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熙被铃声惊醒,起身过来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通。
——hello。
——哦,你好。
顾长熙第二句就由英文变成了中文,还看了我一眼,四目对视,他不经意地转了过去。
——对。嗯。
——好的,谢谢。但没这个必要。
——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没说几句,通话结束。
“是找我的吗?”我直觉这通电话和我有关。
“不是。”他却说。
“谁呀?”我又问,“是你朋友吗?我认识吗?”
“不是。”他把号码存进电话,看了眼时间,“睡得好吗?”
明显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还成。我们现在去学校吧。”
顾长熙笑了,做到床边,问,“你就穿着睡衣睡裤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现在是个标准的“三无”人员。这个情况确实不太好,估计会被保安轰出来。
顾长熙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乖乖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这个语气和动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顾长熙好似一点没觉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几句,便走到客厅去拿钱包钥匙。
我还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说:家。
他说得那么自然和亲密,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这个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里却有个地方被触动了,带点甜甜的暖暖的感觉。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一拐墙角,忽然看到一抹红色的杏花,斜逸出墙头,开得异常热闹。
心里的温暖是不分季节的,哪怕是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里深藏的感觉,那份悸动和期望,终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问自己: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请点头,或者摇头。
心里那个小人,点了点头。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异常轻松。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听到顾长熙说“家”的时候,觉得异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联想,只要听到他说到这个字,我就觉得世界特别美好。
“早上想吃什么?”顾长熙临出门问。
“呃……”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下意识答了一句,“随便。”
顾长熙没说什么,关门的瞬间,我灵光一动,强烈地想表达点什么,赤脚跑下床,趴到门框上,有些急切地问:“有汤圆吗?我想吃汤圆。”
门顿时停住,顾长熙从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然后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满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说。
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刚在洗手间刷完牙。
他拎了两大包东西,我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见就愣了:这是买了多少汤圆啊?超市都被搬空了吧?
顾长熙从包里拿出两袋,我正要接,他却放在一边:“凉的。”又蹙眉瞅我一眼,“怎么不穿鞋?快去穿上。”
顾长熙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古板的小老头。我心里嘿嘿直笑。穿好鞋过来时,见他手里拿着几件女士的衣裤,从内到外,无一不有。
让我惊掉下巴的是,他居然还搞到了两条几乎在国外绝种的秋裤。
我有些赧然,同时有点被感动到了。
顾长熙道:“今天时间紧,没怎么挑,我看差不多你能穿,就多买了几件。等有时间了,再带你去买别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埋头把袋子里其他东西放进冰箱。我瞅着那神情,竟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心里有了点恶趣味,故意问:“这么齐全,常送女生衣服吧?”
他转过身来,敲了敲我的额头,大言不惭地反问:“都快三十的男人,你觉得呢?”
“哦……”我嘟嘟嘴,忽然想到什么,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虐,瞬间有点低落,不再说什么,闷头打开衣服的袋子。
又听见顾长熙道:“我有个表妹,从小放在我家养,小的时候还一起洗过澡,第一次不方便的时候,还是我给买的卫生用品。”
我讶异地转过脸去,听到最后一句时,脸微微有些发烫,他一副看穿我的表情,问:“脑袋里面都想些什么呢?”
我的脸彻底地红了。
顾长熙去厨房烧水,我大概看了看买的衣物,不但有秋裤,还有内衣内裤;不但有内衣内裤,它们的型号还恰巧就是我常穿的。
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
等这只虾稍微降了点温,我觉得我应该去做点什么。但事实上煮汤圆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我只能靠在门框上,监工般地看着水煮沸,然后,顾长熙剪开塑料袋,放冰冻的汤圆。
“几个?”他问。
“啊?四个。”
“这个数字真不吉利,”他抬头打量了一下我,“六个吧,六六大顺。”
我忍不住想笑。
刚好顾长熙也偏头朝我笑笑。
水汽蒸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脱口而出。
“什么?”
“你怎么出现在英国?”我终于问出口,“我毕业的时候,你不被派去美国交流一年吗?”
顾长熙用漏勺拨了拨锅里的汤圆,语气很是平淡:“我现在没有在a大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
“挺正常的,现在都是合同制,合同到期了,可以走的。”他不以为然地道。
“那你合同到了吗?怎么不续签呢?”我记得他来学校最多不超过3年。
他不置可否,静静地道:“忽然觉得留在学校,没什么意思。”完了又笑笑,补充一般:“美国也呆那么久了,每次都交流都是那几个熟人,更没什么意思。”
他说得那么不以为然,仿佛是别人的事儿。
我忽然心痛起来。
他越是神情轻松,我的心就越是觉得难受。
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像洪水猛兽一般,铺天盖地。我觉得鼻尖有些酸涩,喉咙干干的。
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没说,他也不需要说,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可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我往前走了两步,一头扎进他的胸膛,死死地抱住他,用肢体语言代替了全部。
“都是我的错。”我埋着头,心里愧疚得要死,“是我害了你……”
“嘿,嘿,小姑娘,”他轻拍我的背,解释道,“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哪那么大本事,害得了我?”
本是玩笑的话,我听了却觉得酸楚无比。我仰起头看着他,抱着点希望,问:“我现在就去跟学校说明,让你回去继续当老师好不好?我跟打电话跟院长说明白,他那么惜才,一定会同意的……再不济,我回去一趟也行……”
顾长熙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居然渐渐挂起一抹笑,我正想说我这么伤心你还有心情笑,忽然他就倾身吻了下来。
我惊得忘了伤心。
他先是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我的唇,停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右脸颊,然后再次唇齿相交,舌头慢慢地探进我口腔,像是在探寻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种亲吻,让我有种唇齿相依的感觉。
我紧张地闭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的呼吸,在耳边从未有过的分明。
沉醉了许久,他终于松开了我。
“顾老师……”我尚处于迷糊状态,头重脚轻地喃喃道。
“别再叫我老师,我已不是。”他道。
我慢慢回神,把头埋得低低地,圈住他,想起刚才的事,轻声叫他:“傻瓜。”
吃了早饭,顾长熙送我去学校。昨晚事发突然,老师和同学见着我安然归来,也都放心了。导师还特意给我休了一个星期的假,让我好好休养一下,不着急去上课。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顾长熙的钥匙链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小小的方形东西。
其实,昨天顾长熙开车送我去医院插钥匙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并没多想。
今天再次看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一把卷尺,只有一米五长。
顾长熙曾经在最后一节课上,给上课的每个同学都发了一个。他说初学建筑的同学,身上应该随时带把小尺子,没事猜一猜量一量,培养自己的尺度感。
我也有一个。而且我的那个因为被钢管砸到过,白色的塑料壳破了个角,腹面微微有点凹陷。卷在里面的尺子被卡住,已经拉不出来了。
曾经我很舍不得,但后来还是把它扔了。
就跟他钥匙链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没想到现在,它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和三两把金属钥匙挂在一起,挂在锁孔处,随着车身轻微地摇动。
我悄悄把脸别向窗外,良久,才回过头,扬起笑脸,问顾长熙:“下午我们去大使馆吗?我想尽早把护照办下来。”
顾长熙侧脸看了眼我,道:“你脸色不是很好。下午还是休息休息吧,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他一说,我确实感到疲倦,说话总觉得左耳还是嗡嗡的。
一夜未睡,顾长熙的眼底也泛着青,不过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侧脸依旧英俊得无懈可击。高富帅还是高富帅,即便有了黑眼圈,也只是有黑眼圈的高富帅。
我想起之前的一个困惑,问到:“我一直特想问你,我们是校友吗?c城一中橱窗里的人,是你吗?”
“高中?”他问。
“嗯。”
“应该是吧。”
“真的?”我感慨这真是缘分,可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我记得那个人高中收到美国好几所大学的offer,一毕业就去某个牛叉大学学计算机去了。可你不一直在国内学建筑,读完研究生了才出国的吗?专业和时间都不对啊。”
“是这样的,可最后又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我疑惑。
“后来,”顾长熙轻踩刹车,停在红灯前,隔了两秒才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留在了国内。”。
我心好像被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向他。
我惴惴不安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长熙侧过脸来,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过两天,带你去见个人。”他说。
中午是顾长熙下的厨,弄的三菜一汤,味道还不错。吃了饭我抢着要洗碗,我以为他会跟我客气,本想着做做样子,争执争执就算了。没想到他只问了一句:“你会吗?”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说:“那好吧。谢谢。”
那样子极为稀松平常,又真诚至极。
我觉得我就是爱干自己给自己刨坑的事儿……
洗碗的时候,我还在幻想,他会不会来帮我寄围裙,双手环过我的腰,轻轻地帮我在后面打个结——可事实是,他家围裙是一体的,从头上一套就ok了……冲碗的时候,我又幻想,他会不会来帮我捡碗,水冲走我手上的泡沫,我扬手就可以弹他一脸的水,他不甘心,也打湿手回弹我,俩人嬉做一团——可事实是,等我把厨房都收拾干净了,他都没有进来一步。
当我把围裙都挂好走出厨房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地毯上摆弄茶几上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家庭主妇……
看到我出来,顾长熙倒还有些惊讶:“动作挺快的。”
我轻哼一声,心里评价:不自觉!真虚伪!
顾长熙指了指桌上的手机,道:“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这是我以前的手机,很久没有用了,得充会儿电。你先用着,回来时我给你带个新的。还是要以前那款吗?”
“随便。”我擦了擦手,瘪瘪嘴,“越便宜越好。银行卡都被烧掉了。”
我以为他会说,没关系,先用我的,我有钱。
没想到我只猜到了一半,听见顾长熙道:“没关系,先用我的。等护照办下来了,咱就去银行重新办卡。”
……话是说得没错,可是听起来怎么就不可心呢。
我懒得理他,困意袭来,道了句:“困了,我睡觉了。”
然后径直进屋,扑倒在温暖的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收尾了~
80章内完结~
有人能猜出老顾带小宁去见谁吗?
猜对有奖哦~
【ps】
谢谢hira口天草会扔的一个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