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信得过你,连今日是师父的生辰这事都告诉你。”程风轻晃手中的酒坛子,语气讥讽。
“所谓生辰,不过一个日子而已。”裴时乐反问,“尹厂公的生辰……不能说吗?”
程风沉默少许,才淡淡道:“也非不能说。”
程风转头看向夜幕雨帘,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过师父他老人家生辰也是他妻儿被仇家所杀之日,除了我们师兄弟几人外,师父从未与任何人提及,也不愿任何人再知晓。”
每年的这一日,说来是为师父贺寿,实则是他们师兄弟三人陪着师父一块儿喝酒,喝到师父老人家酩
酊大醉,再听他老人家醉醺醺地道上他那不为人知的从前。
裴时乐眉心微蹙,眸中是掩不住的意想不到,也令她不由自主抓紧自己小腹上的衣衫。
身为母亲的她再明白不过失去孩子的痛楚。
世人只知尹厂公乃心狠手辣的恶人,除了楚寂他们师兄弟三人,再无人知晓他也曾是有过妻儿的再寻常不过的男人而已。
便是邱心怡,都不曾知晓。
裴时乐不知程风缘何会与她说这些,但她知晓程风此人看似莽夫实则心细,断不会无缘无故与她说上同她毫不相干的人与事。
她安静地听着。
“你是见过我们师
父的,他老人家额头上那一道狰狞的长疤便是当初他的仇家为了羞辱他而划的,他的仇家当着他的面活生生折磨死了他的妻儿。”
“是当初还身为皇子的当今圣上救了一心求死的他,也是当今圣上让师父他有了活下来的意念,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手刃仇人。”
“师父他便含恨活了下来,也的确在当今圣上的襄助下为他的妻儿报了仇。”
“师父他亲手屠了仇家满门,无论老幼还是妇孺,十六年前震惊江湖的苏家灭门惨案,便是师父所为,师父便是至今仍在江湖通缉榜上的穷凶极恶之徒尹青山。”
“除了我们
师兄弟三人与当今圣上,谁人都不知晓为天子卖命的东厂督主尹松就是恶贯满盈的尹青山。”
“又或是说,谁人都不曾想屠尽仇家满门的尹青山会成为天子跟前的阉人鹰犬。”
程风说着,对着雨幕又昂头喝了口酒。
裴时乐将眉心蹙得渐紧,关于尹厂公之事,即便是重生而来的她也一无所知,但她知晓,当今天子之所以能够在先帝末年的夺嫡之案中成为最后的赢家,宦官势力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以天子自登基以来才极其重用宦官。
若非如此,尹厂公也不会十数年来都稳坐东厂督主之位。
裴时乐抿
了抿唇,问道:“那……尹厂公之所以会收楚寂为徒,乃是受圣上之意?”
如此值得人揣摩其间是否有别样意图的问题,纵是身为他们名义上师妹的邱心怡都不敢问出口,裴时乐在道出口之前只是稍加迟疑而已。
程风将目光从仿若于天地间织成一张密密麻麻巨网的雨帘中重新转到裴时乐面上,似笑非笑,“裴小姐倒是什么话都敢问?”
“自然是信得过程大人的为人才敢问。”裴时乐诚恳道。
程风又是微微一怔,笑出了声,情绪不明。
“这个问题,至今我们谁人都不知晓答案,往后也永远不会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