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了后续。
李治一皱眉,也没有在此刻看任务栏,因为他已经见到了玄奘法师。
玄奘法相端庄,披着红色袈裟坐在桌前,见到来人,便站起身迎了出来。
玄奘先是合掌作揖和李世民互相问候一声,才将视线转到李治身上,李治笑笑,亦和玄奘有礼问候。
三人坐下,辩机恭敬的站在玄奘身后,他已是会昌寺住持,只是今日浴佛节得了玄奘邀请来到大慈恩寺,见了面,只是玄奘的一个眼神,辩机就觉得他所有的淫/秽丑陋都暴露在玄奘眼前,不禁苦笑。
玄奘虽然只是四十有余,眼底却蕴含着万千深邃广博无垠,充满了智慧,以及不为人知的苍老。
他和李世民早已相识,两人谈话间,李治和辩机只是静静听着,李世民在玄奘面前没有端帝王架子,甚至言语间都是平静亲和的,只因玄奘就是有一种魔力,他这样的得道高僧,超凡脱俗,已不能用世俗眼光看待。
而李世民敬的是这样一个僧人,却不是整个佛教。民间信佛,自古有之,李世民虽然也信几分,却不愿神佛之教与皇权冲突,而如今,两者之间已达平衡,其间玄奘也是一颗重要的棋子。
玄奘已不若最初那般端着脸,宝象威仪,和李世民交谈间,他已然是一脸温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好像褪去了非人的佛性,变得更加接近平凡。
许久,两人不再开口,玄奘开始动手泡茶,动静间行云流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李治饮了一口,也觉得满意。
窗外蝉鸣声声,衬得屋里更加静谧,李治透过窗看到天色暗沉,还能依稀看到树影斑驳。
李治沉吟间,却听玄奘开口唤他,奇怪的看过去,就听玄奘笑道,“施主可否和贫僧单独一叙?”
李治一阵惊奇,看看仍然摆着笑脸毫不意外的李世民,和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稳如泰山的辩机,答应了下来,随着玄奘站起来,往外走去。
两人并未走远,只是来到不远处的高墙之下,玄奘站定,就回过身与李治对立,“施主近日可是易倦嗜睡?”
李治莫名的看一眼玄奘,随后点点头,只觉得玄奘有此一问,实在是像极了袁天罡李淳风两人的调调,但配上那温和的笑意,却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世外高人模样,竟然有一丝可爱。
“贫僧见殿下龙气环绕于身,皇运鼎盛,隐隐与陛下有抗衡之势,而陛下正是气运巅峰,殿下有所不敌,故而反应于身。怪哉怪哉,皇气龙脉,世间独一,而殿下……”玄奘未说完,就笑着看向李治。
李治微一抿唇,已然明白玄奘所说之意,他虽然只是皇子,但他的灵魂却是登上皇位的圣人。若是按袁天罡曾经所言,只有在李世民不久于世时,紫微帝星黯淡,皇气弥散,他才能登基称帝,代替李世民,成为另一个独一无二的圣人,帝王的龙气才会庇佑于他。
如今,两龙相争,自然不能和平,必要分出胜负来,因为掌管苍生的帝王,只要一人足矣。他已处于劣势,才会被李世民皇气所伤,损了精神。
“依大师来看,我要如何?”李治谦和的问道。
玄奘笑而不语,只与李治相视沉默,许久才道,“对症下药,想必殿下已有对策。”
李治冷着脸看着玄奘,忽然一笑,“夜色已深,不知大师与父皇可还有事相商,若无,那我们这就去参拜我佛。”
玄奘否定后双手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与李治并肩回到房间。
李世民和辩机两人依旧沉默,连姿势都未曾变化,和李治二人离开前相仿,只是李治却能看到辩机微微握紧的双手,和双眼中的一丝猩红。
“阿耶,我们走吧。”李治笑着伸手拉起李世民,随后对辩机说道,“不知这位师傅可否再送我们一程?”
辩机得了玄奘应允,才走上前给李治二人带路,等出了后院,几个飞骑才迎上来跟在三人身后,李治笑着对辩机道谢,众人一齐离开,徒留辩机站在后面,神色莫辩的看着一行人走远,却不解李治要他带路究竟是何目的。
但今日见了李世民,已叫他心惊胆寒,两人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李世民那掌握了一切事实的眼神,让辩机之后想起来,还是心惊。那是与玄奘的了然截然不同的一种明了,太过霸道束缚,好像被毒蛇盯上一般,森冷。
李治和李世民等人出了后殿,就见诸多百姓来回走动,寺庙前后,好像两个世界,一静一闹。虽然正殿前的百姓看起来还是很多,但实际上因为已到亥时,烧香拜佛的人已经少了一些。
李治等人挤进了正殿,见到了那硕大的佛像,已是许久之后。
几个蒲团上都跪了人,一派虔诚,李治在佛前双手合掌微微弯腰,便和李世民一起捐赠了银两,随后和人流一起出了正殿,甚至没有抽签求愿,李治只不过是来寺庙里看看,若不然,不就对不起浴佛节这个称呼。与其求神拜佛,他更相信自己。
只是,唯一的变数是,没想到今日会得见玄奘法师罢了。
李治随李世民走出了大慈恩寺,已觉得有些累了,近日来,他确实很容易疲累,想到此,李治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李世民,却见李世民同样看着他。
李治勾起嘴角,“我们先去客栈里坐坐吧,挤得累了。”没有玄奘点睛之语,他不会轻易知道缘由,此时,知道了,竟然也就放心了,原来那解救之法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不确定罢了。
李世民点头,然后和李治往一边的客栈走去,行走间,也是注意着李治,暗中护着李治不被人冲撞。
两人上了客栈,就被人迎到了二楼包厢,李治随口点了美酒小菜,然后和李世民两人进了房,留下几个人守在包厢前。
李治慢慢走向前打开窗户,下面的风景一览无余,转眼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驾驶在路上,那一闪而过的窗帘后的丽影,已经足以让李治认清楚里面的人是谁了,可不就是高阳公主,而马车前行的方向,正是李治等人刚离开的大慈恩寺……
李治轻叹一声,眼看着马车渐渐行远。
高阳公主的样貌和兕子很是相似,他近日得见,都会看得晃了神。
谁都知道,贞观十八年,晋阳公主病重夭折,年十二。就在他和李世民去利州城回宫后,李明达病重不治,一个月前就夭折了,李治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但那个贴心小棉袄似的娇俏妹妹真的没了,他才有一种真切的感觉。
又一次,即使知道历史,他也没能改变它。
李世民在李治身后站定,同样看到了高阳公主,深知她此时是去大慈恩寺找辩机,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公主与和尚私通,皇家绝不能出这样的丑闻!何况,他倒不知他的高阳公主如此大方,珍宝财帛尽数赠送给辩机,价值巨亿。若不是之前一偷儿从辩机房间偷出了一豪华玉枕,他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所幸他将此事压下,不然长安城岂不是传遍了高阳公主和辩机和尚私通的流言!
辩机才华横溢风采斐然,但只要有这一个污点,就已是被打入万劫不复!
若不是有李治制止他,李世民早已下旨斩杀辩机。但今日见了辩机,李世民却也有些明白,为何高阳会喜欢上他,辩机确实有那个资本。
不过,高阳的身份,就注定她一生只能有房遗爱一夫,即使辩机不是一个和尚,不是玄奘的弟子,此事也不能轻描淡写的揭过,皇家的名声太过重要。
“事情总有解法,阿耶不用担心。”李治忽然开口道,“今夜出宫,本就是游玩放松,想多了,岂不是自找没趣。”语毕,李治又扬声允了包厢外的叫唤,就有人将美酒小菜端上来,整齐的放在桌子上,随后退下去关上门。
李治握住李世民的手,走到桌边坐下,随后放开手,将酒杯放在两人面前,又拿起酒壶,各自倒上八分满。
“我敬阿耶一杯,”李治笑着拿起酒杯,凑近嘴边,一饮而尽,被酒水滋润过的唇瓣,登时染上一片水色,透着暧昧的光泽。
李世民眼底一暗,随后也饮尽一杯。
之后两人很少说话,只是一杯杯喝着酒,窗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好像一出仅有声音却无影像的别样哑剧,即使只有两人在房中,却又好像身处闹市,完全不觉得寂寞。
桌上的下酒菜已经零零散散,几壶酒都喝光了,李治的脸颊染上红晕,头有些醉呼呼的,好像是因为酒喝的太多了,肚子涨涨的。
李治皱着眉晃悠着站起来,被随后站起的李世民揽住腰扶着站稳。
“我们回去吧,”李治看着李世民开口,眼神清亮没有醉意,证明他虽然喝多了,神智却还清醒。
李世民半扶半抱着李治,出了门,见两个飞骑要上前来搀扶李治,却是一摆手,独自揽着李治往前走。
脚下的台阶恍惚间成了好几道,李治闭上眼摇晃一下头,却发现更晕眩了,酒的后劲很大,现在已经开始麻醉他的视线和动作了,李治只能随李世民的脚步往前走,虽然中途绊了一下,却有惊无险的下了楼。
回到皇宫,李世民命段常德准备衣物,就带着李治往星辰汤走去,欲沐浴更衣。两人一身酒气,实在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高僧草泥马,必须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