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人跟随新帝的脚步,接了棺椁去了郑家,郑家这会子已经挂上了白布,郑家主母面含悲色,在郑家旁系亲戚的哭丧中,将棺椁迎进了屋。
白华英穿过人群,进了郑家,来到灵堂里,在新帝祭过香以后,余下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跟着点上了香,伯爵府老太太这会子也过来了,白华英见状忙上前去扶着她,叶家老太太后脚到的,阴阳怪气的看了眼老太太,“先头霍家那个走的时候,也没见你来得快,现下郑家的走了,你来的倒是快了。”
老太太无奈的叹了叹气,默默的上了香,叶老太太也不欲同她多说什么,转头去见了郑家主母,说了好些安慰的话,白华英在一旁扶着老太太,心下悲痛,这一回来的人并不少,诺大个将军府,如今挤满了人,满朝文武,因着新帝的到来,如今来得比上朝还齐整。
老太太不喜欢人多,于是拉了白华英去了一处小亭里坐着,老太太叹了叹气,凝着那灵堂,各种丧葬的事情,其实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如今棺椁一到,那哀乐顿时就响了起来。
“外祖母,郑老将军,是个英雄。”白华英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安慰着。
老太太点了点头,“自从郑家老太太死在边境,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独自戍边这么多年,我只是想起当年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唉,到底是老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郑老将军是当年的武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那时候的他,经常提着一柄长枪四处晃荡,每回见了她,都得调侃几句,少年时节里,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如今在年老的时候,却又显得无比的清晰。
那少年拿了个纸鸢扔给她的样子,仿佛还是好些年前的事情,如今一晃眼,他已经在棺椁里头躺了好些日子了,真真是造化弄人,她曾一直以为,这样的人,狂妄又张扬,定能儿孙满堂,寿终正寝,可世事难料
,他就那样死在了边境,死在了敌人的手里!
白华英端了盏茶递给她,柔声道:“外祖母别担心,有王爷在,外祖父定能平安回来的。”白华英到底不放心边境那些人,刀剑无眼呐,她得尽快将上京的事情处理好,赶紧过去才成!
“我都是这个岁数的人了,死又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与辰哥儿。”老太太如今也得圆满,外孙承继了自个儿的家业,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我与哥哥都好。”白华英扫了眼灵堂,灵堂里郑家几个远房的亲戚哭得嘶心裂肺的,郑家主母在一旁默默的抹着泪,叶家与郑家原本也是有过婚约的,如今这么过来,难免有些尴尬,所以只是草草的上了两柱香就走了,叶家的那几个不成器的,也不过是露了个脸,聊表心意。
霍燕堂带了王知意过来,见白华英也在,上了香就出来寻她了,王知意坐在白华英的身旁,端得格外温和柔顺,霍燕堂脸色有些难看的扫了眼四处,小声道:“官家刚走,封了郑老将军为护国侯,以厚礼相葬。”
白华英端了茶盏抿了一口,“这是好事。郑老将军为国损躯,理当如此。”
霍燕堂叹了叹气,抹了一把脸,“你有所不知,当年郑家与勇安侯府也是有过节的,你可还记得?官家今日将那半死不活的赵郡主也带过来了!你说,这不是膈应郑家吗!”
郑家本就与北魏打得不可开交,如今带个北魏的公主过来祭奠,真的是疯了!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赵妍捷人在哪?”白华英先前一直在瞧棺椁,没注意到赵妍捷这么个人。
“说是身体不适,去后院歇息去了,唉,你去哪儿?你当心些,官家如今可护着那女人了,你别撞枪口上去了。”霍燕堂见她怒气冲冲的,吓了一跳。
白华英冷笑,“当心?官家是该当心些,论理说,我也当得上是他的长辈!有些话,旁人不好说,我这个做长辈
的总要管上一管,要不然,岂不是要乱了套!”
这新帝如今是愈发的不像话了!白华英怒冲冲的走了,霍燕堂无奈的望向老太太,“晚辈一时多嘴了,老太太,您也不拦着点,这要是真同那人打起来了……”
老太太气定神闲的坐着,“打起来也是那个要死不活的吃亏,敏环,你去瞧着些,你家王妃若是吃了亏了就过来唤我,小的不成,总归还有我这个老的在!”
王知意见状起身,朝老太太见了礼,“我也一道去吧,若出了什么事儿,还能帮着些。”
霍燕堂见状附和着,到底是女人的事儿,他一个男人,也不好掺和,于是叮嘱了她几句,王知意急匆匆的走了,追上了白华英的脚步。
老太太坐在软椅上,侧头瞧着霍燕堂与他聊着家常。
那头白华英去了后院,后院里新帝与那赵郡主正在寝屋里歇息,外头伺候的宫人见白华英过来了,忙伸手去拦,“王妃,官家正在里头歇息,奴婢进去通传一二,还请王妃稍侯。”
白华英压下心里的怒气,应了下来,“速去。”屋子里头,赵妍捷正靠在新帝的怀里小声的抽泣着,“郑老将军,怎么就没了,他这样的人,我原本还想着,若他们凯旋了,我到时候再为先前的过节去赔礼道歉呢。”
“你还是这样心善,如何了,身上可好些?当初不让你过来,你非要过来上柱香,如今受了累了,知道身上难受了。”新帝将人圈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那点子伤,其实在白华英用过药后就好的差不多了,毕竟只是失血过多,加上太医有意的拖延时间,才变得严重的,如今补了几天气血,人也好了许多。
“我这心里是敬仰的,总不能不过来看一眼。”赵妍捷垂眸,叹了叹气。
掌印太监站在屏风前,小声道:“官家,璟……南豫郡主过来了,正在外头侯着呢。”
新帝眉头一皱,不知道为什么,他如今见了白华英
,心里总是不自在,“不见,她既然这么爱管闲事,这郑家的事儿就交由她去主理,朕歇一歇就回宫了,将她打发走。”
这话原封不动的传到白华英的耳朵里,她气得一脚踏开了房门,新帝气急,来到屏风前凝着白华英,“郡主这是想谋逆不成!”
白华英扫了眼屏风后头的人,“谋逆?谋逆的是你身后的人!官家难道不知道郑家与勇安侯府的事?当初若非勇安侯,郑家那位大公子怎会死!如今郑老将军殁了,官家带着赵妍捷来祭拜,岂不笑话!”
新帝黑了脸,凝着白华英,“当年的事,是勇安侯动的手,如今人已然伏法,与阿妍有什么相干!她才举报了藏兵的位置,立有大功,今日来上柱香,亦算是情理之中,怎么?难不成朕做什么事,都要问过你这个郡主不成!”这些日子,这赵妍捷明里暗里的没少在他跟前吹枕头风,如今他对白华英防备得很。
“官家尚知犯罪有连带之职,更何况此事兹事体大!”白华英是头一次见新帝这样与她争执,心顿时有些寒了,这人坐上了这个位置,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当初为太子的时候,分明还是一副明君之相!
定是身旁的赵妍捷在妖言蛊惑!白华英凝着屏风后的人,眯了眯眼,这人,如今怕是留不得了!
“阿妍罪不至此!行了,你既与朕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必再在这儿开这口,出去。”新帝一拂衣袖,要赶人走,屏风后头的赵妍捷见状娇弱的起了身,几步挪到新帝跟前,“郡主,你别怪他,他这几日心里头烦闷,此事是我不好,我不该来,可我只是想着来上柱香祭奠一二,并没有别的意思。”
白华英凝着赵妍捷,冷斥道:“北魏的人杀了郑老将军,可笑新帝竟然纵容北魏公主上前祭拜!官家,你纵是再糊涂,心里也该有点数,别到时候江山被这种女人毁了,你悔之晚矣!”
“郡主,你怎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江山是官家的江山,与你可不相干……啊,难道……难道王爷是有了反心了不成?你对这顾家的江山这么关心。啊!你打……我。”赵妍捷忽的被白华英打了一巴掌,一张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新帝一把将人护在身后,“你当着朕的面打人,将朕置于何地!”
白华英拿了帕子擦了擦手,目光悠悠的看了眼新帝,“莫说是打她,若官家处事不仁,我这个皇婶,也是打得的!今日你将她放出来,亏得是我瞧见了,若是让这府里的大臣与旁人瞧见了,你猜,郑家的人会怎么想!你寒的是在边境九死一生那些将士们的心!”
新帝被白华英的凌厉目光吓得浑身一僵,一时竟有些无措,“朕……”
“如此腌臜的女人,诡计多端,官家说她报出了藏兵之地,我且问一问官家,那些兵可找到了?”白华英似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帕子擦得很是用力,看得赵妍捷目光幽恨。
“还不曾,不过朕已然命人去找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他的声音渐小了些,一旁的赵妍捷急道:“藏兵之地是真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挪了位置,我也不知道。我若在这儿污了郑老将军,惹了他老人家不快,我这就走,你何必步步紧逼,让官家难堪。”
她作势要往外走,白华英一把将人扣住扯了回来,“你顶着这张脸出去,才是真的打了官家的脸面!官家,我的话,如今你若半句也听不进去,这朝中的事宜,我与王爷也再不会管,从此隐居山水。我回去就给王爷去信,如今左右还未到边境,要回来,也来得及!”
边境少了一个璟王,那么去的人无疑就是送死,赵斯年在上京的这些年可半点也没闲着,兵法谋略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还特意研究过璟王的路线。
新帝顿时有些慌了,朝赵妍捷道:“你扮作宫女,从侧门出去,朕会差人去接应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