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耀辉的三个儿子,其实都算争气,大抵是觉得有三个儿子,所以当初觉得少了哪一个都不打紧,还有另外两个总归也是出息的,他最看重的,就是白玉松与白敬言了,可到头来,这两个孩子,也个个都想离开他。
“请白大人,将我与母亲逐出族谱。”白玉松跪在地上,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柳大学士诧异的坐得直了些,心里有些复杂,“松哥儿,这……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白耀辉冷着脸,“你要因你母亲的事,如今连我这个父亲也不要了是不是!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若非你是白家子,你连科考的机会都没有,这些都是为父替你挣下来的!你如今倒好,说抛下就要抛下!”
老太太气急败坏的道:“他眼里就只有他那母亲,哪里还有咱们白家,到头来,我白家也不过是替别人养了孩子罢了!当初让你动手你不信,你以为当娘的是要害你,我是吃了这些亏来的啊!”
白耀辉扫了眼老太太,“够了!他若要走,就让他走,我白家也不止你一个儿子!”
“多谢白大人。”白玉松缓缓站起身,朝白耀辉作揖后又道:“如今我非白家子,与白家再无瓜葛,外祖父,劳你将母亲先带回柳家,余下的事,待我日后再做决断。”
白华英垂眸,曲指点着桌面,“慢着,纵是要走,如今也该有个说法,白大人,不知,你是想休了柳氏,还是想与柳氏和离?”
白耀辉瞪着这女儿,气得要命,“好啊,好啊!如今你们一个个的翅膀硬了,白家如何也不稀罕了!咳咳咳,当初养了你们,真不如养个白眼狼来得干脆!”
芹小娘如今置身事外,上前来劝和,“老太太如今染了重疾,本就也时日无多了,想来也是一时糊涂,何苦要为着这么点子事闹得一家子不愉快。”
白玉松幽幽的扫了她一眼,“
芹小娘,这些年若非你悉心照顾,我与母亲也不至如此,有些话,你就不必再开这个口了,若让我查出来,动我母亲的事你也有一份,我断不会饶你。”
芹小娘心口一慌,讪讪道:“我先前是糊涂了些,可是我从未有过要害她的心呐,我也是为着这一家子着想,何苦要闹到这个地步呢。”
白耀辉一张老脸始终没拉下来,芹小娘扯了扯他,急道:“敬言还不知道在外头如今是个什么样子,那关山城外打得这样厉害,保不齐命都要没了!到时候这府里,你就指着我们两不成?玉松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嫡子,将来若要打幡摔碗,也得嫡子在前头!你就别犟了!”
白辉耀的脸色稍缓了缓,“是我要赶他走?你听听他先前说的话,分明是他自个儿要走!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母亲这个样子,是老太太害的,与我有什么相干!可她是我母亲,我又能如何?她就快死了,事既然了了,差人将你母亲救回来就是了!”
白玉松凝着他,嗤笑道:“白大人,这些年来,你明里暗里的纵了多少事情,如今纵得她们愈发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你既然要守着她们一家过日子,左右我与母亲如何也不打紧,今日也给白家留两分颜面,将发地和离书签了吧,我母亲这些年来的嫁妆,分给你白家一半。”
“你!你这逆子!你怎敢!”白耀辉抬手又要给他一巴掌,他堪堪的避了过去,“我如今在朝中任职,有官位在身,白大人,可要慎行,否则,我大可在御前参你一本。”
“你!当今官家是我贤婿……”白耀辉没打到,肚子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白玉松凝着他这模样,嘲讽道:“姐姐这些年在府里如何,你心知肚明,当初你可是想将她许给高官做续弦,你的心里,从来只有你自己,你何曾有过我们这些
人?!”
“这些年你在府里吃穿用度……”白耀辉哪里甘心辛苦养大的孩子就这么跑了,顿时又急又气。
“吃穿用度皆是我母亲的嫁妆!白大人,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府里的银钱,都被老太太拿去接济娘家人了!如今多说无益,你还是赶紧将这和离书签了吧!”白玉松拿出早就写好的和离书递给白耀辉。
白耀辉夺了那书撕了个粉碎,“我生的你,养的你,如今你想逃出白家一个人飞,你想的倒是美!”
白华英揉了揉眉心,连续几天的奔波,让她显得格外的疲惫,“此事既然白大人不愿,那就上报官府吧,看官府如何来评断此事。”
她们一旦报了官,那老太太仅剩下的半年命也会被折腾没了,白耀辉沉着脸站在厅里望向老太太,老太太双手一拍就坐到了地上,“唉呦,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养大了出息了,如今……”
“闭嘴。”白华英有些烦燥的扫了她一眼,“白大人,松哥儿到底给你留了余地,你若不愿意和离,总也得给她一个公道,旁的东西,没必在扯了。”那点子微薄得可怜的养育之情,说来实在可笑。
“儿啊!这人心都不在这儿了,还要来干什么!听话的孩子有一个就成了!要这么多终究是个负担,他们既然要走,由他们走吧,没了族人在后头撑着,看他们能走多远!”老太太被扶起身,她咳了几声,给白耀辉吹起了耳旁风来。
白耀辉叹了叹气,“母亲!此事你不必插手了,来人,将老太太送回了院里去,从今往后,不必再出来了。”
老太太错愕的瞪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着你,你不领情我也不怨你,如今你也要忤逆不孝?”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你别管了,此事我来处理。”白耀辉朝一旁的人使了个
眼色。
芹小娘见状忙上前去扶她,她抬手给了芹小娘一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闹得家宅不宁,你就满意了!我这些年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处处为你谋划打算!如今引得你来反咬我一口。”
芹小娘捂着脸,眼中泛着泪,“姨母,……”
“我担不得你这一声姨母!”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怒气冲冲的要走,门外的人提着剑,将老太太挡了回去。
白华英把玩着手中的十八子手串,漫不经心的道:“白大人,做事拖拉可不是一个朝臣该有的风格。”
白耀辉咬着牙,望向白华英,“这些年我也算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怨恨我!如今竟不惜连我的家也要毁个干净!”
白华英拔着手串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咯的一声,她忽的停了下来,眸光凛冽的凝着他,“为什么?为的什么,难道白大人不知道?”
白耀辉冷着脸,“我知道些什么!我那些日子日日在朝堂斡旋,哪有什么功夫管家里的事!”
“养不教,父之过,白大人,事已至此,你就痛快些,签了吧。”白华英听不得那些蹩脚的说词!
白耀辉咬了咬牙,将那笔扔在地上,“这个字,我不签!”
“那就只能请老太太去一趟府衙,将此事说个清楚了。”白华英抬了抬手,外头的人架住了老太太,老太太顿时急得撒泼打滚,“夭寿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啊!那柳氏还喘着气呢,我这个年纪,人都要殁了,你们竟然想让我早死!”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了,若是日子好过了,怎会舍得死,尤其是老太太这种一路苦过来的人!
白耀辉瞧着这闹轰轰的场面,咬了咬牙,“好!我签!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松哥儿,以后可不要后悔!”
白玉松将新写的那份和离书又拿了出来,“白大人,这里头是和离的内容,你仔细看看。”
白耀辉捏着那张纸,细细看了看,“你还真是,做足了准备啊!”真是他一手养大的好儿子!白耀辉完全忘了,这白玉松是在柳学士府里养大的,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干系,如今却还在这儿做起好人来了。
他咬着牙,利落的将字签了,“至于族谱一事,还须上报白家族老,你母亲这些年在府里的嫁妆……”
老太太一听顿时一个激灵,“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她如今嫁进来就都是白家的!哪里有将嫁妆还回去的道理!莫说是一半了,她要和离,一个子儿也别想得。”白家如今都在坐吃山空,哪里还来的银钱给她分什么嫁妆不嫁妆的!
白耀辉揉着眉心,很是烦燥,“母亲!这些事,你就不要跟着掺和了,儿子自有定数。”
“你有定数,你有个什么定数,你也不瞧瞧你这个样子!要不是你当初优柔寡断……”老太太骂骂咧咧的,瞪了眼白华英,早知道这死丫头如今这么了得,还这么无情,当初就该将她溺死!好过现在来府里将这个家拆得稀烂!
白华英见字都签了,站起身,柳大娘子夺过那和离书,冷笑道:“我柳府当年的陪嫁单子,也都是过了明路的,现下我女儿被你们害到这个地步,余下的一半嫁妆若不拿回来,那咱们就再去府衙里扯个清楚,我这个老脸也不要了,谁也别想好过。”
一直沉默的柳大公子沉声附和道:“母亲说的是,我妹妹在这府里受了这么多罪,如今生死不明,她若有个好歹,白大人,你自个掂量着些。”
他转身进了屋里,弯腰将柳氏抱了起来,又拿了大斗篷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闹轰轰的走了,芹小娘见白耀辉站在原处,不由上前安抚他,“你也别……”
“滚!都给我滚!”白耀辉砸了茶盏,将老太太与芹小娘赶走了,厅里独他一个人,显得格外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