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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用药

    金少君来找蒋承实有缘由。

    周氏在府内见她未与众人一道吃饭,便将人叫到西苑来单独摆了食案,金姝与金瑶顺从母意,将各自的金珠儿都拿出来让妹妹挑选。

    金少君被伺候的熨帖,心情自然好受些。

    周氏也是成精的老狐狸了,像金少君这种毛没长齐的小狐狸,只用三言两语便将她的心给剥个干净。

    周氏话里话外隐喻着:“你为金家大房嫡女,又是嫡长孙女,哪个能同你比呀,陆九莹能拿到传印,亏就亏在你没有郎君。她说若是大房有个男人,家中继承人这事早就定啦。”

    金少君可从未想过要什么继承人之位,她往常也只是跟在凌氏身后没头脑地叫嚣。经周氏这么一点拨,她确实想了几分。

    按理来论,金家本就该大房主事,之前秦氏也只是暂代,大家瞧她管得好自然而然以为主位是要传给金少仪的。可金少仪死了,就算不死,他想要主家也得先问过大房的意见。

    周氏说得对,大房只是亏在没有男人。

    金少君觉得自己陡然开窍,她大胆猜疑阿母和表兄是否合力图谋家中主位,那若是如此,倒不如将表兄招给自己做郎婿,都是一家人,自己同表兄不更是天生一对!

    于是金少君问道:“陆九莹真的说过那样的话?”

    “她出生于王室,更是深谙高门规矩,你若不信大可去问。”

    周氏确实不怕金少君前去相问,她此时只是觉察出凌氏怀有身孕,但并不知晓与蒋承有关,自个儿纯粹想要搅和这摊水罢了。

    “叔母甚是心疼你,少君呀,你若是有心仪的郎婿,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周氏的话敲了金少君的心鼓,这个春心萌动的少女一门心思想要嫁给表兄,其余的概不会想,也压根想不到。

    金少君便真的去寻陆九莹问话,直言道她若是招了入赘郎婿,是否可承主位。

    陆九莹被她这么一问,才发觉遗漏了重点。

    若凌氏与蒋承就是这般想要达到目的,唯一阻碍便是两人的身份,凌氏让金少君出阁择婿,用此法夺权当真可行。只是金少君今年刚及笄,行事不成熟,故而金老夫人并不急着给她挑选夫家。

    那金少君是不是凌氏安排来的?

    陆九莹问金少君:“是这样没错,那你有心仪的郎婿吗?”

    金少君点点头:“蒋承表兄。”

    陆九莹由此便知道,金少君绝对不是凌氏遣派过来争位的,她定是受了别人的挑拨。

    凌氏与蒋承存有私情,此乃天地不容,而金少君与蒋承若真成婚,凭借大房地位可得主家之权,这些腌臜事也就能隐过去。此时金少君过来,或许大房诸事已被人知。

    只是,金少君还浑然不觉身处漩涡之中。

    陆九莹欲想阻拦,但此刻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故而金少君来见蒋承是毫不犹豫的,她急忙表明心迹,想要证明自己才是与表兄最是相宜。

    “我们小时候那般好,今后在一起只会更好,表兄,你同我在一起还犹豫什么呢?”

    “这……”

    其实蒋承对于凌氏怀有身孕之事,一直像根刺般卡在心头。因为这个孩子来得并不是时候,他连金家半分钱都未沾染上,便惹下了麻烦。

    虽说他们与金如晦合力卸了秦氏的中馈之权,可那是在金少仪战死疆场的契机上,眼下他的姬妾又生出儿子来,即便金如晦无能,那些刁钻刻薄的姬妾们可都存着心眼。

    凌氏想要做主金家本就存疑,腹中又多出这么个东西,往后行事当是艰难。

    金府那些宗老们也并非不想让大房接管,只是没有合适的由头才一直未松口。金少君所言切实可行,招婿是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的。

    “少君,此事容我想想。”

    金少君见他还在犹豫,难免有些失望,“表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若是一条心,便没人能阻碍我们在一起……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蒋承倒真生了两分感动,他抬手轻轻抚摸着金少君的脸颊,而后又与其刻意分离。

    这招欲擒故纵,用的甚是惯手。

    挠得不谙世事的金少君瞬间没了头脑。

    金少君自打目睹阿母和表兄行迹时,越发觉得以往过于大意,至今内心深处还在试图为二人辩解。即便有些纠缠不清,她也坚定地认为只要蒋承同自己在一起,定会被她的好所感化,成为一个好郎君。

    世间的小娘子,真情堪比天地,永远认为自己可以感化男人。

    金少君为了心上人,千难万险都愿意去闯。

    金老夫人四十九日的孝期已过大半。

    霜降的那日,凌氏于屋舍流产。

    金府每日晨夕都要去金老夫人灵位供祭,霜降那日众人都跪在灵位前,唯独凌氏以身体抱恙为由在屋休憩。可随后没多久,北苑就有奴仆哭诉前来求救。

    凌氏倒在地上,身下流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裙裾。

    府内医工探完之后,凌氏怀有身孕之事尽人皆知。众人神色千变万化,但都是诧异唏嘘之感,唯独金少君满脸惊恐不可置信的模样。

    所有人陆续跽坐厅堂,等候一场骤风暴雨。

    陆九莹来得最晚,她离开西苑的时候,萧明月正好爬上后墙,冲人扬扬眉,一副安然处之的模样。故而陆九莹松了口气,对她挥了挥手。

    萧明月跳下墙头,夜奴就在树旁候着,他将人扶稳后嘴里开始唠叨:“这金府的事儿可真多,不像咱们商队,你说一谁敢道二呀。他们家就缺少家主你这般厉害的,非得治上一治方才老实……”

    “你拐着弯骂谁呢?”

    夜奴讨好一笑:“少家主英明,当然是骂金府这些刁钻的妇人。那个金少君这般对你和九娘子,为何还要帮她。”

    萧明月掸掸衣袍,遂而抱着手臂回夜奴的话:“金少君虽心眼多,但没一个能用的,我亦不是要帮她,我是帮阿姊罢了。”

    此话多少有些逞强的意味。

    陆九莹从金少君要招婿开始便让阿迢给萧明月送信,请她出面留意金少君在府外所为。金少君如何与蒋承情浓不愿管,唯独其悄悄购买草药时,萧明月做主让夜奴换了金少君的药。

    那时萧明月刻意冲撞金少君,外加言语挑衅,金少君心中惦着事也只能隐忍躲避。萧明月唏嘘,这个同自己从小打到大的小女娘,终一日,如千万人一般终是落入了红尘之中。

    凌氏因服了毒药而导致出血流产,此刻扎针灌汤尚在昏迷之中,但医工道其性命还是能保住的。

    金家顾及颜面不堪受辱,故而并没有当即报送官府,但还是悄悄请了蒋承过来,一同找出府内下毒的人。

    金如晦算是当了次主家人,跽坐堂内煞有介事地听着医工诉说,试图从众多蛛丝马迹中寻到真凶。这位医工便是最先知晓凌氏有身孕的那一位,如今发生这般事情,他的内心也是惊恐不安。事发时金如晦并未治他罪责,叫他好生救治凌氏为先。

    “即便长嫂不守妇道,下毒害人也未免太狠心了!”

    金如晦这般说着,一旁的秦氏发出冷哼,她不哼倒罢了,眼下反而给人拿住把柄。家仆将凌氏房内所有可疑的东西都摆在了案上,金如晦眼尖,一下就认出香囊来自秦氏的针脚。

    金如晦将香囊中的药碎倒出让医工查看,医工捧在手心嗅了嗅说:“此乃为芷兰,香气独特,择取少量有助眠之效,应当不是导致大夫人流产的毒药。”

    “那可不一定。”尖着嗓子说话的是坐在金如晦后面的小妻,她抱着襁褓之子甚是高傲,她胆大地睃了秦氏一眼,“我们主母精通药理,说不定掺了什么罕见的毒药,大家都不知呢。”

    秦氏用力拍案,怒指小妻:“贱人!这里不是你那勾栏瓦舍,有你说话的地方吗?给我滚出去!”

    小妻顿时委屈极了,哭得梨花带雨往金如晦怀里钻:“夫君……”

    众人避开眼,不愿看。

    周氏此时说了句:“这香草囊我也是有一对的,给了金姝与金瑶,她俩自打来了楚郡夜夜睡不安稳,有了香草囊助眠这才缓过神来。秦氏虽说精通药理,但要害人用此法,怕是有些……”

    金不染跟着说:“是啊是啊。”得周氏白了他一眼。

    金如晦冷着脸道:“即便不是香囊,那她肯定有其他法子的。”

    秦氏怒极反笑:“金如晦,你不如直接将毒害姒妇的罪名安在我头上吧,蒋县丞正在此,顺道把我捆了送县衙,我也要在堂上辩上一辩,你们金家是如何里外勾结,假仁假义的诓骗于我,害了少仪和君姑的!”

    “你这个刁妇!”

    “可换个名头吧,我在你眼中还是个杀人恶妇!”

    “你这个恶妇……”

    眼看两人又要争吵,蒋县丞此时开口:“今日是要找出给姨母下毒的真凶,诸位,请看在我的薄面,给姨母一个说法吧。”

    秦氏听到此言觉得极其讽刺:“给一个不守妇道的人要说法,当真可笑!”

    蒋承未言,而是看向金如晦,金如晦惊觉自己被人架上了火炉炙烤般坐立难安。好在周氏说了句:“既然是毒药,那姒妇每日服用的汤药可有查验?”

    一说到此处,于案旁发愣的金少君猛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