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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花毒

    魏后携着云氏、若世夫人、林夫人还有陆九莹进入里间,开道的侍女宦官皆退至外头,将那倒塌的白纱屏风重新竖起。玉照早已整衣敛容,与两个被一剑封喉的侍卫瘫在一处,她看向霍起与萧明月的惊恐之色,任谁瞧了都是一幕捉奸在床,要被杀人灭口的态势。

    霍起藏不住心性,听着玉照的污蔑弯腰便去提刀,玉照连滚带爬跑至魏后身侧,指着霍起说道:“母后,您快看,七弟要杀我!”

    云氏看着眼前凌乱,最先出声斥责:“霍起,皇后当前成何体统!速将衣服穿好!”

    霍起体会药效未过,几步趔趄跌回卧榻,他半跪在地捡起外衫开始往身上穿。因着右手受伤,单靠左手哆哆嗦嗦地整理,没几下便觉心口再度灼热,他下意识看向萧明月,小侍女纹丝不动地杵在旁侧,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你……”霍起刚要说话,便见云氏上前帮忙理好外衫,他低声说道,“叔母,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氏瞪了他一眼,亦是压低声音:“小心说话。”

    云氏揪着霍起的衣领将人提起,随后扔至魏后跟前,叫他跪好。云氏又看向旁侧萧明月,冷声说道:“还不跪下。”

    萧明月只得跪下。

    陆九莹站在魏后身侧,未动声色。

    云氏让霍起与萧明月下跪的举动叫玉照捉摸不清,按理来说,她先发制人举控两人苟且,霍家应当立即辨明才是,云氏让他们跪在一处,难道是相信了她的话?抑或霍家为了颜面,打算先应下这腌臜事,后续再把女婢纳府息事宁人吗?一想到这,玉照又后悔适才冲动之言,她改口说道:“云叔母,定是这个贱婢勾引七弟,七弟情思未展,还不懂男女之情。”

    霍起闻言只觉受到奇耻大辱,二十二岁的汉子咬牙切齿的:“你说谁情思未展,不懂男女之情?你肖想我那么多年,真以为我不知道呢?”

    云氏只觉额头作痛,适才的叮嘱俨然无用,她上前就甩了霍起一个耳光:“不知羞耻的竖子,满口荒唐言,玉照公主是你的义姐,你怎能污蔑公主清誉?往日我教你的君子之道都听哪去了?”

    魏后静观众人,并未发难,只是瞧着伏在脚边的玉照却没什么好颜色,她将脚收了收,不让玉照靠近自己。魏后侧身对若世夫人说道:“快些通知太医令来,瞧瞧七皇子的伤势。”

    太医令桑汉云就在席间,片刻后便与徒弟蒲歌一道来了。两位医士见着书阁之景大抵心中有数,话不多说先上前给霍起包扎伤口。蒲歌清理虎口血污时,口中念着:“七皇子右手虎口处撕裂,伤及筋脉半寸……”

    魏后说:“今日伤情无需记述。”

    蒲歌应诺,便收了竹简。

    桑汉云一番切脉望诊之后神色微异,他捏了捏霍起泛着青色的下眼睑,起身禀告魏后:“七皇子气息紊乱,如雀啄脉,应是中了曼陀罗花毒。”

    魏后听出异样,问道:“曼陀罗花?”

    “此花从西境传来,虽有毒却也可作药,少剂服用可镇静止痛。因花种名贵故而从不示众,我朝育苗皆由医士亲自在尚林苑中的温室培植。”

    “起儿可是过多服用了曼陀罗花?”

    “七皇子只是少量服用,但……”

    桑汉云看着眼前一众女子略有踌躇,以至于脸颊微红。旁侧的蒲歌看不下去,便为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师父出声:“七皇子除了中了曼陀罗花,还有夺春媚药。”

    霍起一听媚药,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曼陀罗花不仅能够镇静止痛,也会使人致幻,下药的人应该只想给七皇子服媚药,但又惧怕七皇子苏醒,便添了曼陀罗花。此人应当不知这两种药入了酒会加剧毒性,一但入体终身难愈,若师父已确诊出雀啄脉,七皇子要格外注重休养,花毒伤损身体,有折寿之危。”

    蒲歌说话毫无温情可言,在场众人听得雷霆万钧,云氏更是脚下一晃,不寒而栗。

    霍起并未惧怕蒲歌所言,他想起今日饮酒唯有一杯,便是陆赜献给太子的酒。他急忙说道:“义母,快去看看太子!”

    一幕荒唐又牵扯出太子,魏后已然变了脸色。若世夫人不等魏后派遣,便亲自前去探望,而林夫人听到夺春媚药时心中又是一紧,她看了眼玉照,玉照目光有明显的求助之意,她只能站出说道:“皇后,若不然大家回椒房殿说话,陛下那处也约莫要散宴了,今日宾客众多,不好声张。”

    魏后点点头,而后她看向沉默的陆九莹,说道:“你带着明月过来。”

    陆九莹颔首。

    萧明月起身时,突然脚下一怔,她低头看去竟是被霍起拽住了裙角。霍起仰头望着她却不言语,明明心中云海澎湃,却不知从何说起,唯有一声浅弱的“多谢”发自肺腑。

    “七皇子客气了。”

    那抹柔软的衣角从他的手心缓缓滑过。

    陆涺赶至椒房殿时,与跪在殿外的萧明月对上目光。萧明月正拿着陆九莹的绢帕在擦拭颈边沾染的血迹,他并未多言,转身直赴殿中。

    陆九莹对萧明月说道:“事情似乎比我们原想的还要复杂。”

    萧明月揉了揉颈处,敛平心绪:“只要结果如我们所愿便好。”

    “小霍将军会明白吗?”

    萧明月明白陆九莹的隐晦之意,她垂下双臂,脑海中回荡着霍起看自己的眼神。她多次卖弄算计,以他的精明当真看不透吗?少年将军如此热烈真挚,究竟是在虚与委蛇还是开心见诚。她将手中绢帕叠好,低头说了句:“就算不明白他也知道该如何做,若不然,也太没良心了。”

    殿中,玉照欲从地上起身,岂料魏后反手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陆涺看到此景并未劝阻,而是沉着目光站在魏后身侧。

    玉照还欲狡辩,捂着脸哭诉:“母后为何要打儿臣,儿臣今日捉奸难道不是大功一件吗?”

    “你还不收回那些污言秽语,男未婚女未嫁,何来奸情?适才都是明眼人,谁瞧不出是你肖想起儿不得,这才暗中作祟被萧明月撞见。你呀你,分明已得良人为何还对别的男子动心思,起儿是你的弟弟呀,你怎么敢对他使用那些腌臜的手段!”魏后说道此处已然红了眼,“你父皇若知晓,你命休矣!”

    “有何证据说是我下的毒?萧明月无缘无故出现在书阁,怎么就不是她暗中作梗?”玉照怒瞪陆涺,呼喊道:“陆涺,我究竟有没有下毒你说!”

    “二姊姊,你莫要狡辩了,如实说罢。”

    “我狡辩什么?”玉照见陆涺不为自己说话索性站起身来,泪水晕化了眼妆,显得面相格外凶悍,“霍起是在你的宴上中毒,你不去查明真相还我清白,还跑到此处质问我,你是不是不敢去查!”

    陆涺说道:“生辰宴是母后亲办,怎会出错?再者席间除了贵国,没有旁人出事。”

    “陆九莹与她的侍女也参与其中,还有太子妃,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她们所为?”

    突然提到太子妃,陆涺觉得玉照意有所指,他说:“九公主一直守在母后身畔,萧明月日日跟随少府诸官,燕云亦不是初次进入庖厨,她从未出过差错。她三人与贵国甚少见面,没有任何心思,倒是你,自打他回京你就百般纠缠,闹得公主府与大将军府都不得安生。”

    “对,我就是要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玉照突然就委屈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我过得不好,别人看不出,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想要一个喜欢的人,有什么错?”

    魏后面色哀痛,亦很急切:“你喜欢的难道不是李遂吗?李府贪赃纳贿,抄家流放,我们都拦不住你去跪求陛下,怎么你得了好又变了心呢?”

    “李遂李遂,你们就知道李遂!”玉照握紧拳头仰面呼喊,已然没有一丝公主的仪态,“我嫁给李遂后,他有瞧过我一眼吗?母后您说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妻之间过日子无非都是水滴穿石,可那块石头我怎么都捂不热,我求过您帮我绝婚,可您推三阻四,根本不往心里去。”说道此处她冷冷笑着,“长姊与傅家郎君如此恩爱,丞相府倒台后您立马帮她绝了婚,我早该明白的,御史大夫公孙玄章要登相位,那御史府迟早要换李遂来做,母后不就是想为太子殿下未雨绸缪,助他早登帝位吗?”

    “你,你怎敢妄议朝政……”魏后气急反怒,又一巴掌打了过去。

    玉照偏了偏头,唇角流出一丝血迹。她哽咽道:“我们既是帝王家操控的傀儡,还妄想贪图一人一世,平安喜乐……其实母后想说的是这个吧。长姊逆来顺受,但我绝不会如此,你们不给我霍起没有关系,从今以后,我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抢。”

    魏后双目通红,忍下眼泪,她厉声道:“你敢忤逆我。”

    “忤逆如何?那皇后把我杀了吧。”

    陆涺亦是愤怒不已:“玉照!”

    “太子殿下急什么?长姊与我的今日或许就是你的明日。你学那么多经世之学,治国之道,难道看不明白父皇将一个不识大字的乡野女子指给你究竟是何意吗?今日角抵守擂的那人是四皇子陆蛮,霍起求陛下将其从蜀地召回,你以为是陛下心疼他还是怜惜你,傻子,你究竟知不知子不类父,必为所累?”

    魏后闻言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挥袖指向玉照:“究竟是何人与你说这些……”

    “何须旁人与我说道,我眼不识人,但心不瞎。”玉照抬手摸了摸唇角的血迹,“该管我时不管我,眼下还是管好你们自己吧。”

    玉照拂袖而出,大步离开殿中。

    萧明月看着玉照缓缓朝自己走来,陆九莹下意识挡在中间。

    玉照一身狼狈却还含着笑,她看了看二人,轻声说道:“我这人手段卑劣,拙于谋划,是个蠢人,你们一个曾是宗室最尊重的翁主,一个是名相之后,于旁人看来多么清贵高尚,可在我眼中不过是卑劣宵小罢了。”

    她扫向陆九莹,勾了勾唇:“你不想和亲,便与你的侍女合谋勾引霍起,想借云氏的手离开皇宫。今日我与霍起好梦破碎,确实称了你的心意。”而后又蹲下身来,拂过萧明月肩上的一缕青丝,“至于你,卑贱的骨头,不知羞耻,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包括出卖自己。我是该夸你为仆忠诚呢,还是做人精明。你是不是没有喜欢的男子?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要为他守身如玉,忠贞不渝?还是你想像我这样,便是嫁了人也照样和其他男人鱼水之欢,颠鸾倒凤呢。”

    “小侍女,我们终究都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