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轮玄月高挂。
整个村子一片万籁俱静,只有老陆家灵堂里呜咽凄哭声不停,忖着那灵堂中那具棺木,和盆中燃烧的纸钱,格外的渗人。
不知过了多久,那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已经夜半了。
守灵的人实在熬不住,边烧着纸钱边打着哈欠,不多时脑袋一点一点,竟然跪在地上,偏头靠在一起熟睡了过去。
瓦盆里燃烧的纸钱,被一股大风吹的飘上半空,不停来回打着旋,明明不是大冬天,可那风吹在人脸上,竟格外阴冷森寒。
陆老爷子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眼看守守灵的陆双庭父子四人全都睡着了,那瓦盆里的纸钱也快熄灭,不禁蹙紧了眉头,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家中若是长辈去世,必要在家中停灵满七日之后,才能够挑选吉时下葬。
且瓦盆中的火是不能熄的,否则会给家中带来不祥。
他起身上前唤了几声,然则那几人却是没反应,他用力的摇了一下,哪知咕咚咕咚几声,那父子四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陆老爷子心头一跳,正要上前查看。
呼~
背后突地一阵阴风吹来,让他浑身都打了个寒颤,还没没等他回神,耳畔又响起一道声音。
“陆正德~你还我命来~”
嘶哑而苍老的声音托的极长,幽幽的宛
如鬼魅凄嚎一般,来回不停的响彻在耳畔,吓得他他整个体都僵硬如石。
“谁,到底是谁,赶紧给我出来。”
陆老爷子原地来回转动身体,怒喝声难掩颤抖:“陆钧,是不是你,我知道肯定是你,你们想故意装鬼来吓我是不是?
“我告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上你们的当的,陆钧,陆沅沅,你们俩个赶紧给我出来,赶紧给我出……”来。
哗啦一道水声。
陆老爷子声音戛然而止,他面向着院外,一双眼睛瞪的滚圆滚圆,那张苍老的脸上写满恐惧。
只见院中的水井处,竟是突的探出一颗头来,那双枯瘦如爪的手,扣着那暗青色的井壁,就在他眼中爬了出来。
矮小而微驼的身影,光着一双脚板,衣衫湿淋淋的还在滴水,头发也湿嗒嗒披着,满是褶皱的脸死白死白的,三角眼中还还流着血泪。
“孙、孙氏?”
陆正德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着:“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刷!
孙氏爬出井,双脚离地,朝他飞扑过去。
那声音凄戾无比:“陆正德,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蓄牲,为了那个野种居然把我推进井里,害我死不瞑目,你给我拿命来……”
“啊啊啊,鬼啊,来人啊,救命啊一……”
陆老爷子拔腿就跑,脚却被根红绳套住,扑通
一声栽倒在地上,只此刻却顾不得疼,转身见孙氏进了灵堂,他身体不停往后缩退。
他不停的喊着救命。
可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人出来,陆双庭父子四人也依旧躺在地上,院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居然也没人起来?
该不会都死了?
“别,你别过来,我求你走吧……”
陆老爷子心中的恐惧瞬间飙至顶点,苍老的声音也染上哭腔:“我,我也不想杀你,可,可我没有办法啊。”
“老大他铁了心不认我,陆沅沅那个死丫头,又搭上那个姓秦的,又是建作坊又是开绣坊,生意做的越来越大。”
“可我绝不能让他们离开金河村,万一他们遇上那个人,老大的身世保不齐就会被揭开,到时咱们一家人都没好果子吃。”
“算我求你了,反正你已经死了,你就安心的走吧,我会给你烧很多很多纸钱的,你想要什么你说,我赶明儿个就烧给你,我……”
“我看你还是烧给自己的好。”
少女清冷的声音突地响起,卫钧带着她从房顶上飞了下来,院门也在这时被打开,苏离带着捕快冲进来,而后是槐三、槐四、和夜叔。最后面是李权,金河村的两位族长,以及一大群听到动静后,匆匆赶来的村民。
火把灯笼将院子照亮宛如白昼。
陆
老爷子被突如其来的惊变震的彻底傻眼。
苏离沉脸看着陆老头:“陆正德,你亲口承认杀妻害命,本官与今日在场的众人皆为人证,佟捕头,给本官将他拿下。”
陆沅沅看着陆老头面如死灰的表情,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总算彻底消了,可他爹不是陆正德的儿子,又到底是谁?
竟让陆老头儿如此忌惮?
“慢着。”
陆沅沅正要开口问,旁边却突地响起一道声音:“陆正德就是本将军一直在追查的北漠细作,还请苏大人把人交给我。”
低沉的嗓音醇厚醉人,陆沅沅侧头看过去,男人神情肃穆,一身威严之势丝毫不掩,让她怔怔的的好半晌都没能回神。
苏离微有诧异,随即拱手:“下官尊命。”
“不是,我不是别国细作,苏大人,你不能把我交给他,你……”陆正德从震惊中回神怆惶的惊叫,却被飞身出来的两人点了穴道。
那两人架着他的胳膊飞身离去。
其它人看着这一幕,也都一脸震惊的盯着卫钧,皆满脸狐疑之色,老族长手中的竹杖都差点被惊落在地:“陆钧,你,你是将军?”
“我本名卫钧,并非有意欺瞒,还想太老爷与各位勿怪。”
卫钧朝老族长和村长一行人拱了拱手,说完眸光看向苏离道:“本将军还有要事待办
,这里就交给苏大人了。”
了字未落,他长臂一伸,揽着陆沅沅的腰。
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风在耳畔呜咽,景致迅速在眼前划过,陆沅沅飞上半空,却没有兴致去感受高飞的感觉,她侧头看着夜色里,男人那张俊的脸庞。
直到脚尖点地。
她眼前再次一亮,破落的山神庙里,点满了蜡烛,还燃着篝火,侧头看着身旁的男人,陆沅沅神情微怔:“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卫钧凝着她平静的表情微微蹙眉:“我以为你会质问我。”
“你指瞒着我你恢复记忆的事?”
陆沅沅沉默片刻抽回手,再抬头笑道:“原本是想质问来着,可想想有什么好质问的?我早就知道你迟早会恢复记忆。”
“如今你恢复了也是好事,你的人已经找到你,你有自保的能力,我也就能放心了啊。不过么……”
“不过什么?”卫钧微有疑惑。
陆沅沅笑了笑道:“我曾想过你恢复记忆,看见我是什么表情,我以为照你那毒舌又小肚鸡肠爱记仇的性子,一定会对我破口大骂的,没想到我们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的聊天。”
“舍不得。”
曾经的糗事被提起,卫钧面色微红:“我这一生,从未对女子动过情,沅沅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又怎会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