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杆长枪斜靠在墙上。
一把把打刀就这么随意地塞进木桶里。
一挺挺火枪摆列得整整齐齐。
从地板到墙壁,从门口到最深处……目力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武器!摆得满满当当!俨然就是一个小型军火库!
望着这满满一仓库的武器,永仓新八呆怔了足足2秒钟,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缓过劲儿来。
只见其面色铁青,仿佛随时会有冰水自其颊间淌出。
“中岛、铃木、佐藤,你们跟我来。”
在点了中岛登和另两位队士的名后,他迈步走进仓库。
中岛登正欲跟上,刚一抬脚就突然听见永仓新八的提醒:
“你们身上应该没有携带火种吧?若是带有火种,赶紧把它扔了!”
中岛登闻言,身为老烟枪的他,赶忙掏出怀里的用来点烟的火柴,将其扔出老远,然后再摸遍自己全身,确认身上已无火种后,这才放心大胆地进入仓库、追上永仓新八。
铃木、佐藤——永仓新八刚刚指名要求跟上的另两位队士——有样学样,在进入仓库之前,先做了一遍"全身检查",扔掉身上一切有可能引发火灾的物事。
他们可不敢大意。
毕竟,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在军火库里引发火灾,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永仓新八等人走走停停,仔细观瞧仓库内的每一处角落。
每走一步,他们的面部神情就阴沉一分,脸上的凝重之色很快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走进来后,方能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这间仓库所储藏的武器装备的数量,究竟有多么惊人!
虽然没法跟新选组的军火库相比,但这等规模的装备储量,已足以武装一支百人规模的战斗小队!
冷不丁的,永仓新八似乎是嗅到了什么,用力抽动鼻子,然后转身指向左手边的木箱:
“把这箱子打开!动作轻点!”
中岛登应和一声,向铃木、佐藤招了招手,三人自三个方向包围这个大箱子。
其以铁钉密封着,十几颗大铁钉将箱盖钉得严严实实,赤手空拳是肯定打不开的。
中岛登拔出腰间的胁差,将刀刃插入箱子与箱盖的间隙,暗使一股狠劲儿,用力一撬——喀——的一声,箱盖被撬出一个角来,已足以看清箱内的物事。
永仓新八赶忙凑过身去,定睛一瞧——霎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孔大小。
只见箱内装着满满当当的黑色粉末,呛人的气味扑面而来……毫无疑问,是火药!
新选组引进枪炮后,永仓新八已无数次亲眼见识这不起眼的粉末是如何让小巧的子弹打烂甲胄、让笨重的炮弹碾碎巨岩!
因此,他深知这整整一箱的火药,蕴藏着能将他们炸成碎末的恐怖威力!
于是乎,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待情绪稍定后,他转动视线,扫视四周。
只见仓库内还存有许多个相同模样的大箱子。
光是他肉眼所看见的,就已超过双手之数!
永仓新八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道:
“中岛,去屯所叫人!”
“调50……不!调100人过来!彻底封锁这座仓库!”
“市井百姓也好,会津、萨摩的友军也罢,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此地!”
“若有强闯此地者,不管对方是谁,直接杀无赦!”
说罢,他一刻不停地转身奔出仓库。
中岛登追了上去,咽了口唾沫,半是兴奋半是紧张地说道:
“队长,您的直觉可真准啊!还真让我们碰上大案子了!”
“……中岛,你错了。”
迎着中岛登投来的疑惑视线,永仓新八幽幽地把话接了下去:
“你没看见那满满一仓库的火药吗?”
“如此数量的火药,已足以打一场大仗了!”
“这种级别的大案,已经超过我们所能处置的范畴了……!必须立刻向橘先生汇报!”
……
……
秦津藩,大津,橘邸——
总司侧着螓首,将左耳贴在佐那子的肚腹上,留神倾听。
“咦?我好像听见婴孩的声音了!"咕噜"、"咕噜"的!”
阿舞闻言,露出坏笑:
“小司,你听见的应该不是婴孩的声音,而是佐那子的肚子在叫,佐那子刚吃了红薯。”
“……舞小姐?”
“我、我开玩笑的啦!别露出这么吓人的表情嘛!”
说罢,阿舞面朝上、直挺挺地、格外娴熟地躺倒在佐那子的身侧,像极了露出肚皮,向主人示好的猫咪。
“唔唔……我的小腿好像又抽筋了……佐那子小姐……帮帮我……”
佐那子撇了撇嘴,表情不善地瞪着阿舞,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只叹息了一声:
“唉……我愈发感觉我像是你的老母亲了。”
虽然满嘴嫌弃,但她还是默默地将阿舞的双腿搁放在自己的膝上,驾轻就熟地帮对方按摩。
阿舞发出“嘿嘿嘿”的既像是使坏,又像是在撒娇的笑声。
青登坐在一旁,面上挂笑,一边撸着腿上的大橘猫多多,一边静静地看着这副温馨的画面。
桐生老板暂时关闭千事屋、住回大坂后,将大橘猫多多也接了过来。
在阿舞的强烈要求下,这只肚皮贴地的大肥猫重归其主人的怀抱。
它现在就住在橘邸,过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陪养胎中的二女解闷的惬意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这只大肥猫竟与萝卜结下深厚的友谊。
它隔三岔五地跑去对方居住的牛棚,也不干别的事情,就无所事事地趴在萝卜的背上。
萝卜似乎还挺喜欢这位“小伙伴”,也不驱赶它,任由它趴在自己背上。
萝卜甚至还常常主动伸出长大的舌头,帮对方梳理毛发。
最近只要去萝卜的牛棚,就总能看见萝卜趴在地上、多多趴在萝卜背上,一大一小两只动物一起睡午觉的友爱画面。
青登和总司今日都有空闲,所以一大家子难得团聚。
望着友爱相处、闹闹哄哄的三女,青登颊间的笑意愈发浓郁。
虽然这么说略显浮夸……但每当这个时候,青登都会由衷地感觉自己之所以会长着眼睛,就是为了目睹这一幅幅画面!
青登本想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好好陪伴三女,尽尽丈夫的职责。
然而——
“……橘君,很抱歉打扰你的休息。”
冷不丁的,山南敬助的声音幽幽地自走廊方向传来。
“可否请您出来一下呢?”
青登撸猫的手顿时停住,眸光微凝。
山南敬助当然知道青登这会儿正在休息、陪伴家人。
身为青登的核心亲信,山南敬助是平日里最常接触青登的人之一。
因此,他很清楚在成为秦津藩之主后,青登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日理万机、宵衣旰食……这些只不过是青登的日常,连续十几天无暇归宅,更是常有的事情。
青登难得有空闲,若无必要,山南敬助绝不会擅自过来打搅他。
既然他此刻出现在此、不惜破坏青登的休息时间……其背后的含义,已不言而喻——
出现了连新选组总长、秦津藩家老也无力处置,必须要京畿镇抚使、秦津藩主公亲自出面的大事!
三女这时全都停下了她们手上的动作,统统转过螓首、扬起视线,神情复杂地看着青登。
虽然山南敬助嘴上说着“请您出来一下”,但大家都知道:一旦青登出去了,那他离开的时间绝对不止“一下”!
尽管心里涌现出强烈的不舍之情……但青登绝不会因私废公。
青登不假思索地抱开多多,满面歉意地对三女说:
“抱歉,你们先继续玩吧,我要先失陪了。”
说罢,他急匆匆地站起身,走出房间。
刚一来到走廊,他就撞见神情严肃的山南敬助。
“橘君,我很抱歉……”
未等他说完,青登就摆了摆手,打断道:
“敬助,毋需道歉,正务要紧。发生什么事了?”
“橘君,京都有异!”
山南敬助将“二番队发现军火库”的具体始末,一五一十地如实道出。
“二番队封锁了仓库,严禁无关人等的靠近。”
“四番队加强屯所的警备,防止尊攘志士将俞屋喜右卫门抢回。”
“土方君已经先行赶去京都了。”
青登不动声色地听到最后。
山南敬助说完后,笔直地站立着,等待青登的指示。
只见青登眼中的眸光在不着痕迹地跳动,“思索”与“猜测”来回拉扯。
须臾,他沉声道:
“……敬助,召集诸将!”
“是!”
……
……
京都,壬生乡,新选组屯所,监牢——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使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激荡开来,久久不息。
光线昏暗的监牢内,俞屋喜右卫门的双手被缚于背后,大腿和小腿紧绑作一块儿,被迫保持跪姿。
其大腿上叠放着两块巨石。
跪姿本就不是一种舒适的坐姿。
不仅跪坐在地,大腿上还压着两块大石头……其痛楚,可想而知。
石头的重量使其腿部的骨头发出“吱呀”、“吱呀”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声音。
这正是使受刑者痛苦万分的江户时代的经典刑罚:石抱。
兴许是适应疼痛了吧,俞屋喜右卫门渐渐止住惨叫,面无血色、眼神恍惚地垂下脑袋。
“快招!”
“快招吧,只要招了,就不必受罪了。”
“告诉你,我们可是处刑的高手!”
“没错!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几位行刑人员站在俞屋喜右卫门的身周,或是扮演红脸,或是扮演白脸。
然而,面对源源而来的威逼利诱,俞屋喜右卫门充耳不闻,缄口无言。
芹泽鸭站在一旁,看着依然保持沉默的俞屋喜右卫门,其表情阴沉得像是被墨泼过。
出于保险起见,永仓新八亲自出马,率领二番队封锁俞屋的军火库。
芹泽鸭则坐镇屯所,四番队全体队士枕戈寝甲,准备杀敌。
虽然尚未确认俞屋喜右卫门的真实身份,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什么良民!他极有可能是尊攘志士!
为了拯救同伴、防止情报泄露,尊攘志士们很有可能会杀奔新选组屯所,抢回俞屋喜右卫门。
因此,永仓新八和芹泽鸭已下达“严阵以待”的军令。
整个新选组屯所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空气!
屯所内外到处都能看见全副武装、神情肃穆、或是坚守岗位,或是来回巡视的队士。
一方面是为了监督拷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宝贵的情报源,芹泽鸭亲临监牢,不让俞屋喜右卫门离开其视界。
行刑人员们用尽了话术,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
不得已之下,行刑人员们凑到一块儿,轻声讨论道:
“啧……他的嘴可真硬呀……”
“这家伙有点本事啊……按理来说,在加到2块石头的时候,基本就没人能抗住了。”
“怎么办?要再加一块石头吗?”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忽然听见芹泽鸭用力地咂巴嘴,声音中透出强烈的不满、焦躁。
下个瞬间,便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至俞屋喜右卫门的跟前,一把揪住其发髻,将他脑袋提拉起来。
“我已经失去耐心了……!”
“快点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店里的那堆武器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群混账又在谋划着什么?”
俞屋喜右卫门有气无力地扬起视线,冷冷地瞥着芹泽鸭。
“我们……谋划着……轮流品尝你亲娘的滋味……再将你亲娘……送进吉原的罗生门河岸……”
罗生门河岸——吉原最下等的区域,该地的游女要么染病,要么就是因年老而卖不出去了,总之是一块聚集着最没人要、最低贱、只能慢慢等死的老弱游女的地方。为了生存,这些老弱游女只能强行拉客,那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路人往自宅里拽去的模样,像极了地狱的恶鬼,故称“罗生门河岸”。
“……”
芹泽鸭无悲无喜地盯着对方。
下一刹,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刻有“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的铁扇,照对方脸蛋敲去。
嘭——的一声闷响,对方被打了个结实,脸上顿时肿起一大块,再听“呕”的一声,几颗碎牙掉地。
芹泽鸭并无就此罢手的意思,他再度抡起手中的铁扇。
就在即将甩落的这一瞬间,一只大手倏地自其后方探出,铁钳般攥住其腕。
“芹泽,冷静一点。”
“土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芹泽鸭扭过头,目光阴沉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土方岁三。
“在收到这边的消息后,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幸好大津离京都不远,骑上快马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说罢,土方岁三放开芹泽鸭的手腕,迈步向前,越过芹泽鸭。
“他是在故意激怒你,好让你杀了他,你可别中他的计了。”
这档儿,俞屋喜右卫门正像条死狗一样,垂着脑袋,喘着粗气,由唾沫与血水混合而成的粘稠液体,哗啦啦地自其唇间淌出。
数颗牙齿被硬生生打断……已经难以用具体的言语去形容这种痛楚。
眼见土方岁三阻止了芹泽鸭,他眼中闪过一抹庆幸之色——这抹情绪,让土方岁三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哦?你似乎很开心啊?”
“啊,对了,我好像忘记做自我介绍了。”
“在下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那位"鬼之副长"。”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蹲下身,好让自己与对方的视线平齐。
乍一看去,土方岁三眼下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面容柔和,脸上挂笑,语气亲切。
只不过,当这位“好好先生”做完自我介绍后,俞屋喜右卫门就像是见鬼了一样,表情剧变,双目瞪圆,瞳孔紧缩。
“土方……岁三……?!”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确实是见鬼了——在敌人眼中,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鬼之副长”乃真正的恶鬼!
“关于你的情况,我方才已经听人细说了。”
“虽然你是敌人,但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的毅力。”
“受了这么多的酷刑,却还能咬紧牙关,宁死不吐半个字,实在难得。”
“不过……到此为止了。”
这一瞬间……真的是一瞬之间!土方岁三模样骤变!
柔和的笑容消失了,亲切的语气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悲无喜的淡漠表情、仿佛掺有冰渣的冷酷语气。
“我土方岁三来了,就不会再让你有逞威风的机会。”
“我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你。”
“我可不想在区区的"拷问"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我会用最激烈的手段,让你迅速地、乖乖地、不敢再作丝毫隐瞒地开口交代一切。”
“所以……现在,就让我好好地向你介绍一下我为何会被称为"鬼之副长"吧。”
说着,他缓缓地站起身来,俯瞰俞屋喜右卫门。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对自己人很狠,对敌人更狠!”
“来人啊,去取两根五寸钉,再取两根百目蜡烛。”
【注·百目蜡烛:每根重达一百匁(约375克)的蜡烛】
“往他的双脚上钉入五寸钉,从脚背入,自脚底出,然后再将他倒吊在房梁上,往两根钉子上立起点燃的百目蜡烛!”
此言一出,全场俱寂。
不论是俞屋喜右卫门,还是芹泽鸭、行刑人员们,全都愣住了。
“怎么?你们没听见我刚才的命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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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是史实,俞屋喜右卫门怎么也不招,土方岁三亲自出马后,以此酷刑来折磨对方。
总算是到了大名鼎鼎的“池田屋事件”了!豹豹子现在充满干劲!(豹嗨.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