推开门,胳膊弯里夹着枕头,嬉皮笑脸地说,“懒得换被单了,我来蹭你的床。”李铭笑了笑让出一半的床铺,李昕便驾轻就熟地窜上来,躺好了歪过头,看到了床头的相框。没有被李铭关掉的相框,正自动播放着一张张合影,从李铭总是改变的发型,可以大致推测出每张照片的时间,涵盖了婚后的若干年。李昕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哥,他还在等你吗?”李铭扭头,看到弟弟视线的方向,笑了笑,“我不知道。”“切,装傻。”李昕对哥哥的言行表示了不屑,却没有再追究下去,翻身用自己的手机刷着微博。

    李铭接着看了一会儿剧本,大约是有兴趣的,只是还很犹豫。或许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有鬼越不敢光明正大地面对,如果没有曾经和一个男人有过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可能也不会这么害怕以这样的角色示人吧。

    李昕看着微博,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笑出声来。“傻笑什么呢?”李铭随口问。李昕的笑声便更大了些,一伸胳膊把手机送到李铭面前,“丁襄啦,又作怪了。”李铭接过手机,看到李昕刚才看的那条微博,发微博的人李铭认识,s音乐学院的外聘讲师,教现代音乐,是李昕的室友,两人共用一套教职工宿舍,关系好,总玩在一起,因此还常被学生们开玩笑凑成一对。李铭看到那条微博,用撒娇的语气写道:大晚上的没饭吃,突然想到小昕昕的红烧肉,顿时饿得好心慌,@李昕快带着红烧肉回来投喂被你狠心抛弃的我吧tat!微博账号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v,李铭皱皱眉,“这个丁襄,该给他嘴巴上按把锁,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微博上发。”李昕却不以为然地把手机拿回去,“微博控嘛。”嬉笑着转发了那条微博,并且煞有其事地附上评论:造谣穷三代,卖萌饿通宵。

    两天后,苏安排李铭和王导见了面,王导是中生代导演中脾气比较温和的一个大叔,虽然拍的是商业片,却又都糅合进一些文艺片的元素,不管清新优雅还是颓败复古,视觉上都一定要是美轮美奂的,因此,他对演员的选择也特别严苛,有没有眼缘是最重要的条件,演技和人气倒是次要,演技可以培训,人气可以提高,只有留给观众第一眼的印象,才是决定这个角色塑造成败的关键。

    李铭很忐忑王导在见到现在的自己以后,是不是会觉得失望,毕竟不再是刚出道时的清纯少年模样,现在的自己,待人接物更加稳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初闯娱乐圈的小学员。王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安慰似的说,“你现在的样子,和我脑子里的暖冬更像了。”李铭有些将信将疑地表达自己对于角色的看法,“我觉得暖冬是个内心很单纯的人。”“确实是。”王导手里托着一只很旧的紫砂茶杯,笑眯眯的样子倒像个和蔼的小老头儿,“可是他同时需要有一双沉淀了很多东西的眼睛,信守承诺的坚持,包容一切的大爱,只有曾经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睛。”李铭愣了愣,眼神里流露出些微慌张,“王导,你误会了——”“呵呵你放心,我不喜欢八卦别人的私生活,只是就事论事。”王导招招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每个人都会有影响自己人生的经历,那些经历可以让你的人生更饱满,也会在你身上留下许多印记,虽然大多不会是很好的记忆,但确实是人生一笔很宝贵的财富。”王导的话有些哲理性的深奥,李铭因而陷入沉默地思考。

    对于他来说,什么才是影响自己人生的经历,是放弃大学而进入演艺圈的决定,还是放下原则服从这个圈子的规则,抑或是为了出道交换一段荒唐的婚姻,这些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那些经历,即使再艰难,自己总有能坚持下去走出困境的一天,走出去了,就能够挥挥衣袖,轻巧地放下。这些年来,唯一不能那么轻易放下的,好像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事件,某一段经历,而是……

    李铭的手指无意识地弯曲了一下,想要握紧成拳,却又在半途中停止,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双手的十指交叠。

    “暖冬这个角色很合适你,如果你相信我的眼光,我保证他会把你的演艺事业带到一个新的高度。”谈话的最后,王导很肯定地说出这席话,李铭含笑,微微颔首,“我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接到这个角色,是我的荣幸,也希望我能够不辜负您的期望。”王导欣喜地拍拍他的肩头哈哈大笑,“好,用心去理解这个角色,让他的形象通过你变得立体起来,让他的思想活在你的头脑里,你会发现他是个值得你全身心投入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