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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的清风从密匝匝的树林间拂过,轻柔似水,枝叶摇摆,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嫩绿的色彩沾染了阳光,仿佛新生的婴儿,透着令人着迷的光泽与水润。

    “你……你怎么能……”杨骏心里蓦地堵了一股气,黑玉似的眼瞳冷冷地看着眼前笑得温润的人,脸色有些难看。

    杨戬仍是笑,只是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如同深邃的星空,渺远得看不见底。衣袂随风而起,素白的流苏幽幽扬起道弧,滑过捏着墨扇的手,又飘落了下来。

    “我为什么不能?”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杨骏气得瞪眼,他当初抢着喝下阴阳蛊只是担心自家小弟受到伤害,从来没想过真要杨戬拿天眼去换解法,而且,两人明明说好了,这次来桃山骗天眼只是为了试探瑶池是否真的在这里布下了眼线,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告诉瑶姬,王母在算计她。

    “呵。”杨戬闻言却嗤地一声笑了起来,细长的手指捻开冰冷的扇骨,苍白的指尖映在墨黑的折扇上,愈发显得修长而骨节分明,“你身上的蛊毒我解不开,所以……”

    “那你也不能拿娘的东西去换!那个老妖婆肚子里怀的什么鬼胎你会不知道?”

    杨骏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自家小弟那张精致好看的脸,眉梢轻轻皱了皱,“你要是真把天眼给她了,咱们恐怕更难把娘救出来了。”

    他虽然比不得杨戬料事如神,但心思却不傻,王母要他们来骗天眼,必然是顾及这东西的神力,若真是如她所愿,那么将来受制于人的地方恐怕会更多。

    杨戬摇头不语,晶亮的眼眸幽幽地看着神色不愉的人,半晌,才轻轻道了句:“那该如何?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痛死?”

    杨骏一滞,呆呆地瞧着他,似乎没听清这句话,半晌才嘎着嘴唇喃喃道了句:“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杨戬抬手捏着脖子上的挂饰掂了掂,抿着嘴唇苦笑道:“我说过了,阴阳蛊我解不开,翻遍了师父珍藏的古籍也没找到解法,而师父本人又因为你我的缘故还需要二十年才能复原。要解蛊,除了问王母,别无他法。”

    而且,他还答应了瑶姬,要按照王母的要求把天眼交出去。

    杨戬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仍是思虑不透瑶姬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我也不同意。”杨骏倔强地咬了咬牙,“我们跟王母定的时间是十年,这么长时间……”总会找到解蛊的办法的。

    话没说完就被杨戬摇头打断了:“十年……若是十年之间仍然找不出解法怎么办?况且……”

    他皱着眉冷冷哼了声,却没再说话。

    王母既然已经亲眼所见他将瑶姬的天眼拿到了手,依着她的个性,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就必然会有所动作,到那时……

    “况且什么?”杨骏不解地看着面色忽然转冷的人,眨巴眨巴眼,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担心王母那个老妖婆会食言而肥吧?她可是堂堂的西王母,说话不算话会被人笑话的。”

    ——那是你不了解她。

    杨戬暗暗叹气,却没回答,只轻轻摇着折扇,深邃的目光幽幽注视着远处绵延起伏的群山。

    微微的清风扬起额前的碎发,淡金色的发丝轻轻飘动,扬起小小的弧,随风而动。月白袍子的下摆稍稍有些晕湿,浅浅的痕迹顺着下摆边缘的金丝线流云纹舒展开去,显得愈发沉静。

    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水色的薄唇幽幽浅勾,清冷疏离,一双琉璃般的眼透着谁也读不懂的冷寂——以为用杨骏做要挟,他就会顺了她的意么?真可惜,上辈子那八百年,他算计的可不仅仅是如何暗中改动天条救出妹妹,更重要的是,他早已学会了暗中守护那些他想守护的人,即使他们正处在最危险的境地。

    就像现在一样。

    杨戬低垂着眼幽幽笑了笑,捏着天眼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小戬?”杨骏见他冷冷淡淡的不再说话,一张脸顿时皱成了包子,手指攥着藏青的袖摆,下意识地用力掐紧,“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总是说话说一半。”

    “……没什么。”

    半晌,杨戬终于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面上神色早已恢复了浅笑如初,淡淡的恍如春日的暖阳:“大哥说的是,十年时间,总会有办法的。纵然师父的藏书中没有记载,其他的师叔师伯们也该办法的。”

    “哎?”杨骏一怔,“其他的师叔师伯?我们还有其他的师叔师伯么?”

    话音刚落,轻摇着墨扇的手蓦地一顿,杨戬脸色倏地僵了僵——糟了,这辈子玉鼎只教了他们俩一套九转玄功最基本的入门之法就消失不见,根本没来得及告诉他们阐教其实还有别的师叔师伯……

    “真是奇怪了,我明明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啊,我怎么不知道?”杨骏眼珠骨碌骨碌地转了几转,见他神色顿时联想起了几个月前差点就逼出真相的事,不由轻轻皱了皱眉:“该不会跟以前一样,你又提前预知了什么吧?唔,真是奇怪……”看杨戬嘎着嘴唇又要解释,又连忙摆手道:“你要是再想说什么‘天道轮回各有因果’的,还是算了吧,我悟性不高,参不透。”

    “……”杨戬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半晌,他才叹气道:“既然如此,那就莫要再耽搁时辰,今日是中元节,我们要赶在日落之前回玉泉山。”

    中元节,人间俗称“鬼节”,是凡间阴气最盛之时,凡此一日,各路神仙皆不会过问凡间的妖鬼之事,故而常常会有各种奇异之事发生。

    而杨骏如今情况特殊,若是碰到什么难缠的鬼怪,少不得要费些功夫。

    “……日落之前赶回去?你确定?”杨骏挑着眉看了看太阳,嗯,正午已过,日已西偏,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就要日落了,而玉泉山……却远在八百里之外。

    杨戬没说话,却抿着嘴笑了笑,抬眼见自家兄长怀疑的表情,“啪”地一声合拢了墨扇:“大哥莫不是忘了,杨戬的驾云之术,可是上个月便炼成了的。”

    说完,只道了句:“闭上眼,抱紧我别松手。”便化作一道金光,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空中。

    ***

    玉泉山,镜湖之滨。

    终年不散的雾霭在清澈平静的湖面上缓缓散开,蒙蒙的水汽弥散开来,一朵朵素白的仙莲顿时隐入雾气深处,仿佛羞涩的少女一般,半遮半掩地露出娉婷多姿的莲叶。碧绿的色彩随波起伏,仿佛一叶叶轻巧的扁舟。

    月色如水,轻轻缓缓地流泻下来,映着湖水中幽幽荡漾的波痕,反射出泠泠的光辉。

    杨戬静静地坐在湖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圆月投射下明亮的银辉,清晰地映照出上面斑斑驳驳的字迹。

    『吾妹亲启:今朕迫于形势,不得不强禁汝于桃山之下,锁链加身非吾之愿,深望汝之见谅。今朝中之势,尚且不便多言,然兄今有话,急托妹予之转告。』(注释1)

    熟悉的字迹一如上辈子看惯了的苍劲有力,一撇一捺间都仿佛能感觉到那人俊朗刚毅的脸上时不时流露出的冷冽与果断。

    杨戬暗暗叹气,只这一行,便让他忆起了上辈子最不舒爽的时日——他可忘不了上辈子这人究竟是怎么不动声色地掩藏了真正实力,慵懒散漫地事事要王母冲锋陷阵——他固然是这人手中的棋子,而到头来同样机关算尽的王母也不过是白白地被人当枪使了而不自知罢了。

    他抿着嘴轻哼了声,又想起家变前两人在桃山后山的那条小溪边整整谈了一天的交易,温文尔雅,锋芒暗敛,明明就是一副掌权者的模样,却偏偏喜欢扮演慈爱的长辈……

    要是他当时就知道自己换了个了解他到骨子里的灵魂,是不是还会这么装模作样?

    杨戬斜睨了眼轻轻拍打在岸边的水花,浅浅的水渍沿着衣衫的纹理晕染开去,笼罩在清朗的月色中,幽幽透出几分安逸。他垂下眼继续看下去。

    『今天庭之律法乃女娲承上古遗训而创,是维系三界平衡之重要准则。然时移世易,古之律法已渐失其用,首当其中者,乃在其断情绝义。吾等虽历劫为仙,自当摒除七情六欲,然此乃心之本性,便是为神,也难绝其根。汝当深有所触。今借汝之罪过,朕欲暗修其是,望汝协助。』

    精简的言语,传达出的讯息却让杨戬蓦地一震,捏着丝绢的手几乎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黑玉般的眼瞳微微低敛,有明亮的月光从素白的绢丝上反射到眼底深处,却幽幽地看不出半分波澜,只水色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微微上翘,揉进了几分凛冽讶然。

    ——没想到,这一世的玉帝,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朕曾有言,汝之二子乃龙凤之姿,非常人可比,他日必当重任。今有一事望予之转告。虽今之天庭形势繁复暂不可得入朝堂之机,然当日之交易还望谨记,朕之所愿亦尔之所求焉。望嘱其勤学,所谓博观约取,厚积薄发者,方可得大用。』

    浅浅的清风从耳鬓边拂过,清雅的莲香幽幽弥漫开去,混合着清浅的水波缓缓荡漾开去,周围的薄雾都沾染了沁人心脾的幽香。

    杨戬深深吸了口气,琉璃似的眼眸深沉如水,仿佛桃山水牢中那潭深不见底的水波,不着痕迹地荡漾出一点点的痕迹,就像忽然被丢进了一颗石子,刹那间搅乱了一池的静谧。

    灼灼的光彩流淌出来,映衬着清朗如水的月光,缓缓地飘荡出去,瞬间迸发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神采。

    杨戬勾着唇角幽幽地笑了起来——这一世的这个人,或许真的值得他叫一声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某只是纯种的古文柴废,大大们好歹看看吧,具有古汉语文学专业知识的姑娘还请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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