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字,却有许多的意思迎面扑来,刺进她的心里,程紫鸢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稍有些慌乱间,她握紧了楚天妤的手,压着红起来的眼眶柔声道。
“我有三个孩子,这个是我的女儿,她叫天妤,天妤叫阮叔叔。”
“阮叔叔。”
楚天妤上前与阮王施礼,阮王深深的睨着楚天妤,眼神越见温柔但脸色却微微显白,见她施礼急忙抬手虚扶。
“莫要行此大礼。”
说着阮王急忙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楚天妤,笑着说道。
“这是我当年无意间得的一块整玉,让人刻了五枚玉佩,这是其中一枚,剩下的送给了皇兄,皇兄又赐给了四位殿下。”
也就是说这种龙形玉佩,只有殿下有,公主却是没有的,但阮王却出手就把这么贵重的玉佩送给了她,楚天妤正想要推辞,阮王加深了语气道。
“不必多想,这枚玉佩我已禀明过皇兄,我想送给谁都行。”
“是。”
楚天妤这才高兴地接下,随后请阮王坐下,给他奉了茶,问他。
“阮叔叔怎么会突然间到大夏国来?”
阮王的眼神便落到了程紫鸢的身上,程紫鸢捏紧了帕子微微抿唇,阮王也不瞒她们。
“当年我为质子时,曾帮过太子一二,所以他与我算是忘年交,离开前……我曾托太子一件事,若是有朝一日,你母亲和离,一定要通知我,我一收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
紧赶慢赶的又因为心急,所以在路上大病了一场,后来又遇到了刺客受了伤,一来一去的就耽误了很长的时间,就是一直到现在,他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全。
楚天妤听着阮王的话,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他时刻都关注着母亲的动向,十几年不变,可天天在身边的人,却不断地算计谋害,只想她死,只想谋要她手里的一切。
“您是什么时候收到消息的?”
楚天妤不动声色地问着,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这位阮王,就越是觉得亲切,甚至……楚天妤觉得他还有一些眼熟。
“大概是你母亲和离后的第五天。”
如果是这样的话,阮王肯定是一得到消息就开始往这边赶,但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这时候,素心端着药进来,楚天妤急忙扶着母亲靠在软垫上,接过药之后,试了温度,然后侍候母亲喝下,随后楚天妤看向素心,然后又将眼神跳跃到了阮王的身上。
素心自是明白小姐的意思,替程紫鸢把了平安脉之后,就站在她的身侧,眼神静静的看着阮王,接着又走到楚天妤的身边,楚天妤朝着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素心在她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楚天妤便微微蹙起了眉。
素心说阮王看着像是受了重伤,本就没好,但一直长途劳累,所以眼下也只是强撑着精神在说话而已。
“阮叔叔。”
楚天妤轻声唤着。
“阮叔叔是愿意住在这边,还是去我那边?”
“你们不住一起?”
阮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眼前的天妤这般小,这般乖,看着就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住?
“我和哥哥自立门户,离这儿不远有一座不错的宅子,所以就买下来了,叫茗院,或者您两边住也行,来都来了,就休息一段时间,我母亲病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什么朋友,不如阮叔就多陪陪她。”
“妤儿。”
程紫鸢伸手握住楚天妤的手。
“阮叔的身份贵重,住在这儿会不会委屈了他,而且男女终究有别……”
楚天妤听着母亲的话,眼神却是看着阮叔,见他满心的欢喜瞬间黯淡了下去,不由得心间微动,轻轻摇头道。
“我喜欢这位阮叔,而且母亲见到阮叔明明也是高兴的,就算让阮叔住在这个院子里,也绝不会有人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母亲,阮叔身上有重伤,可他为了赶路来看您,根本没有养伤一直在赶路……”
“什么?”
程紫鸢被楚天妤的话吓到了,急忙朝着阮王看了过去,阮王笑着摆手刚要说话,程紫鸢便扶着半月站了起来,跌撞到他的面前,上下看着他眼里隐隐有泪意。
“你受伤了?何时受的伤?”
阮王倒是没有料到楚天妤竟然会一眼就看出来他受了伤,见程紫鸢担心自己,正要说话,程紫鸢又转头与满月道。
“快去安排,把……就咱们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那里风景好,阳光也好,也安静方便咱们照顾,让阮王好生的歇息,素心啊,你快去给他把脉。”
素心听着急忙上前施礼,然后给阮王把脉,阮王看着素心年轻轻的小模样,竟会把脉,又这般受她们信任,便十分客气道。
“如此多谢了。”
“殿下客气了!”
素心在他的手腕上贴了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绢,随后轻轻扣住他的脉息,厢房里一时间寂静了下来,齐齐看着素心,把脉的时间有些长,看得大家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沉长的时间过后,素心才一边收东西一边问他。
“王爷生病高热过一次,又重伤过一次,但是都没有好生将养,所以身子才会急剧直下,若是不好好调养,可能会影响殿下的寿元。”
“什么?”
程紫鸢对阮王的记忆一直留在十来岁的时候,她记得那时候的阮王很活泼,也很好动,好些时候他都爬墙头来找自己玩,上蹿下跳的不知道多厉害,有一次被罚跪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晚上,他都硬是没有高热。
“昉华,你……”
他一进京就找自己,可见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只是为了看自己,所以受伤、生病还要急着赶路都是因为自己。
程紫鸢一时间眼泪盈溢,想起自己方才还想让他离开程府而觉得后悔不堪。
“不碍事的,我只是想早些见到你,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关系?”
横竖她的病也拖不了多久,早一刻死,将来在黄泉下面就早一刻见面,他真的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
如今见到她,虽美丽如初,但却瘦得厉害,也弱得厉害,在他的记忆里,程紫鸢聪慧、伶俐、美丽还大方,颇有她母亲长公主的风范,她出嫁的那天他一直跟在队伍里,他想,她会成为一家主母,会掌握中馈,会游刃有余,会让楚家越来越有实力。
他真的好羡慕楚之怀啊!
“你……”
程紫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眸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
方才她可是做足了小人呢,生怕坏了他的名声想安排他去府外住,但她自己知道,心底深处,她是希望看到阮昉华的。
毕竟。
那是她第一个动心,第一个喜欢的人。
如果不是皇帝突然间让她嫁给楚之怀,她想,她和阮昉华是会成亲的,那时候母亲已经在考虑让他们成亲的事了。
虽说嫁给阮王,到时候会跟着他一起离开大夏国去天心国,但是程老太太说,只要她过得幸福,只要她平安,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她们都觉得也许远走他乡比呆在大夏国要安全。
原本她们决定好了,会在商量好后的第二天把这件事情与阮王商量,程紫鸢还记得当时自己高兴得一晚上没有睡着,第二天早早的便催人去给阮王送了帖子,请他过来。
再过一个时辰。
那时候的她想,再过一个时辰,她就能和阮王成为未婚夫妻。
可谁又会想到,就这短短一个时辰,中间竟发生了那样大的变故,足足害了她的一生。
皇帝偷偷进了程府和老太太见了面,走了之后,老太太就让人去把帖子要回来了,接着便说起了楚之怀。
程紫鸢一向孝顺,也善良温驯,她知道牺牲自己的幸福但能帮到整个程氏,也能稳住皇上那颗蠢蠢欲动的杀心,所以她愿意委屈自己。
从那以后。
她变得更加的温婉大方,更加的规矩,和楚之怀相处的时候,她也能做到浅笑嫣然,能做到处处周到。
一年一年里,她总是坐在树下想,虽然没有嫁给阮王,但是他还在京城,总归在一个地方,可以看同一片天,赏同一个月亮。
谁知道四年后,就听到了阮王离开京城回天心国的消息,那一个晚上,她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伤心,一直哭一直哭,看到阮王送给自己的玉狐狸便哭,哭了足有一个月才慢慢的好起来。
“怎么掉眼泪了?”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阮王笑着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拭掉她脸上的泪水。
“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喜欢哭鼻子呢。”
他总觉得程紫鸢除了柔弱了一些,还和十几年前一样美丽,一样让人想要保护,在阮王府上的书房里他不知道画了多少画像,想象着她一年一年大了,他便按着自己的想象一点点的画着。
如今看到眼前的人,他知道,那画当真是一点出入都没有的。
“对不起,你为了我吃了这么多的苦,我却还想着避嫌想要让你住到别处去。”
“我理解的。”
阮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眼中都是笑容。
“我既来了,便想过一切后果,紫鸢,我什么都不怕的,除非你心中再没有我,我便也不勉强你,只是像个朋友一样看看你,待身子好些,便离开,好吗?”
“好。”
程紫鸢含着泪点头,随后两个人都保持着距离重新落座。
楚天妤和丫鬟们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明明就是两个人互相喜欢的嘛,可是……
阮王见她擦了眼泪,恢复了先前的冷静和理智,心下暗痛,但随即又扬起脸上的笑容,程紫鸢急忙问素心。
“素心,他的身子还能调回来吗?”
素心看了阮王一眼,轻声道。
“那要看心情畅不畅快,如果任何事情在他的心中都是顺心顺意的,他又能按时服药,按时锻炼,一两年之后,是可以养回来的。”
那就是说一定要高兴,要高兴就得什么都顺着他,这样想来程紫鸢看了阮王一眼,长指微微攥紧手里的帕子。
罢了。
只要他能健康长寿,不管他要什么自己有的都给他,算是还他这一世的重情吧。
“昉华,你先去沐浴更衣,一会半月她们会给你熬药,咱们先吃好、休息好,养足了精神,明日再见,可好?”
“好。”
阮王笑着点头,只要离她近,怎么样都行。
他看得出来,楚天妤并不反对他的到来,也不反对他接近程紫鸢,这真是一个好孩子,阮王看向楚天妤。
“你送我过去,可好?”
楚天妤起身随后引着阮王朝着一个叫雨落轩的院子走去,一路上阮王都微笑地看着楚天妤,待进了院子,看着这儿温馨的摆设,阮王问她。
“这些年你们过得很辛苦,对不对?”
“是,出了太多的事,而且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补救。”
说起这个两人的眼里都黯淡起来,气氛一时间有些伤感,阮王垂眸伤道。
“都怪我,如果当年我带她走,也许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当时并不是没有存过这样的心思,但程老太太有决定,紫鸢自己也有决定,他也无法强求,所以在四年后伤心离开。
他满以为自己离开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忘记,却没想到时间越长,思念越深。
“阮叔叔,您这趟过来打算呆多久?”
楚天妤一边给他布茶,一边轻声问着,阮王看向窗外,丫鬟们将院子里的灯一盏一盏点上,原本清院落一下子充满了人气。
“等她走,我再走。”
这句话差点让楚天妤的眼泪掉下来,她明白阮王话里的意思,将茶奉给他之后,楚天妤点头。
“我知道母亲心里一定住着一个人,但是她从来不说,也不表露,阮叔,您既然来了,一来好好养身体,二来多陪陪母亲吧。”
“孩子,她还有多久?”
阮王最不想问这个,可是他却又迫切地想知道这个,楚天妤的脸色渐渐地惨白,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阮王拍了拍她的肩膀,楚天妤才哽咽道。
“也许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