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扬脸色骤变。
门外，一位拄着龙头拐杖、苍髯白发的老人缓缓绕过影壁，走进正厅。
这人是大梁国出了名的饱学之士，姓石。
石大学士出身世家，为人正直，官拜从一品的太子太傅。
大梁国没有太子，他便是纪扬、纪霄等人的老师。而他最早的一位学生，正是荣亲王。荣亲王如今还算耿介的性格，也和石大学士的培养不无关系。
纪扬对这位老师，多少还有几分忌惮。看石大学士走进来，他连忙冲石大学士拱手：“见过老师。”
石大学士冷冷地看了纪扬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先绕到易之初面前，对她拱了拱手：“老朽见过安王妃。”
易之初点头道：“大学士客气了。”
“不是客气。”石大学士僵着脸，一板一眼的道，“我大梁国是礼仪之邦，讲究一个长幼有序。尊卑上下的礼节，是最错不得的。既然安王妃和三皇子都在这里，那么老朽按礼，就该先对安王妃行礼才是。”
这有理有据的一席话，听得易之初发怔。
她脸色复杂地看了纪扬一眼。
看样子，石大学士是个很正直的人。
也不知道这个正直的老人，是怎么教出纪扬这个学
生的。
石大学士跟易之初行了礼之后，才看向纪扬：“三皇子，老朽有话要对你说。你就跟着老朽，去后堂一叙吧。”
纪扬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老师。”
石大学士又对易之初拱了拱手，才肯离开。
纪扬蔫哒哒地跟在石大学士背后，先前的飞扬跋扈劲儿全没了。
从头到尾，石大学士根本就没分出一个多余的眼神，给旁边的易之珍和易之清。
易之清做小伏低惯了，对石大学士的忽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易之珍却是被娇惯坏了的。即使捏着鼻子嫁到三皇子府之后，纪扬在表面上，也没给过她什么罪受。
被石大学士忽视，她自然不高兴，忍不住就小声抱怨起来：“石大学士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他……”
易之珍一语未毕，石大学士忽然转过了头来。
许是因为在朝堂上多年，石大学士的眼神很精明，也很凌厉。
易之珍被他看了一眼，顿时就噎住了。
她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
石大学士却没有要放过易之珍的意思，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易侧妃，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吧？”
“大学士这是何意，是
不记得我的身份了吗？”易之珍勉强笑了笑，“我是大将军易渊的女儿，也是三皇子的侧妃。”
石大学士缓缓摇头：“所谓三从四德，便是未嫁从父，即嫁从夫。眼下易侧妃既然已经嫁给了三皇子，那就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三皇子侧妃了。”
“我……”
易之珍被噎了噎。
“所谓侧妃，称号里虽然带了个妃字，归根结底，不过也就是个妾室罢了。”石大学士眼里精光闪烁，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含糊，“易侧妃虽然嫁进了皇室，但这尊荣体面，毕竟比不得正牌妃子。所以老夫没有必要，也不会向你行礼。”
“你！”
易之珍气得几乎吐血。
这老匹夫，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说她身份低贱，不如易之初！
可是，明明易之初才是那个低三下四的庶女！她是大将军的嫡出千金，这群人都瞎了眼不成！
看易之珍一脸不服，石大学士正了正神色，又要开口。
纪扬在旁边听得头疼，连忙制止：“老师，好了。家里妇人不懂事，您不必放在心上。”
“也好。”石大学士想了想，点头道，“你自己后院的妾室，还是你自己回头教训好了。”
纪扬赔笑：“是是
，我一定会教训她。”
石大学士一挥手，率先走向后堂。
纪扬瞪了易之珍一眼，跟着一起离开。
易之珍脸色苍白，手里绞着帕子，又气又怕。
易之清一直幸灾乐祸地站在旁边。
看石大学士走了，她才开口：“哎呀，姐姐你未免也太自高自大了。你这个三皇子侧妃，在外头那些草民面前，倒是有几分排场。可刚才的人是谁，那可是两朝元老石大学士啊！你居然在他面前拿乔，简直是糊涂了！”
易之珍气得不行：“易之清你闭嘴！”
易之清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旁边。
这一扭头，她就对上了易之初若有所思的眼睛。
易之初的眼神清冷无波，淡漠道极点。
易之清被她看得心底瑟缩了下，冷哼一声，强行转过头去。
易之初淡淡笑了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看不出来，那个在易府时一直跟在易之珍身后做跟屁虫的易之清，现在居然敢对原来的主子这样说话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易之珍被易之清堵了几句，越想越觉得气愤。
她站在旁边，气得脸红脖子粗。
兰草生怕易之珍在易之清面前发脾气，在后头轻轻拽了拽易之珍的袖子，轻声
道：“侧妃，您累了。咱们去旁边的屋子坐坐吧。”
“行，就听你的。”
易之珍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路过易之初的时候，她忽然灵机一动，转头说了一句“跟我来”。
易之初听得扬眉。
跟她去？
易之珍这是有话要和她说么？
这简直是天上下红雨了。
易之初想了想，压不住心底的好奇，跟着易之珍一起前往隔壁。
隔壁是一间小小的茶室，里头摆着两张鸡翅木圈椅。
易之珍一屁股在其中一张上坐下来，脸色难看。
兰草捧了一盏茶水给易之珍：“侧妃喝点水，消消气。”
易之珍恼怒地一推手，那杯水掉在地上。
兰草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她被水烫得不轻，疼得眼里掉下泪来。
易之珍没理会兰草的委屈，冷冷地看向易之初：“你知不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易之初挑了挑眉：“是为了对付易之清么？”
“没错！”易之初如此上道，倒是省了易之珍解释的时间。易之珍冷哼，声音里带着杀气，“那个贱人居然敢如此无视我，我不能忍。她忘了，从前的她是个什么东西了？我一定得找个机会，狠狠地教训她一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