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涛把李铭送回李家时,李爸李妈看着他们无事人一般的样子,心里的焦急都写在了脸上。李铭喊“爸妈”,李爸爸少有地生了气不理睬他,而李妈妈虽然还是那般温和,却沉声质问,“你们之间有什么调和不了的矛盾,一定要闹到离婚这一步?婚姻对你们来说,就是儿戏吗?”李铭低声下气地扯李妈的衣袖,“妈,晚一点再说吧。”李妈妈打掉他的手,眼眶里霎时就红了,呜咽着声音,“你们两个,还记得结婚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们保证的吗?”
“爸,妈。”许惊涛对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子,“对不起,是我没遵守我的承诺,我承诺要一直对他好的,可我没做到。这种地下婚姻,对我们来说压力太大,不仅不能公开,还要想方设法地遮掩,我们商量过觉得应该对各自以后的人生负责,所以才决定和平分手。”李妈妈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爸爸拦下,“既然已经决定了,说什么也晚了,你们拿的主意,你们自己能承担就行,这件事不再提了。都进屋,小许也进屋,吃了晚饭再走。”
面对父母失望的背影,李铭久久挪不动步子,许惊涛拍拍他的背,“走吧,他们会接受的,你不是对长辈最有办法的么?”“谢谢你啊。”李铭轻声说。许惊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谢什么,我能眼看着我的娃的亲爹被他奶奶扫地出门么,傻兔子。”
许惊涛和李铭就这样正式离婚了,比结婚时还要简单。
离婚后许惊涛也不再担任李铭的专职助理,小丘早已考过了职业经纪资格,升级成了经纪人,自己也在带艺人,不再做助理的工作,新提上来的特别助理沙沙,之前跟李铭也有一年了,虽然没小丘那么有经验,不过好在人机灵,遇到什么不知道的都会事先向小丘请教明白,这些还好,只是默契什么的,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起来的,许惊涛给李铭做了三年贴身助理,李铭工作中的各种习惯他都烂熟于心,不需要李铭开口,他也知道在录音前准备金桔茶,外出拍戏时在车里常备一套干净的衣服,有时候他们的交流只要一个手势或者眼神就够了,和新助理培养出这样的默契,不知又需要多久。
“二少,日程表。”李铭招呼过了顺口的称呼,才猛然想起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沙沙把打印好的日程表递给李铭,玩笑地说,“还是二少最得铭哥心意。”李铭笑着摇摇头,接过日程表,“喊惯了。”“对了铭哥,苏姐刚才打电话来说她今天要带alan去试镜,晚上不能来接你,让我送你回去。”李铭点点头,“小丫头还会开车呢?那就麻烦你了。”“哎?铭哥你自己怎么没买车呢?”说到车,沙沙就顺茬问了个她疑惑已久的问题,“你看公司其他艺人,就是新人,一积下点钱也先把车买好,自己开车到哪里来去都很方便啊。”李铭愣了愣,这个问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每天出门回家都有车接送,说实话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买车,“不会开啊。”李铭回答,简单又顺理成章。
可是自己私下里再回过头想想,是有必要抽时间去考个驾照了,自己有车确实方便很多,房子也可以看着买一套了,自己住或者留给李昕将来结婚。结婚时老爷子给的那套房子还没动过,李铭想着许惊涛不肯收回去的话,就等孩子出世以后,过户到孩子名下。
一下午都在录制新专辑的demo,录音老师体型硕大,一身肥肉,才开春回暖了些,他就已经开始嫌热,录音室的冷气开得太低,一进录音室像进了冷库般清凉。李铭在录音室里待了半天,晚上出来时觉得有些头疼,坐上沙沙的车,沙沙见李铭精神不好,便建议他在后排睡一会儿,李铭问,“你认识路吗?”“认识,问过小丘了,而且车上有导航。”沙沙肯定地回答,李铭这才放心,加上实在头疼欲裂,很快就晕乎乎地睡了过去。等到了目的地,沙沙把他喊醒,他也还晕乎着,道了谢下车,直到走到电梯门口,才突然意识到,他被送到了哪里。
小丘不知道这里是许惊涛的公寓,少有的几次需要他接送,每次送他都送到这里,理所当然的一直以为这就是李铭的住处。李铭叹了口气,再出去门口,沙沙的车子早就开走了,被扔在这个周围都是高档住宅区,都不太好打到出租车的地方,也只能怪自己一时脑筋糊涂。
雪亮的车灯迎着李铭的方向射过刺眼的光线,李铭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睛,直到小车在楼前停下,许惊涛从车里出来,看到李铭,有些意外。“兔子?你怎么来了?”急匆匆地锁好车,小跑几步跑到他面前。“我……”还没等李铭回答,他便似乎心情很好地自说自话,“是来看我的吗?”李铭略笑了笑,也是无精打采的,跟许惊涛解释了前因后果。许惊涛摸了摸李铭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了,你先上来休息下吃颗药吧,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是关于孩子的。”“孩子怎么了?”“回家说。”许惊涛极其自然地伸手搭上李铭的肩膀,把他推进了电梯。电梯慢慢地向上爬升着,李铭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三刻了,便随口说了一句,“你也这么晚回啊。”“刚从店里回来。”许惊涛认认真真地回答,末了,还似乎是特地补上一句,“可没出去乱搞。”
回到家许惊涛给李铭量了体温,又找出感冒药,看着他吃了,从卧室里抱出一床羊毛毯,“你先别急着回家,就在沙发上躺一会儿,看看情况,要是还不退烧我也好直接送你去医院。”李铭点点头,接过毯子盖在身上,也没有躺下,只靠在贵妃榻上,“你刚才说,要跟我说什么事?”许惊涛在一旁坐下,一边削着一个苹果,一边说道,“今天代理公司打电话给我,说代理孕母最近一次胎检的结果出来,胚胎只存活了一个。”李铭眉头微微跳了一下,脱口而出地问,“哪一个?”“不知道,”苹果被仔细地分成小块,戳上牙签,许惊涛拿了一块递给李铭,“这个现在还查不出来,我想可能得等出生以后做亲子鉴定才知道吧。”李铭拿着苹果,小口吃着,心思却明显不在,眼神放空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兔子?”许惊涛仔细观察着李铭的表情,虽然他对这两个孩子的到来,不似自己这般期待,可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也不是毫无触动。是自己的骨肉呢,就算不是他想要,那血脉的牵连也是天生的。李铭停下咀嚼的动作,抿了抿嘴唇,“以前总觉得人在这个世上,虽然总是遇到低潮和困难,可为了活下去,生命力都是顽强的,直到看到陆珊的死,明明前一天下午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能说能笑,根本想象不到半夜里人就去了,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原来人是这么脆弱的,一个小小的意外,生命就可能到此为止了。”“是啊,活下去千辛万苦,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就算有多不情愿,都由不得自己选择。”许惊涛附和着,叹了一口气,向后仰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天花板,有些感慨,“还以为只要移植成功了,后面就没有什么意外要给两个小家伙当爹了,现在突然两个变成了一个,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惊涛。”“嗯?”许惊涛转过头,看到李铭也正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甚至有一点恳求的意味,“如果活下来的这个孩子,能够顺顺利利的出生,就别做亲子鉴定了,好吗?”
不做亲子鉴定,不要去确定究竟是谁的孩子,两个人就都各自拥有着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作为父亲的概率。
许惊涛弯起眼睛,嘴角也噙着情不自禁的笑,他是舍不得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吗?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不,都不是。他已经不再是许家的人,不再被一纸婚约绑缚,他是自由的了,在未来的人生里,他可以去结婚,可以拥有很多孩子,许惊涛更愿意相信,如今他舍不得的,不是一个在孕母腹中尚未成型的胚胎,而是他俩如今唯一共同的牵绊,那不是他或他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
“我想要小兔子。”许惊涛笑着说,“虽然一心想要小兔子,可是,如果是小熊,我想我也不会舍得把它丢出去不要。不管这个孩子是你的还是我的,我都把它当作小兔子了,我希望它像你一样,又乖又孝顺,可不要像我,不学无术的,还整天惹老爸生气。”许惊涛自我嫌弃的滑稽表情,让李铭沉重的心情得到一些宽慰,看着他那张熟悉的笑脸,回应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