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煲依然在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水气,屋内的药味与血腥气依旧浓重,裴时乐将窗户稍稍撑开一条缝儿透气。
有草木的味道随着夜风穿过窗缝挤进屋来,孕期嗅觉异常敏感的裴时乐方才在屋外时不觉得这味道有多清晰,这会儿置身药味浓重的屋内她才觉这夜雨里的草木味清晰入鼻。
她忽尔想到什么,便又折到了屋外,隔着几步之距看向仍面向着院中夜雨的程风,客气道:“程大人,我有一桩小事需要你的帮忙,不知程大人可否愿意?”
程风头也不回,只道:“既是小事,只管说来便是。”
“
在此先行谢过程大人。”裴时乐道谢,“我想劳烦程大人到背水院中折几枝那院中桂花枝。”
程风转头看她,并不接话,也未起身,而是目光里又带上了探究。
这令裴时乐不得不道:“此事可是让程大人为难?”
“确实有点为难。”程风毫不犹豫道。
裴时乐:“……”
只听程风又道:“楚小子可视那株桂树如宝贝,这采高爬低的活儿我能给裴小姐代劳,但楚小子醒来知道了你可不能出卖我说是我折的。”
裴时乐倒没想到程风为难的理由竟是这般,令她有些忍俊不禁,“程大人放心,
若他能够醒来,我定说是我自己去折的,觉不牵连程大人。”
只是不过折几枝桂枝而已,竟能让身为楚寂师兄的程大人犯怵?
程风本想点头说好,但他将裴时乐上下睨了一眼还是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程风还没有让女人替我顶过的习惯,而且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说罢,他站起身,边喝着酒边走进了雨水里,既不撑伞,也不躲避,任冰凉的雨水将他浑身淋湿。
裴时乐本想提醒他一声,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或许此时淋一场夜雨,对他而言会让心中舒服一些。
在恩师与手足兄弟
间抉择,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件艰难又残忍的事情。
夜风寒凉,裴时乐在屋外久待不住,很快便又回了屋,无声地叹了口气后才再次走向楚寂。
她于床前杵了杵,才慢慢地在床沿上坐下。
程风很快便将桂枝折了回来。
他浑身被雨水湿透,看了一眼沉睡的楚寂,甚么话都未说,只是将湿漉漉的桂枝放在桌案上便又出屋去了。
深秋的桂花败落了不少,兼今这雨水,又打落了不少花儿,是以程风折来的桂枝上花儿并不繁密。
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清香。
裴时乐在屋中寻到一支空置的花瓶,
往其中注了些桌上冷掉的水,将桂枝一一插进瓶中,末了将它拿到楚寂床边的竹编小几上放好。
小几与床头的距离,能让楚寂的每一个鼻息间都能闻到桂花的清香。
虽不知他能否闻到,但裴时乐心想他既珍视这株桂树,或许它能让他重拾生念,哪怕只有丝缕,也是好的。
饶是没有程风前边所言,她也猜想得到这株桂树对楚寂而言定有不一般的意义。
否则楚寂又怎会将它悉心照料?
若没有悉心的照料,这本不该生长在京城的桂树便不会生长得如今这般康健。
楚寂,你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