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海子和小俊的情况,骆征往卧室走。外面的雨声风声传来，越发带来夜的阴冷。电,早已经断了，走廊里黑乎乎的。
骆征倒不在乎黑暗，因为在他的视线中,黑夜和白天是一样的。经过的房间,偶尔传来里面人的呓语，模糊的听得并不清楚。
他忍不住微笑。
推开卧室的门,骆衡好像睡着了，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包,不知道是不是末世初那两个月的经历,骆衡一个人睡觉,总是会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像只缩在巢穴里的幼兽。
骆征脱了衣服，在床上轻轻躺下来，原本蜷缩着睡觉的骆衡察觉了他的气息，舒展开了身体，很快地滚进他怀里。
少年温热的身体蓦一接触，两人的身体都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骆征因为对方身体的温热，骆衡确实因为凉意。
骆征看着怀里的少年，少年皱起的眉眼正在缓缓舒展开，身子在他怀里滚了滚，终于找到舒服的位置，嘴角勾起来，脸上的笑容在浅浅的梨涡里面淌开。
他的心情忽然前所未有地温暖起来，摸摸少年的脸，温热的，软嫩的，满足地叹了口气，拉了拉被子，把少年盖得严实些，轻轻合上了眼。
骆征端了热水进来，让骆衡洗脸。
嘈乱声从外面传来，并不是院子里，而是更外面。
骆衡洗了手脸，用毛巾擦干，看着骆征的眼里带着询问。
骆征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把他脸上的水珠擦干。骆衡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从门口探着头往外看，只能看到二楼的走廊，他蹬蹬穿过走廊跑下楼梯，等骆征端着水盆出门，他已经跑到了院子里。
女人的呼号声在院子里听得十分清晰了，院门开着，何玉军等人都站在院门外面的街上。骆衡跑进人群，陶成发现他，立刻他头顶的雨伞移过来。
被雨水冲刷的柏油街道上，隔着四五个院子，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抱着另一人大声呼号，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旁边撑着伞。他们正对着的院门紧闭着，没有人出来。
从女人的呼号声中，骆衡简单地听到故事的原因，那对中年夫妇的儿子被那户人家害死了，他们是来所要赔偿的。
“都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陶成的声音在他身边说，拉了他往家里走。
骆衡并没有弄明白那边的事，抬头看了看陶成，陶成的脸上没有往常所见的笑容，骆衡忽然觉得陶成的眼很冷。
陶成的声音也像天空飘下的雨水一样冰冷，“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就要承担什么样的结果，事后哭号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说完，他把雨伞塞进骆衡手里，一个人回了院子。
何玉军注视着他的背影，过了很长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大厅里，骆征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块墨晶正在雕琢，听到陶成的脚步声头也没抬，“你很生气？”
陶成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转移不过来，想了想，素性就保持着面无表情的脸在骆征对面坐下来，沉默着，并不说话。
骆征也不开口，指尖紫色能量光芒闪烁，专心雕刻手里的墨晶。
陶成眼神有些怔怔地看着他雕刻，墨晶是品质最好的墨晶，无论是种地还是色地。“给小衡用的？”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声音里面有他没有发现的羡慕。
骆征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做一个法阵，需要五枚，希望今天晚上之前可以完成。”
“小衡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好。”
骆征抬起眼皮看他一样，把墨晶放到嘴边，吹了一下上面的晶石碎末，“有小衡这样的弟弟，是我最大的幸运。”
陶成咧咧嘴，然后笑起来，一开始的僵硬敷衍，到后来的开怀，因着这个笑容，他眼底和脸上的冷意不知不觉消散了，“你们这对兄弟，果然是——”想了想，“什么杯子配什么盖。一会儿我想出去走走，就在基地里面。”
“嗯？你一个人？”
“一个人吧，基地里也不会有大危险。”
“一会儿去找小红拿些晶核或者其他的东西。”
何玉军和其他人从外面回来了，神色都不是很好。那座院子里一直没有出来，最后那对中年男女只能抱着儿子的尸体走了，正好从他们面前经过。
他们都看清了女人怀里的人，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虽然说不到漂亮，但也十分清秀。其他人或许不明白少年□在衣服外面的伤痕代表什么，但何玉军很清楚。秩序已经崩溃的末世，无论男女，没有足够力量生存保护自己，全都成了可以交易的物品。
中年男女的脚步有些匆忙，他们过去不久，何玉军看到一队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从街道的另一头走过来，像是巡逻。
这队基地巡逻队的头领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何玉军他们在基地需要注意的事，他才知道那对中年男女脚步匆忙离开的原因。原本心中腾起的怨愤忽然那样可笑，让他胸口一时间有些憋闷。
为了生存，可以把十五六岁的亲生儿子当做物品进行交易？或许他不应该惊讶人性的阴暗，在历史也有“易子而食”这样的记载。
其他人听到巡逻队的话，心里惊骇无疑附加，尤其是瞿村的孩子们，回来面色自然不好看。
只有骆衡的面色如常，他怀里抱着昨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小白，笑着坐在骆征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的雕刻。
骆征掏出一把药丸放进骆衡手里，这次的外表并不是红枣，而是青翠翠的杏子，取了一颗放进骆衡嘴里，似是没有注意到何玉军的难看脸色，声音不疾不徐，“这样的世道，你并不能约束所有人，因为你还不是规则制定者。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遵守规则。啊，你原本的愿望里想要维护的不应该是这种人，在生存面前低头折腰，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想要拯救，想要维护，这末世里有更值得的人。”
说到这里，骆征抬头，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遍，“今天，谁要出去在基地逛逛，在小红那里领取晶核，这是末世公认的货币，当然零级和一级的价格是不同，一些稀有的变异晶核价格会贵一些。”
瞿村的孩子对着万县基地有很大的好奇心，从末世开始，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一直被困在村子里，这次终于到了一个基地，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结着队出去了。
何玉军在大厅坐了两个多小时，有些闷闷不乐地也出门了。
骆征雕刻好了一颗墨晶，侧头看到骆衡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小白窝在他怀里，睡得很香，不时甩一下毛绒绒的小尾巴。他笑着把雕刻好的墨晶收起来，轻手轻脚地把骆衡抱起来，送到卧室的床上休息。
“师父。”瞿东站在门口探头，声音压低了，怕吵醒了骆衡。
给骆衡拉好了被子，骆征走出来带上门，“怎么没和其他人一起出去？”
瞿东摇摇头，“外面下着雨呢，我跟着去他们还要照顾我，小娥他们也没去。”
两人往楼下大厅走，“海子和小俊还在睡？”
“小俊今天早上醒了一次。”瞿东很高兴，“海子哥换了药，在屋里床上趴着呢。海澜姐带着花秀和小娥他们在大厅，教他们唱歌和识字。”
骆征听到楼下稚嫩的儿歌，还有乐器的伴奏，江海澜的声音低哑温柔，走到楼梯口，看到几个年龄小的孩子排着坐成一排，正摇着头唱歌，花秀坐在江海澜身边，旁边的瞿四手里拉着一把二胡，脸上笑容温暖慈祥。
和乐融融。
看到骆征和瞿东，众人停下来纷纷打招呼。
骆征一大把糖豆分出去，得到孩子们稚气的道谢声。
“我们会打扰你吗？”江海澜看着他。
骆征摇头，“你们继续。”目光停在她身边的花秀身上，女孩的眼睛依旧是暗沉没有一丝神采，只是这几天的时间，她的畏缩让她的身体也显得佝偻起来。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海澜摸了摸花秀的头发，忍不住轻轻叹气。这个可怜的孩子，十二三岁花一样的年纪遭受了那样的摧残，她用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但花秀的状态丝毫不见起色。他们没有权利责任一个女孩的脆弱，只是看着心疼。
“总会有办法解决的。”骆征安慰。
江海澜露出微笑，眼睛里充满了希望，那样的生气璀璨明亮。这是一个坚强坚韧的女性，外表虽然柔弱，但生的**赋予了她杂草般的韧性，只要根不断，她就能一次次勃发生机。
或许……
“你想成为半进化人吗？”
江海澜微微一愣，她并不没有听过半进化人，不太清楚半进化人和进化人有什么不同。
骆征解说完，江海澜的表情显得有些激动，能不能生育，在这样的世道已经不重要，况且她经受了那样的蹂躏，有极大的可能已经不能生育了，她渴望保护自己，保护身边同伴的力量。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