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离不知何时到了茶园,起初他与玄英在一块,后来柳文嫣将玄英请到旁侧,便只剩他独自一人坐在田间吹埙。
陆九莹答了萧明月的话却不见回应。
此时萧明月无意看到柳文嫣与玄英说话时双唇翕动的模样,她聚精会神地看了会,这才回头去应陆九莹的话。
她道:“我虽与姜乐府令从未说上过话,但瞧着他神色淡漠,双眸无光,似乎有什么心事。”
“许是爱乐之人向来多愁善感。”
“阿姊适才说姜乐府令念《湘夫人》,难不成他心中有个生死契阔之人?可我看他的年纪,按理来说孩子都该有两三个了。”萧明月说罢突然又出言反驳自己,“时移世变,各从其志,便是无子无女无情无欲也未尝不可,天道如何,唯人心自由。”
这下倒换作陆九莹若有所思。
萧明月抿了口茶,她微微吁了口气,又说:“道旁人那么多,自个儿还一身症结呢。”
此时陆九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她点头回应:“是啊。”
两姊妹私语片刻,也许是今日闲暇之光太过惬意,反倒叫人一时沉醉春风,心有涟漪。
萧明月与陆九莹正决定去放风鸢的时候,公孙翎前来说话,她还特地要避开陆九莹。陆九莹并未有所不悦,拿着风鸢在原处等候。
公孙翎与萧明月站在背风处,公孙翎的女婢守在上方。
公孙翎依旧是那副温柔娴静的模样,她只要见着萧明月就格外欢喜。此刻她牵着萧明月的手宛若亲姊妹般,萧明月面上不显但心中有些别扭。
“娘子可是有什么话要同奴婢说?”
“明月,我从未将你看做是奴婢,所以在我面前不必这般姿态。”
萧明月道:“公孙娘子心善,于奴婢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福分。”
公孙翎眼眸含笑,几分羞赧几分柔情,她说:“若你真这么想,我心里是高兴的。明月,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通过从公孙翎的眼神和言语来观测,萧明月隐约能猜到所求何事。果不其然,公孙翎从袖中取出一物塞进萧明月的手里,后者低眸瞧见是个香囊,上头还有金银二线勾勒的蝴蝶兰芷。
萧明月的手一僵,未有所动作。
“你应该晓得我的心思……”公孙翎微微红了脸,扑簌着羽睫不免动容,“自那年与宋君初遇,我便一见倾心,奈何当时并未及笄,也不敢与家中讲这些心里话。如今再见宋君,定是老天垂怜我的心意,给予我们二人互相坦诚的机会。”
萧明月起初听得有些迷茫,但很快便能捋出清晰的脉络来。
花玲珑潜入尚林的时候说看见公孙翎赠予宋言香囊,可宋言没有收。公孙翎爱慕宋言确实不难看出,她想与自己亲近也能理解,只是公孙翎言行有误,话中有话,宋言分明拒绝了她,她却反说二人心意相通。
很明显,公孙翎怀有试探之心。
萧明月便想,公孙翎为何要试探自己?
大抵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公孙翎猜疑自己与宋言之间的关系。
公孙翎本意不在赠送信物,而是她想知道萧明月的心思,今日萧明月若没有接下这个任务,那便是坐实她的怀疑。
萧明月握着香囊,与公孙翎凝眸相对。
“这香囊……”
萧明月缓缓开口,她看着公孙翎说道:“娘子,我怕是很难将其送至阿兄的手中。娘子也知锦华宫看守严谨,尤其是云沧苑,自从上次霍家军驻守之后,娘子与奴婢们的出行皆在监视之下。”
“可……”
萧明月并未退缩,也没有丝毫犹豫,她继续说道:“若我只是去庖厨讨些盐豉醢酢,抑或偷闲躲懒,他们都说不出什么话来。可是娘子,我替你送香囊不似去庖厨那般简单,这一路困难重重,若是被人发现,娘子可知私相授受是死罪?”
公孙翎抿抿唇,垂下眸来。
“我与阿兄出生卑贱,不值一提,可他们要是查出背后之人是遴选的贵女……”萧明月说到重点,随后上前一步将香囊塞回公孙翎的手中,她沉声道,“我想阿兄定是不愿意牵连御史府。”
公孙翎欠缺思虑,萧明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因为她的试探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大罪,确实得不偿失。
公孙翎说:“我再想想罢。”
萧明月点点头,她把话说得很透彻,就只看公孙翎要如何作想。
公孙翎坦白爱慕宋言后,面上难掩羞耻之意,尤其还被萧明月拒绝,更觉得背生芒刺,让人无地自容。
萧明月先行离去,而后公孙翎的女婢走上前来,她发现香囊没有送出去便气恼道:“萧娘子怎么这般不好说话?我瞧她与沈媗的女婢在一起时可不是这个样子。娘子,她是不是不想帮你?”
“休要胡说。”
“可是……”
“别说了!”
女婢见公孙翎神情失落,一双娇媚的眸子里隐约泛着水光,她心疼地挽起主子的手臂,耳畔劝着好话。
许久,公孙翎掩袖擦拭脸颊,这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