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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灭门不是你想灭想灭就能灭

    “师兄倒是冷情的紧。”回应的是另一道微显冷硬的声音。

    交错的树枝遮挡住了那两人缓步而来的身影,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飘飘摇摇的衣袂。

    杨戬觉得这两道声音都莫名地耳熟,但一时半会儿却未曾记起究竟是何时听到过。直到两人出了灌木丛来到略显空旷之地,他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当先一人身着藏青的道袍,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但浑身上下却充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仙风道骨,仿佛从烟雨江南深处走出来的仙人,透着分出尘脱俗的飘渺。

    他负手而立,绾着的发髻被林间的微风吹得稍显散乱,却愈发将人衬托得不入凡尘。

    “非是我冷情,而是师弟你凡心太重,戾气未消。”声音依旧淡漠,却带了几分淡淡的责备。

    “本座相信命运由己不由他便是凡心太重?戾气?他张百忍受不了妹子思凡丢了颜面,下令剿灭杨家满门,可算是得道上仙所为?”跟在那人身后的素衣青年冷笑道:“哼,重金悬赏捉拿天庭钦犯,也就是那个昏了头的玉帝老儿才能生出这种儿子!”

    “师弟……”先前的青衣道者轻轻皱眉,见他仍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

    素衣青年见状嗤笑:“若天道果为天道,因果真是因果……呵,”轻拂袖摆,蓦地冷眉一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亏他们说得出!”

    “……你这又是生的什么气。”青衣道者闻言仍是摇头,轻叹道:“师父当年果然没说错,他日若是我等意见会有分歧,十之□会因你通天而起。”

    “尔等自愿与之同流,本座独善其身又有何不对?”

    杨戬躲在枯树背后听得真切,心下蓦地一动——这话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青衣道者似乎颇为了解他的脾气,听到这话只幽幽叹了口气便没再继续,淡淡地转开话题道:“罢了,总归是我说你不过,还是先做那件正经事才是。”

    “你的正经事,可未必是本座的正经事。火云宫那位哪里是心慈手软之人?”通天仍是嗤笑,“天条是女娲定的,她自个儿不识情爱,便要全三界的神仙都与她一个样,真是好笑。”

    “师弟!”青衣道者闻言紧紧皱起眉来,“你若不满便自偷偷不满去,此等言语可是胡乱说得的?!”

    通天斜睨他一眼:“怎么,她做得,本座便说不得?”

    “你……”青衣道者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去也罢不去也罢,玉鼎是我徒弟,便是你不出面,他也总要顾及我阐教的门规。”

    通天闻言只冷冷站在原地,斜挑着眉眼凉凉地看他:“玉鼎先前曾受过重创,法力未复不说,还是那般情形,你觉得那杨家的两个孩子会如他们期待的那般拜于玉泉门下?”

    话音落下,杨戬蓦地一震——通天的意思是……

    “……你我只需将女娲娘娘的意思传达到了便是。”青衣道者闻言只缓缓道了一句。

    杨戬虽然已隐约猜到些什么,但听青衣道者亲口说出,心中还是不免升起股难以纾缓的郁气来,扒着树枝的手几乎要在树皮上抠出道血印来——上辈子不知道,如今看来,他们一家的遭遇,他大半生的苦楚竟然全是源于他人的算计!

    杨骏紧贴着他坐在另一侧的树枝上,感觉到自家小弟忽然波动的情绪,他不明所以地侧过头去,伸手附上那双几乎要掐出血来的手,轻声问道:“小戬,你怎么了?”

    杨戬猛地一惊,顿时回过神来,感觉到手上温暖的触感,不由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里风有点大……”

    话没说完,忽听树下传来声冷喝,周身气流几乎顿时就被一阵法力波动给翻搅起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上?!”

    通天神色严肃地看着两个从天而降的少年,虽然衣衫略显狼狈,但落地的身法却是轻灵优雅,比之他的那些个门徒还要利落干脆。他不由暗暗蹙眉,原本生冷的声音愈发地带了几分咄咄逼人:“你们是什么人?!”

    杨骏见他面色不善,连忙把杨戬半掩在身后,也不答话,只神色戒备地盯着他。

    杨戬抿着唇不说话,修长的手指半遮在袖子里,露出半截白皙的骨节。他微微轻敛着眼,看不出眸底的情绪,只一张精致好看的脸,带着几分伤势未愈的苍白,显得人愈发单薄起来。

    通天等不到回答,只道两人是故意躲在树上偷听,严肃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树上偷听?!”

    “我们不是故意的。”杨戬这才淡淡地应了声。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袖手而立的青衣道人,却见那张清冷淡漠的脸除了冷漠疏离根本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他忍不住暗暗皱眉,抬眼碰上通天阴沉的目光,蓦地心念一动,续道:“我们之所以会躲在树上,是因为要躲避追杀我们的人。”

    “追杀你们的人?”通天眉梢轻挑,“是谁?”

    “不瞒前辈,追杀我们的,正是天庭的金乌神将。”

    话音落下,通天果然如杨戬预料的那般微微变色,就连负手而立神色漠然的青衣道人也几不可见地震动了下。

    “此言当真?!”

    杨戬轻轻点头。

    “哦?你们难道不会躲在树上听了本座与师兄的话,然后故意这么说?”

    话虽仍然说着不信,但两人却都忍不住暗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两个少年——

    因为尚且年少,这两人的身形都仍然略显纤细,虽然穿的单薄狼狈,却自有一股华贵气质,尤其是这个方才回答他问话的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浑身上下都隐隐散发着一股坚韧清冷,像是经过千百年才淬炼出的神兵利器,虽锋芒尽掩,却仍然不失其本身的光彩。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质,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他暗暗赞叹,见杨戬又轻轻摇头,淡淡应了声“不,你知道我们没说谎,而且已经相信了”,忍不住又问道:“何以见得?”

    杨戬勾着嘴角笑了笑:“因为你方才根本就没有提到追杀我们的人是谁。”

    通天一怔,接着哈哈笑起来:“有意思,没枉费方才本座手下留情。”又问:“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杨戬,这位是家兄,我们是……”

    话音未落,寂静的树林上空突然狂风大作,天地之间九万里仿佛瞬间陷入混沌初开——

    黑压压的云层卷积着阴风,仿佛要把四周的一切都撕裂开来,树枝剧烈地颤抖着,左右摇摆,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偶尔传出一声“咔嚓”轻响,却是承受不住了的大树拦腰折断。

    飞沙走石,满目之中除了土石枯枝再看不出其他事物。

    杨戬暗道糟糕,杨骏为了救他而失血过多在此处耽搁了一日,大金乌就已经率兵找来,而且看这阵势,少不得是将安顿在杨府的全部兵力都搬来了——想要脱身,只怕比当日更难。

    他暗暗皱眉,勉强撑着口气站稳身子,透过迷迷蒙蒙的沙石朝云层中望过去。

    影影绰绰间有星星点点的人影出现在云海之中,迎着撕裂天空的稀薄亮光,虽然看不清明,大金乌那赤色的长发配上金色盔甲的身影,却在一片青黑的乌云中显得很是扎眼。

    杨骏暗暗咬牙,见自家小弟半仰着脸往天上看,便也顺着瞧了过去,待隐约看清其中的那道金光闪闪的身影,差点忍不住立刻扑过去跟他拼命——敢伤了他捧在心尖上的宝贝,不剁成肉泥真是难消心头之恨!

    正当他磨牙磨得马上就要牙根酸软身边狂风却突然止息了,眼前紧跟着金光一闪,略显空阔的林间空地上顿时多出几百个人影来,而当先的那道金光闪闪的人影,正是他恨不得剥皮抽筋剁成肉泥的天庭神将,大金乌。

    “玉帝口谕,今捉拿天庭钦犯杨氏兄弟,所有无关人等,速速离开,不得妨碍公务。”

    大金乌冷冷环视一圈,除了昨日从他的囚牢里跑掉的杨戬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少年,还多了两个一青衣一白衣的陌生人。他暗暗警惕,直觉这两个人绝非泛泛之辈。

    无关人等?

    通天闻言眯了眯眼,清冷的眸子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嘲讽,他正待开口讥刺,却听身旁的青衣道者幽幽开口道:“师弟,这等红尘俗事,还是少沾惹些的好,省得滥杀无辜,平白添了业障。”

    大金乌顿时脸色一黑:“老道士!你说什么?!信不信本殿下现在就依陛下法旨惩办你!”

    青衣道人只做不闻,仍是冷冷清清地说道:“贫道只是就事论事与师弟说些道理罢了,何须动怒?既然这是昊天陛下法旨,我等自然是遵从的。”

    说着竟然真的拉着通天出了众天兵的包围圈。

    大金乌斜眼睨着他们一点点地退出林中空地,直到确定这两人真的打算袖手旁观,才幽幽吐出口气来,目光凶狠地瞪着立在空地中央的白衣少年,咬牙哼道:“本殿下看你这次还往哪儿跑!”挥手发令,“给我上!”

    话音落下,众天兵立刻像一波一波的洪水似的围拢上来。

    杨戬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见青衣道人头也不回地拉着通天出了包围圈也不着急,细长的手指半拢在广袖之下,指尖轻轻沿着藏在袖子里的折扇滑动——虽然当日故意大意轻敌落入敌手,但好在这随身兵器可随意念召唤。

    他静静地看着天兵们愈靠愈近,如水的眼眸如同凝霜的严冬,刹那间迸射出几分冷冽,待天兵们围至十步以内,才低声对身旁的兄长道了句:“你右我左,分开突围。”

    说着率先一枪挑翻了横刀劈下来的天兵,接着反腿一脚,“砰”地踢开身后那人的兵刃,反手一枪扎了过去。

    杨骏赤手空拳自然比不得杨戬神兵的威力大,但好在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勤学苦练,把前些时候因为烦恼心事而落下的武艺全都补了过来,打得倒也不吃力,加之少年身形灵活多变,左牵右带,常常引得收势不及的天兵们被己方同伴的兵刃穿透胸膛。

    两人斗得酣畅淋漓,大金乌在包围之外却急红了眼。

    眼见包围圈里的天兵死的死伤的伤,而那两个少年却丝毫没有败象,他顿时觉得胸口憋了团气,冲着赤手空拳斗天兵的杨骏将积蓄了他十成法力的金轮用力掷了过去。

    “小心!”

    杨戬一枪震翻了围堵过来的十几个天兵,回头猛地瞧见大金乌抡起金轮朝杨骏偷袭过去,心下大惊,来不及细想便合身扑了过去——

    “噗嗤”一声,是利器切割开皮肉的声音,凄厉的声响似乎要把灵魂也一同割裂开来。

    杨戬只觉得有一双温暖的手颤抖地接住了他,熟悉而温暖的触感,似乎把痛楚都冲散了。他咬着嘴唇说不出话,看着抱着他的人身后又一次跃起个红发金盔的身影,全身猛地又生出股力气,用力把搂着他的人推向一侧——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依稀还是金轮落在身上的感觉。他几乎一瞬间闭过气去,良久才勉强撑开眼,视线中却是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抱起他,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唤他的名字,却听不清明,直到意识渐渐涣散,朦朦胧胧只记得陷入黑暗前的最后场中多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藏青的衣袂随风而动,如同出水的青莲,不染半分纤尘,青丝微扬,拂过那张清冷如玉的脸,愈发增添了几分脱俗离尘。只是,原本的疏离被淡淡的怒气掩盖,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淡泊宁静一样,连吹过的风都带上了几分煞气。

    青衣道人仍是负手而立,面容淡漠冷冽,周身却浅浅地散发着怒气,虽略显淡薄,却不容忽视。他冷冷斜睨着被通天一掌打得倒地吐血的人,缓缓拢起宽松的袖摆,半晌,才面无表情地挥袖带起一阵七彩霞光。

    而霞光落下,青衣道人连同受伤的两个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清冷淡漠的言语在半空中久久回荡——

    “回去告诉张百忍,这两个孩子本尊带走了。想要人,就去昆仑玉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