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什么样的?
身处于和平年代的人类对于战争的认知,往往来源于艺术化处理的作品。我们深知那是深渊,是地狱,是人类恶性之中最凶暴的体现,但当战争来临时,那份战栗是无论如何心理建设都无法消解的东西。
安布尔本为山中猎人,在莫名来到了方舟世界之后,他成功存活了下来,并在岛屿南部的山林中找寻到了隐蔽的住所。他摸索着驯服恐龙,种植植物,修建房屋,勉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过上了相对平静的生活。
被投放进孤岛的生存者,55%都活不过第一天,而一周后,就不到三分之一了。能够不依靠集体力量存活下来的生存者,实力与运气缺一不可,是少数。尤其是如安布尔这样生活了多年的生存者,是更少数。
一年前,安布尔救下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成为了他的妻子。随后经过了十月怀胎,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是一个纯净的,没有植入体的孩子。
为此,安布尔曾一度担心。因为没有植入体,意味着这个孩子没有蓝图系统,不能直接与恐龙沟通,不再拥有强制驾驭恐龙的能力。
但他已经计划好了,他打算让已驯服的恐龙和孩子从小培养感情,方舟恐龙的智慧不低,想来这样的行为或多或少会有些用。至于蓝图,他慢慢教就是了,从娃娃抓起,学个十年二十年,总能学会造些满足基本生存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关于这个岛屿的秘密,安布尔早就不再关心了。他已经适应了本该享有的一切:婴儿摇篮里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夜间躺着深爱的妻子的温暖被窝,朴实而温馨的木屋,整齐划一的田地,忠心耿耿的恐龙们……他只想日复一日地过着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将孩子平平安安地养大成人。
直到那个平凡而漫长的白昼后,有人将他拽入了最深沉的噩梦中。
这一天的深夜里,安布尔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副栉龙的警报。
长时间平静的生活麻痹了他的神经,起先他没有太过在意。
这个岛屿的南部并非只有他一家,只不过这些邻居彼此都不太串门。大家互相保持着基本的警惕和表面上的友好,偶尔有遇到麻烦的人上门求助,大家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些有限的帮助。
大家都不过是在求生存罢了。
安布尔心里还想着,不会是隔壁王大爷家的三角龙又走丢了吧。然而,当他发现副栉龙的警报过于异常时,已经晚了。植入体剧震,传来了家养恐龙批量死去的消息。
无齿翼龙死了,释放警报的副栉龙死了,他放在附近守卫的迅猛龙和重爪龙也尽数死了。
安布尔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了一头头阿根廷巨鹰在头顶盘旋,它们将他的迅猛龙们高高叼起,又扔下摔死。
野生恐龙做不到这种程度,岛屿的东南部也根本不可能有阿根廷巨鹰出没,很显然,这是人祸!
他急忙回到屋里,看到妻子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准备说什么。木屋另一侧,整面墙壁陡然碎了,霸王龙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月光下。
约莫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安布尔转头就想要去拿枪,然而目光一扫,发现有人已经摸到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故意碰翻了婴儿的摇篮。
不到三个月大的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哇哇大哭着向地面落去。安布尔来不及思考,整个人飞扑了上去,成功在儿子摔到地上之前接住了他。
有人一脚踩住了他的后背。
另外几人朝着他的妻子狞笑着靠了过去,似乎想把她逼回床上。女人宁死不屈,经过了生存进化,她的身手也是不弱,这几人短时间内竟然无法将她拿下。
其中一人不耐烦了,取出长管步枪一枪轰在了女人的胸口,鲜血喷礴而出。
安布尔犹然浑浑噩噩,看着妻子的身体在中枪后,如风中残烛摇曳着。她的眼神开始涣散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调整方向,倒向了他。
屋内的壁炉噼里啪啦地烧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妻子扭曲痛苦的表情。身体还在抽搐,她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有血不停地呕出来,但安布尔能看清楚她的口型。
孩子。
泪流满面的安布尔点点头,植入体一震,他的妻子死了。
尚有余温的枪管顶住了他的脑门,有人拽着头发把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安布尔没有反抗,他只是不停地恳求:“放过孩子,放过孩子……”
这一切如此的不真实。
他不明白,他们明明只是想与世无争地活着,没有碍着任何人,也没有和谁结下怨恨,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明白天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不久之后,抱着孩子的安布尔被拖了出来,被驱赶到了同样被绑缚着绳索的生存者中间。安布尔的遭遇,不过是这群人经历的缩影,他们无一不是满脸泪痕,目光呆滞,衣衫褴褛,被像猪羊一样驱赶着。隐隐的哭声在黑夜下格外清晰,悲伤与长长的绳索将他们连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温暖的家,透过破裂的墙壁,仍然可以看到倒在血泊中没有闭上眼睛的妻子。心中再巨大的愤怒,都对现状激起不了半点波澜,于是这份情绪就转为了麻木和绝望。
队伍向前行进,太阳与月亮交替升起,有人支撑不住倒下了,有试图逃跑的被杀了,然后又有新的人加入进来。
“想不到南方,居然藏了如此之多的老鼠!”
乘骑在霸王龙身上的兀烈兴奋地对副官说道。
“天龙皇陛下一定会满意的。”那副官也是笑着颔首。
他们从远峰山一路向着岛屿南方行进,一寸寸地搜索躲藏在这片土地的生存者,竟然搜出了一百多人。想来,回程时再搜一遍,说不定还能有收获。
于此前提下,路上有些损耗,便可以忽略不计了。
就是这种感觉,回来了,都回来了!
兀烈向着天空敞开怀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是军中猛安,当年随着大帅南征,破城掠地所向披靡,杀得南人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直到他们攻破了南人的首都,大军回师时,俘虏了南人皇帝皇族、后宫嫔妃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随行百姓不下十万。
此刻虽然只有一百多人,但,就是这种感觉!
后来,他又再次随军南征,搜山检海,一路奸淫掳掠,好不快活!
兀烈只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古时候,因为不同的军队有不同的特性,因此便会诞生不同的兵法。千万人在攻防上难以协调,因此便有了鼓点与旗语。少数人在战场上能够接受命令并尽量执行,就能成为军官,而绝大多数的士兵,都不过是被人潮裹挟着向前罢了。因此,能够让成千上万的士兵协同运作,就是兵法上的关键。
而这个世界,被驯服的龙兽,便是最合格的士兵!
再精锐的人类军队,在伤亡比重达到一定程度时都会崩溃。但被驯服的龙兽不会!它们悍不畏死,令行禁止,即便战场再纷乱喧嚣,他发出的指令被噪音淹没,植入体的波动也能在一定范围内传达到所有龙兽。
当发现了这点时,兀烈觉得自己要乐疯了,这样的军队再结合他征战多年的战略眼光,各种曾经构想过的战术和配合,都能完美地达到。在这个世界,他一定可以成为名扬天下的不世名将!
就从这趟南征开始。
这次出征,除却了大量的恐龙军队,兀烈实际上只带了十个人。依据他的构想,战争中他掌管全局,命令由他发到这些人手里,而这些人再将命令发给麾下的恐龙去作战,如此,才是完美的军队!
否则,目前部落中根本没有经受过军事训练的可战之兵,让他们骑上恐龙去冲锋,顺风仗也就罢了,一旦陷入劣势,胆怯逃跑导致阵线崩溃的事情可以预料。
因此,这趟南征其实也是兀烈的一个实验,他要证明自己构想的可行性。
可笑那天龙皇也不过是个废物,在听说他只需要带十个人时,还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懂个屁,他根本就不懂自己的高明之处!
要说可惜吧,这趟南征并没有遇到什么可堪一战的对手。他们的队伍实际上已经接近了岛屿的最南方了,再往南,就是大海,只剩下一个岛了,希望他们能给带来些惊喜吧。
不过,大概也就这样了,他们带了足足十五只霸王龙,阿根廷巨鹰多达二十头,五十只牛龙,剑齿虎不下百只。那岛上据说都不过是些食草恐龙,哪有可能守得下来。接下来的战术,也不过是让这些奴隶给他们造好木筏,然后让恐龙大军乘船上岛——一场无趣的平推罢了。
想到这里,兀烈不再将南征放在心上,脑子里规划起将来一统岛屿后的事情。凭他的才能,加官晋爵,荣华富贵必然是可以预见的,但只要想办法解决那只鲨齿龙,他也未尝不能……
思绪被打断了,因为兀烈看到,前方的天空中飞来了一头伟岸的钢铁巨龙,奇怪的异形植物长满了它的脊背。
这是什么?
骑在霸王龙上的兀烈有些疑惑,然后他就看到那巨龙身上喷出了一样东西,拖着长长的焰尾飞了过来。
他用脸接住了这发RPG。
……
骑在风神翼龙上的乔良,面色凝重地看着下方的景象。
并不只是因为那庞大的恐龙军团,还因为那些神色凄凉,被像牲畜一样驱赶着的生存者们。
无论是来自于奈娅还是亚当的情报,都没能让他如此刻直观清晰地认知到,对面的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敌人。
“喂,亚当,听得见吗?”乔良拿着对讲机说道,“对面已经打到我脸上来了。”
“嗯,我知道,我也已经出发了。”
远在北方的亚当淡淡地回应道,他乘骑的南方巨兽龙每向前行进一步,大地都会震颤着发出附和的巨响,宛若战鼓。
身后,三头搭载着重型自动炮塔的巨犀被金属武装到了牙齿,十二头凶齿稀紧随其后,阿根廷巨鹰飞在空中。棘背龙,霸王龙,猛犸象,披毛犀,牛龙,骇鸟,迅猛龙,恐狼……繁复种类的龙兽在人类的乘骑下组成了庞大的阵列,稳稳地前进。跟在最后方的,还有那头来自天辉山的羽王龙。
可惜这个世界的制作不能如创世模拟系统那样,投入材料就自动生成,而且,他也没有创世纪的印痕。
亚当有些遗憾地想着,随后将坚定地目光投向了前方。
“我们远峰山见!”
他最后说了这样一句,挂断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