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格林来说,这段时间的遭遇他甚至很难从已知的词汇中找到合适的来进行描述。
地狱,也只是最为接近的。
那天诺曼留下殿后,他带着娜莎和部落众人逃走,远远地回头,看见了整个绿荫部落被鲨齿龙吞噬的景象。
后来,他们遭到了黑岩部落的围追堵截,他们只能不断地东躲西藏。这期间,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有的是死了,有的是背叛了,后者的行为又导致了前者,前者的下场又催生了后者,整个逃亡的队伍陷入了无尽的恶性循环。
往西和往南的道路早已被黑岩部落提前封锁,他们最后只能扬帆出海,抵达了死亡岛,藏进了洞穴之中,并用尽了所有的金属材料将洞穴口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只在顶部留了透气的小窗口。
得到此时,他们的幸存人数只剩下十四人了。
鲨齿龙不会游泳,戴明也已经不再将名存实亡的绿荫部落放在心上了。这段时间尝尽了人情冷暖的十四人本以为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却没想到,这里才是噩梦的开始。
戴明不将他们放在心上,黑岩部落不再关注他们,但那些背叛了绿荫部落的人可没打算放过他们。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名为道德的尺子,这把尺子的高低会因为所受的教育不同而不同。但再如何不同,背叛生死与共的同伴都不可能是一种美德。他们自觉得陷入了绝境,为了生存作出了不得已的抉择——结果被他们背叛的人还活着,这就是这些叛徒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
以硫克为首的叛徒集团起初担心他们逃跑,对这个洞穴展开强攻,这样的结果便是对方死了两个人,硫克本人差点死了。
在意识到他们确实无路可逃之后,他们就不再选择强攻,而是进行了24小时的监控,同时从早到晚地轮番对洞穴中人进行骚扰和辱骂。
甚至包括将诺曼的尸体切碎,一段一段地扔了进去。
这样的行为导致了本就被噪音袭扰难以休息的绿荫众人失去了理智,他们冲了出来,死了三人,被迫又退了回去。
同时的,洞穴内的绿荫众人也没有放弃探索出路。他们潜入了洞穴尽头的水潭,抵达了广阔的地心空间。
格林向着足有百米的深渊中望了一眼,望见了栖息于盘旋石道上的无数地穴生物,也望见地底闪烁着紫光的吞噬神器。
“它一定是有力量的。”
格林这样勉励大家,那神器看着不像是凡物,它其中一定蕴含着力量,也许蕴含着能够杀死鲨齿龙的力量。
他说出这话时自己也不确定,但这已经是陷入绝望的众人唯一可以相信的东西了。身处绝境的人,只能依靠信仰而活,他们必须要找到可以相信的东西。
他们所有的龙都已经死了,只有枪械和剑矛。地心空间中寒冷,没带进来毛皮盔甲的他们不能待太久,于是他们只能一点一点地清理地穴生物,冷到实在受不了时,再从潭水游出去恢复体温,如此一趟一趟地往复。
时间久了,点燃篝火的材料耗尽了,食物与饮水也尽了,他们就将那些地穴生物的尸体拖回来,在黑暗中过上了茹毛饮血的生活。
“它一定是有力量的。”
这样的话说的多了,便成为了真的,所有人都相信那神器具备着强大的力量,只要得到它,他们就能脱困出去了,甚至可以报仇。
格林后来回想起这段时间,虽然也是黑暗的,但至少充满希望——哪怕是虚假的。
无论蜘蛛巨蝎还是爪蝠都是体型大于人类的存在,纯靠人类的力量战胜它们并不容易。枪械子弹耗尽了,箭矢也耗尽了,盔甲也损坏了……
终于有一天,也不知道是哪个被爪蝠咬伤的人开始了咳嗽,这样的咳嗽蔓延了开来。
交叉感染的急性狂犬病让所有人彻底崩溃了,不顾一切想要开门出去的人先被杀了,之后是三个人自杀,剩下的五人为了争夺最后的药酒,杀向了曾经无数次生死关头都没有放弃彼此的伙伴。
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格林和娜莎两个人。
这些尸体没有地方可以埋葬,即便在最后关头刀剑相向,格林也不忍心把他们扔到地心中任由地穴生物们吃掉,只能放在洞穴内慢慢腐烂。
“娜莎姐,我已经逐渐可以适应寒冷了,我能在地心里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娜莎姐,长矛坏了,不过,我还有刀和盾。”
“娜莎姐,那只巨蝎也被我杀掉了,哈,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娜莎姐,还剩下最后一群爪蝠,我很快就能拿到神器了……它一定是有力量的。”
格林仍然锲而不舍地往复着之前的行为,他必须坚定不移地相信,唯有这一点能支撑他继续活下去了。
他每天都在与娜莎说话,但是与他不同,娜莎已经崩溃了。她起先还会回应,或激烈或冷静,再到后来,眼里失去了光,话也不说了,动也不动了,东西也不吃了。
虽然还活着,但她像是死了。
那个神器,它一定是有力量的。
格林坚信这一点,直到……此刻。
沾满了鲜血的吞噬神器就躺在他怀里。
而他没有得到任何力量。
……
兀自挥舞着人头杖对着洞内喷吐污言碎语的硫克,突然发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飞过了他的头顶。
他回过头,武装风神翼龙就悬在他的头顶,透过透明的驾驶舱,他能看到上方的骑手面若寒霜的骑手。
“你们在做什么?”
看着那被穿在木棍上的人头,乔良只觉得三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你……你们是什么人!”
硫克看着眼前的钢铁巨龙发怵,身后的同伴,与带来的迅猛龙和剑齿虎并不能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只能色厉内茬地大喊。
“我们可是天龙皇陛下的人,你们……”
他的话说不完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胸膛出现的血洞。
忍无可忍的坨坨直接扣动了泵动式霰弹枪的扳机。这由机床精工制作的霰弹枪械,弹容量比之原先只有两发的霰弹枪,足足达到了六发。
“你们……”
看硫克还想说什么,坨坨又补了一发,直接轰碎了他的脑袋。
“大胆!”“你们怎么敢……”“你们知不知道……”
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着。在他们的指挥下,麾下的恐龙们争先恐后地朝风神翼龙扑了过来,而他们本人却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跑了。
“我的错……”
乔良的声音追了上来,飘飘然地传入他们的耳中,但寒冷的意味却渗透进了骨子里。
“我应该直接问你们遗言的。”
……
洞外爆炸的轰鸣与枪响引起了格林的注意。他放下了吞噬神器,提着刀往外走。
他走到了洞口,看见一只小猴子从顶部的小窗爬了进来,停在了铁门的位置。
格林猛然想起了自己看到过的中猴的图鉴,装着这份图鉴的金属箱子就在地心空间中吞噬神器的边上。
“……中猴是一种常见的宠物,它很容易喂养。它几乎会吃岛上能收获到的所有水果。中猴主要被用来当做社交伙伴,这是由于它们不能携带足够多的东西称为运货动物,太小不能被骑乘,战斗也不是很有用。但是它们却会很有效的利用投掷大量排泄物来警告入侵者。游牧民族也会设法教导它们在掠夺时打开门锁。”
开锁,它在开锁!
格林大吼着扑了上去,但那铁门已经被打开了,发现了他的小猴子尖叫着逃了出去。
格林立即就要关上铁门,但另一只手也已经扳住了门边。紧绷的青筋在格林的额头浮现,但铁门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无情拉开来。
格林对上了乔良的眼睛。
“啊!”格林大吼着,猛地就要挥刀劈过去。
看到格林的动作,乔良一脚直接踢在了他的手腕上,这刀便飞了出去。
这是陆迁缴械他的那一脚,他练了很久。
刀脱手飞出,格林咬牙,不顾手腕的酸麻继续挥拳打了过来,却被乔良直接扣住了手腕,还顺势将他拉出门来。
格林重心向前尚来不及稳住,脚下猝然间被一绊,整个人直接就被摁在了地上。乔良手上发力,将格林的肩膀卸了下来。
李红英对乔良的教授自然是用心的,但相比于古武,科尔所掌握的以打击人体关节为主现代格斗技更加速成和高效。他结合了两人的建议,有境界粗浅的古武心法搬运气血增强爆发,再加上练熟了的现代格斗套路,他也算是形成了自己的战斗系统。
“你冷静些……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乔良摁住了格林,这个人还在不断挣扎着,只是关节被卡,加上力量不济——格林并不弱,只是此刻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虚弱得过分了。
“你们……你们别伤害她,都冲我来!你们别伤害她!”格林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着,他挣脱不得,就用脑袋不停地砸着地面。“别伤害她……”
“你冷静一点。”
坨坨与李红英往洞中走去,不多时便出来了。李红英搀扶着如同行尸走肉的娜莎,而坨坨,则抱着那黏满了鲜血的吞噬神器。
乔良叹了口气。
他松开了对格林的钳制,缓缓退后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只是暗地里,手还是停在了腰间的流星锤上。
“娜莎姐……”看到娜莎出来了,格林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只是转头间,他看到了什么,刚刚稳定了的情绪瞬间就又崩溃了。
他也来不及站起来,就直接爬了过去,将硫克遗落的东西捧了起来。
“诺曼大哥……都怪我!我当时不该跟你吵架,我不该说那些话……诺曼大哥……”
他不顾那东西正在他手中散发的恶臭,颤抖地就将它放在眼前,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话语向下落去。
听到了诺曼的名字,娜莎的眼睛也恢复了一丝神采。
她挣脱了李红英的搀扶,往前走了一步便摔倒在了地上,也没有尝试站起来,就这样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诺曼……”
两人抱着那颗腐烂了一半的头颅,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