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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昕在许家和陆家人赶到s市之前离开了医院,许惊鸿没有留他,把他送到了火车站,抱歉地对他说,“要照顾小珊,不能把你送回家了。”“我不用送,你应该去照顾小珊姐姐。”李昕从许惊鸿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不小心碰到一点他的手指,冰凉。许惊鸿看着蔫蔫的李昕,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到家给我电话。”李昕没有回答,拖着行李箱慢慢地往车站里走,走了十几步,忽然停下,回头见许惊鸿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冬天的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李昕忽然第一次这样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年龄的差距。

    “那个和尚说的你也信么?还捐了那么多钱!”“拣好听的信呗,说你学业有成呢,挺好的。”“他还说我跟你上辈子有仇,还叫我们以后再也别见哎!”“小傻瓜,他叫你不见,你就真不见了?”

    多年前几乎已经遗忘的对白,不知为何重又清晰起来,李昕望着咫尺外的许惊鸿,却像已经隔了万水千山,当年的那个青年,已经成家立业,当年的那个少年,如今又去了哪里?

    “惊鸿哥哥!”李昕突然朝着许惊鸿大声喊,让自己的脸上,带着一如当年的笑,灿烂的少年的笑,“小珊姐姐是真的很爱你,你要和她好好地过!”许惊鸿点点头,微笑着说,“好。”“惊鸿哥哥!”李昕咧着嘴,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以后我们,就别再见了!”许惊鸿依然微笑着,少时,幽咽着回答,“好。”

    少年决绝的背影,渐渐隐没在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许惊鸿不知自己在广场上站了多久,或许,有一生那么久,然后无言地转身。医院里,还有他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在盼着他。

    李昕回到家以后,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了两天,吃饭,睡觉,看书,练琴,然后在第四天的早上,接到陆珊的死讯。产后二次大出血,上了手术台,就没能再下来。李铭在电话里试探着问他要不要来告别,李昕愣愣地,任手机从手里滑脱。

    “算了,别为难小昕了。”许惊涛在李铭身边,听到那头的声音,伸手拿过李铭的手机,按了挂断,“陆珊是去接他的路上出事的,他已经很自责了,大哥没跟爸妈他们说小昕当时在场,小昕那个样子,来了反而要戳穿了。”临时布置的灵堂里,陆珊父母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许夫人怀抱刚出世的孙儿,低头抹着眼泪,李铭疲惫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们进去吧,这两天都是鸿哥一个人在忙前忙后,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两人走进灵堂时,陆夫人正在恸哭着早逝的女儿,“小珊这个苦命的丫头,怎么就这么早早地走了,留下小安安还在襁褓里,没有妈妈以后可怎么办好?”“小珊妈妈,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他受委屈。”许夫人安抚着亲家母,“小珊是我们许家的媳妇,安安是我们许家的长孙,我这个婆婆,怎么样也要替小珊把安安抚养成人。”“可是惊鸿还这么年轻,将来肯定是要再娶的,到时候,安安就是累赘了,后母待他,哪能跟亲妈一样?”陆总扶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夫人,语气中带着埋怨,埋怨许家没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埋怨许惊鸿没尽到丈夫的职责,也埋怨他的如意算盘一着不慎输了满盘,“小珊都快要生了,就该在家养着不该让她出门,她做事一向小心,怀上孩子以后路都不敢多走,怎么就突然出了车祸?”陆总言辞激烈,越说越咄咄逼人,许惊涛忍不住出声反驳,“难道出车祸是我们想的吗,你讲不讲道理?”“惊涛!”许老爷子喝断他,李铭忙暗中拉了拉他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争辩,毕竟现在,陆家死的是女儿,不管怎样都是死者为大。

    一直跪在灵前沉默不语的许惊鸿,烧完手里最后一张纸钱,站起身,走到父母们面前,“爸妈,岳父岳母,我和小珊,虽然缘分浅,只做了一年的夫妻,可我们一直也没红过脸吵过架,现在小珊先去了,给我留下了安安,我自然也不会辜负她的托付。岳父岳母,我向你们保证,我今后不会再娶,除了安安,也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许惊鸿的承诺平平静静的,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陆总也讪讪地无法再多言,许夫人用脸贴了贴怀里婴儿的额头,呜咽着捂住嘴巴。

    陆珊的葬礼,来吊唁的人不少,大多是两家的亲友,以及许氏的艺人员工和与许氏有生意往来的公司或者个人,许惊鸿都一一亲自答谢了,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为这对恩爱伉俪的阴阳两隔唏嘘不已。

    赵驭寒和清河也来了,虽然两人和陆珊不算熟悉,但与许惊鸿也都有过长期合作,故而礼节上也应当前来凭吊。在陆珊的墓前告过别,赵驭寒与许惊鸿寒暄了一会儿,清河听腻了那些礼节客套,便没有跟赵驭寒一起,独自悄悄绕到了离人群较远的李铭身边。李铭看到他过来,跟他微微笑了笑,“你也来了?”清河朝着赵驭寒的方向努了努嘴,“陪他来,走个过场。”李铭点点头,不再多问,清河扫了一圈来参加葬礼的人,除了来祭奠的,还有不少带着相机dv的生熟面孔,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最近媒体都在炒许惊鸿为了陆珊立誓今生不会再娶,听说是陆老头子放出的风,这个老狐狸,为了稳固自己外孙的地位,倒是对女婿狠得下手。”李铭显然也是早就注意到了那些记者,才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得远远的,“是鸿哥自己提的,当时陆家也确实逼得凶,但这个决定是鸿哥自己的主意,”说到这里,李铭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大概是怕续娶将来小安安受委屈吧。”“这倒也是。”清河对许家的家事兴趣不大,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你和阿涛不是要去做试管婴儿吗?什么时候?”“过两天。”李铭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清河也察觉到,细看李铭的脸上,并没有因为提到这件事而有什么高兴的样子,不像是很期待,取笑地问,“怎么这副表情,不想要这个孩子?”李铭摇摇头,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透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到底是“不是”还是“不要”。

    “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真的一直就跟赵驭寒这样过了吗?”清河微微皱眉,这个问题自己都好像已经懒得去想,虽然被赵驭寒死乞白赖地追到手,做了他的情人,可那个奸商倒并没有很管束他的人身自由,他也从来没在意讨好过这个奸诈多端的金主。在一起时亲热亲热,就当作相互解决一下生理需要,不在一起时,也没工夫主动联系,送上人道主义关怀。安逸消磨了斗志,他也很少再跟赵驭寒炸毛,虽谈不上有真感情,日子倒确实比以前过得自在。“别逗了,”清河刚想哈哈大笑,想起这还是在葬礼上,转而短促地嗤笑,“你见过哪个金主包养谁一辈子的?我也就是看他还有点用处,白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自己把他放在身边留几年。”清河的话音刚落,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李铭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阿涛和赵驭寒不一样,真的动了感情就不会只是玩玩,你不要错看了他。”李铭微微别过头,细若蚊蚋地“嗯”了一声,如此模棱两可的态度,显然并不能将清河敷衍过去,甚至还有些激怒他的趋势,“‘嗯’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厌倦他了,还是你其实一直都没有原谅他,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清河的问题,带着直白的激动情绪,全然不是他一贯优雅的慢条斯理,连目光都是从未对李铭展现过的凌厉。

    “哥,你还爱着他,是吗?”李铭鬼使神差地问,刚问出口,就后悔了,然而已经无济于事,清河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仿佛那些隐晦的不能示人的情爱的残壳,骤然被拉了出来曝尸荒野,李铭的心揪了一下,“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就问出来了。”

    “宝贝儿,让你久等了。”赵驭寒的降临有如上帝,不早不晚,总在清河需要的时候,“脸色不好哟,是我只顾着和许总说话,冷落你太久,生我的气了么?”清河面色不善,不分青红皂白地怒斥他道,“知道你还废话!”赵驭寒也不委屈,光明正大地换上另一副不为人知的嘴脸,靠近亲了亲清河的耳垂,用腻死人的低沉华丽嗓音赖皮地讨好,“那我们这就回去吧,让我向宝贝儿证明一下,我的时间,我的人,我的灵魂,都是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