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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雷霆

    萧明月一直不解蔺仪口中的蠢蠢欲动与心怀叵测之人究竟要何为,直到陆九莹收到陆蛮暗中送来的会面信,信中所邀观星树下相聚,还附带一朵珠花。但陆九莹断言这并不是陆蛮所为,而是有人想借旧事刻意设局。

    蔺仪谋划在先,眼下按耐不住的人显而易见。

    萧明月问:“陆蛮应当也收到了信简,他会赴约吗?”

    陆九莹有所思量,她觉得年少的陆蛮心性热烈,非黑即白,若在当时他便是识破旁人心计也会一探究竟,可此番再见男人的眼神敏锐且复杂,已然不是一个毫无顾忌的少年郎。

    她说:“许是不会。”

    “他来与不来都不会改变局势。”萧明月抻了抻手中的皮鞭,那是她连夜从皮革上裁剪出来的傍身武器,而后瞧着陆九莹缄默不语,她用力甩向地面,“放心,蔺仪说了,我只需将人引到观星树下即可。”

    “她还有其他的话吗?”

    “没有。”

    其实蔺仪另有一句叮嘱:相风铜凤指引北时,务必离开观星树下。

    萧明月不想让陆九莹过分担心,也便没有多说。

    陆九莹问她:“你是否确定小霍将军也会去观星树?”

    萧明月蜷起鞭子:“事关太子大事,他定然会去。”

    陆九莹略有思量:“皇储之争性命攸关,要不让玲珑同你一道吧。”

    “我已经叮嘱过玲珑,届时我将装扮成你的模样赴约,你们只需闭殿不出莫管外面。蔺仪既让霍起出面,想来此事势在必行,阿姊不必担心。”

    “同归殊途,一致百虑,蔺仪能有这般心思,断然不是普通女子。”陆九莹说罢握住萧明月的手背,“你呢,你这般相助太子,可还有其他心思?”

    “有的。”萧明月并不想隐瞒陆九莹,她想到与阮燕云的羁绊,“年少时,我与太子妃在云梦泽有过一面,那时我似乎对她并不好,即便她如今锦衣玉食,身份尊贵,我依然愧疚不已。”

    “她还怨你吗?”

    “应当不怨,她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你二人生了误会还是要解释清楚,以免日后留有遗憾。”

    “姊姊说的是,我也想与她见一见。”

    其实萧明月对于阮燕云很是彷徨,要说感触也说不出实际,她略有惆怅的喟叹一声,随即看向万里无云的天际,她只愿旧人消愁,再无悲怨。殊不知,灿烂辉光的背后竟还是一片乌天黑地。

    陆赜秘密与炼丹宫的梁仑同恶相党,试图再乱宗室阴私扳倒陆蛮。陆蛮一直藏锋敛锐,暗中交际北方欲要起事。太子党一众潜于波涛汹涌之下,以不变应万变,循循递进布下罗网。

    长安盛景最当时,却也是风吹叶动,山雨欲来。

    阿尔赫烈居于蛮夷邸看向远方的楼阙,已然预料到高墙之内的局势,无论他们如何明争暗斗于他来说都是有利无害,他只需坐观成败即可。只是先前霍起与年家的联姻确实转变突然,萧明月的愿景破灭终是为这场赌局划上了尾声,要问他心中是否有遗憾,答案是仅此而已。

    阿聿在霍起与陆九莹未能结亲后实则松了口气,因为他曾试探过将军,倘若萧明月为滕入府便是有夫之妇,这一生恐难离开墙垣。将军却漫不经心的道了声:孀妇离府寻常可见。

    阿尔赫烈的杀意是毫不遮掩的,对心上人的爱护亦是。

    眼下萧明月即将远行,那些绞缠于她的藤蔓却开始肆无忌惮地勾连,这无意也是在寻衅他的防线。阿聿想做些准备,却见将军早已擦拭好匕首,利刃入鞘,以待时机。

    三日后观星树下,萧明月如约而至。

    此处地势居高,三面环山,其筑台与明曜台对角而立,连成一线的中心便是九五之位。

    萧明月面覆绡纱隐去真容,一身绯色裙裾逶迤于脚下,她沿着曲折的木梯缓缓前行,仰面所见的筑台格外宽敞,包围的大树高余百尺,虬枝缀满了数不尽的白色小花,树冠如盖,高耸入云,似是一株千年古梧桐。梧桐树旁立着一只与明曜台相似的相风铜凤,凤鸟高昂挺立并未旋转,它与来人一样在等着风起。

    活了千年的古树总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而生敬的魄力,萧明月紧了紧藏在袖中的软鞭,停下脚步不再往前。待她转身之际,赫然发现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人。

    男子金冠高束,裾袍暗浮,一步一稳走上台阶。

    萧明月看清来人是陆蛮时情绪便紧绷起来。

    陆蛮将要与她平视却止步于阶下,男子负手而立面色从容:“为何看到我这般惊讶,你要等的不是我吗?”

    萧明月不敢轻易回答,她只要一出声便会露馅。

    陆蛮凝视眼前女子,目光灼热:“可我却一直在等你。”

    他说着话便抬脚登高,站到萧明月面前。

    萧明月当即想要远离却被抓住了手腕,对方只是轻轻一带便将人拉了回来。陆蛮如此胆大轻佻,惹的萧明月反手便要掌掴过去。

    陆蛮却是抬臂挡住,轻轻扯了一抹笑:“是见我不开心,还是没见上想见人的不开心。”

    想到陆蛮年少的龌龊行径,萧明月几乎要咬碎了牙:“不知羞耻……”

    “又道知耻而后勇,”陆蛮突然贴近萧明月的耳畔,隔着轻薄的绡纱吐纳气息,“或许我们可以再勇敢一些。”

    萧明月怒然对上陆蛮一点也不清白的目光,二人呼吸交缠的刹那,她陡然识出此人有异。

    他不是陆蛮。

    “霍,霍起?”

    阿尔赫烈笑容消失,攥着她的手臂使了些力:“萧明月,我对你有点失望。”

    话间,一支疾来的箭矢破了眼前的安宁。

    阿尔赫烈抓住萧明月的双臂将其送向高处,便是这个举动,萧明月认出了他。

    箭矢如雨,簌簌而下。

    阿尔赫烈单握匕首穿梭于利箭当中,突如其来的危机丝毫未影响他半分,他甚至冲出箭雨破了隐藏在一侧的弓箭手。

    陆赜与梁仑现身布下阵式,开口便以“罔顾人伦,恶行不改”之名下令诛杀陆蛮。

    萧明月站在高处,终于等来陆赜入局。

    可为何霍起没来,来的是阿尔赫烈呢?

    台下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此间危难一人难挡,萧明月挥斥长鞭决意与阿尔赫烈共进退。岂料前有危机,后有险情,玉照带人守在筑台之外,将萧明月堵个正着。

    玉照本意不想参与宗室捉奸,她要的只是杀了萧明月。玉照在识破萧明月身份时便知一旁“陆蛮”有异,但她没有劝诫陆赜收手,反倒遣人参与其中一道诛杀。

    萧明月身陷围困难与阿尔赫烈汇合,后者察觉其处境便擒住一人喉颈,借其手中弓箭射向高台的玉照。玉照众人一瞬松懈,萧明月跃下高台成功落至阿尔赫烈身畔。

    萧明月急问:“你怎么来了?”

    阿尔赫烈手中之刃泛着血光:“我为何不能来。”

    “这里有险情!”

    “险情,”他顶着陆蛮的脸冷漠看她,“还是危情。”

    萧明月有一瞬出神,阿尔赫烈握住她鞭子卷起利刃便甩了出去。他顺势将人圈在怀中,言语中半是讥讽半是威胁:“我准你一心二意,不是我畏惧,我怕的是自己杀了他们,你受不了。”

    男人没由来的恼怒让萧明月不明所以,只是她心系蔺仪叮嘱,不愿与阿尔赫烈过多纠缠,于是挣脱出怀抱之后便独自迎战陆赜。

    此时弓箭手已经被阿尔赫烈屠杀殆尽,其力量让陆赜备受挑衅。

    陆赜受不住对方所激索性亲自下台,这恰是萧明月等待的机会,只是筹谋刚起端倪,黛蓝便及时赶到替陆赜解除危机。

    敏锐的少女只肖一看便知陆赜计谋不成反被人算,当即呵斥陆赜与梁仑有头无脑,叫他二人立即撤退。陆赜怎会轻易放弃时机,反手便给了黛蓝一耳光,以示主人尊严。

    陆赜就此入陷,黛蓝只能护其左右,一时多人纠缠混乱不已。

    可萧明月始终没有机会引陆赜入观星树下。

    此时玉照于高处搭弓拉箭对准绯衣踪影,在那须臾一刻,阿尔赫烈跃身踹倒陆赜,陆赜眼看自己身陷危机顺势抓住黛蓝挡身,黛蓝当真是“护主有功”,利箭正中胸口。

    黛蓝目光一敛,抬手便射向玉照。

    玉照躲闪未及只觉脸颊刺痛,她伸手擦拭竟落得满手鲜血。

    玉照怒急:“把他们全都乱箭射死!”

    身旁兵士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在

    “按我说的做!”

    玉照的指令无意引得所有人都登至筑台的最高处,千年梧桐发出簌簌声响,很快地,萧明月看到相风铜凤开始转动,她凝眸一望,凤鸟首部指向北方却又戛然而止。

    彼时陆赜高举利刃欲要劈下,黛蓝拽着他的手还想将人带走,梁仑大步登上筑台已将萧明月围控,就连玉照都不知何时来到筑台之畔,与众人近在咫尺。

    萧明月的鞭子被兵士斩断,她心跳如鼓,见势不妙,几乎在凤鸟停止转动的同时反手将阿尔赫烈推下了高台。

    情景仿佛定在此刻。

    阿尔赫烈仰面而落,发现观星树的上空已是乌云压顶,天昏地暗。

    随着一声惊雷震耳,有道疾电突闪而来与陆赜的利刃相接,转眼之间,千年梧桐绽开刺目的火花,以摧枯拉朽之势燃起熊熊烈焰。

    陆赜面色发紫应声而倒,与之倒下的还有肢体相接的黛蓝。

    梁仑与玉照临近筑台被一股强力击中,梁仑蓬头垢面地爬起身来,发现沾满火花的玉照正拽着自己的脚踝,他一脚将人踹开慌不迭地滚下阶梯。

    萧明月跌坐在树下,一朵带火的梧桐花落在绯衣上,瞬间化为红焰升起,她就势翻滚却不幸滚入了火光之中。

    筑台上有人发出刺耳的哀嚎。

    阿尔赫烈狠狠摔在地面呕了一口鲜血,眼前凶煞之景如他心火,他起身奔赴向前,张开了双臂。

    下一瞬便见大靡蛇破地而出在火海中横冲直撞,萧明月带着簌簌火花被扫落高台,直直坠入阿尔赫烈的臂弯之中。

    蔺仪此刻站在明曜台眺向远方,她抚摸着胸前的古玉,唇角微微扬起。

    “雷霆所击,无不摧折,万钧所压,无不糜灭。”

    “萧明月,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