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主见状,略一颔首,随即从怀里取出一把薄如发轫的匕首来。
“便按照兰儿那死丫头的顺序来好了,先从手经开始。”风茜的话语带着笑意,似是在叙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般。
魅主闻言,手里锋利的匕首贴上了华以沫右手腕。那刀尖沿着华以沫纤细的蓝色经脉一点点下滑,不过轻触之间已有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蹦出来。
华以沫并没有看魅主,依旧死死地盯着钳制着苏尘儿的风茜,眼底戾气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不过顷刻就会翻覆。
“看我作甚?怎么,恨吗?”风茜脸上笑意嘲弄,“千万别试图惹得我不快,否则难保你的噩梦不会重演,让苏尘儿变成第二个华清扬。”
华以沫闻言身子一震,眉眼间有翻涌而上的复杂情绪纠缠。她咬着牙,恨恨地别过了头去,脸明显地有些被怒意涨红。
苏尘儿脸色苍白,却并没有多余表情,见状突然开口道:“风茜。你真的那么爱阮君炎吗?”
风茜听到苏尘儿提及阮君炎,目光一沉,尖利的指甲极快地划开来苏尘儿的白皙脖颈,掐得她只能微仰起头来:“你想说什么?”
华以沫见苏尘儿的血顺着衣衫滴下来,心中一急,正要开口,却被苏尘儿的一个眼神止住了。苏尘儿则继续开了口,声音没有波澜:“其实这几日阮君炎是故意亲近我,为的就是将你引出来。”
风茜的目光冰冷,一字一句道:“他和你们一道对付我?”
“不,”苏尘儿轻声解释,“是因为他不愿相信我的猜测,他赌你不是暗王。”
风茜在苏尘儿的话语里有一瞬间的沉默。片刻后,她忽然笑了笑,话语恢复了正常:“是又如何?若非你娘害死了我爹,我怎会不得不提早担起这个重任?如今噬血楼大乱,你们两个在这场大乱里死去,也并没有什么,不是吗?而我,自然会回到阮家堡等着他回来,做好我的阮家堡夫人。”
“他终会起疑心。”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风茜的声音有些低,与此同时目光也跟着垂下,落在某一处上,“我自有办法慢慢消除他的疑心。”
身前的华以沫注意到风茜的神情,见状目光一凛,突然蹙了蹙眉,提了声音道:“你有了?”
闻言,苏尘儿也微微怔了怔:“所以……这才是你终于决定对我下杀手的主要原因?”
风茜并没有应答,只是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追究这么清楚作甚?”说着,朝魅主瞥去一个眼神。
魅主手里的刀刃极快地落下,伴随着华以沫的一声闷哼,一串血珠飞溅,落在地上,很快融入了尘土之中。
华以沫突然偏头,极快地望了一眼魅主。
魅主无害地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匕首。随即寒光一闪,华以沫的左手手腕肌肤也破裂开来,血很快流了一手心。
这一次,华以沫连闷哼都没有发出声来。
风茜垂眸去望苏尘儿,见她眉间隐忍,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化不开,笑道:“莫要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听说鬼医最擅长的便是金针,那么最重要的也是那双手了罢?”说着,转头去望魅主。
魅主手里的匕首自华以沫的左手手腕往下移去,一路刀尖上滚落血珠无数。
“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给我切下来。我倒要看看,没了手指的鬼医,还能不能替人下针。”
风茜的话语冷冷地飘在空气里,
苏尘儿的身子绷紧僵硬,一眨不眨地望着华以沫,眼底有些泛了红意。
“不知苏姐姐的平静能撑到第几根的时候?”风茜望着苏尘儿轻笑道。
那把匕首,静静地停在了华以沫的小指上。眼看着下一瞬,刀就要毫不留情地落下。
突然,风茜发出了一声惊呼,刀方落了一半便迅速止了住。魅主下意识地去望风茜。
“苏尘儿!……”
风茜捂着疼痛的小腹,脸上爬满了恶毒的恨意,一扬手,便甩在了苏尘儿的脸上,在安静的黑夜里发出清脆的巴掌声。
苏尘儿整个人被风茜的大力扇得往后跌倒在地。
就在方才风茜的注意力都在华以沫手指的一瞬间,苏尘儿用了所有的力道,运起手肘狠狠撞在了风茜微隆的小腹上。
“尘儿!”这一声,是华以沫唤的。她的眉间有戾气散乱开来,方欲往苏尘儿方向踏前一步,肩头已经被魅主迅速抓了住。
风茜此时无暇理会华以沫那里的情况,只是喘着气盯着摔倒在地的苏尘儿,几步上前,蹲□去,一把抓住了她倾斜而下的一头青丝,将她拽得重新被迫仰起头来。
“苏尘儿,你找死!”
苏尘儿的青丝微乱,白皙的脸上印着清晰红痕,被风茜指甲刮破的脸上缓缓沁出了几滴血珠。而唇边则有些许鲜血沾红,在火光里愈发鲜艳逼人。只见她静静地仰着头望着风茜,好似此刻的□于她而言不过一点涟漪水波,那白皙脖颈染着血,在黑暗里划出修长弧度,衬着紧抿的唇,比夜还沉的瞳孔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令人无法捉摸。
望着这样波澜不惊的苏尘儿,风茜只觉得胸口燃起的火焰几乎要将自己烧为灰烬。她紧紧咬着牙,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从齿缝间蹦出:“好,很好,苏尘儿。我倒想知道,等你看到你爱的人慢慢死去,你还能不能这样平静?”
说着,风茜将苏尘儿的头拽得愈发仰起了些,强迫她望向华以沫那里,同时出声吩咐道:“阿魅,将人给我杀了!”
魅主轻笑了声,顺从地收回了之前停在华以沫手指上的匕首,然后将刀尖缓缓压在了华以沫的心口位置。手里的匕首刀尖很快刺破了华以沫的心口衣衫,有一小滩鲜血泅出来。
一把刀,如同□了两颗心脏,有同样的疼痛在两人彼此的安静对视里弥漫开来。
一丝一缕,在刺入时盛开血花,一路迤逦,像是天际最美的晚霞。
风茜望着苏尘儿失血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然而匕首并未能完全落下。
电石火光之间,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僵持的寂静,在黑夜里遥遥地传开去。
“阮堡主,好好睁大眼睛看一看,到底我有没有骗你。”
听到话语的一瞬间,风茜唇边的笑意忽然一点一点破碎。她似是不敢置信般,猛地松开了拽着苏尘儿青丝的手直起身来,然后僵硬着缓缓转过了头,望向突然出现的人。
“咳咳……”
在苏尘儿的咳嗽声里,不远处阮君炎震惊的神色落入风茜的眼底。
华以沫见状,趁着空挡连忙一把推开了魅主,飞身往前掠去,一把从地上捞过了苏尘儿,随即往后退出一大步。
魅主望着脱离手边的华以沫,目光深邃,并没有追过去。
“华以沫……”苏尘儿望向华以沫,喃喃出了声,只觉喉头干涩,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华以沫低声道,将苏尘儿更紧地搂在怀里,心疼地望着苏尘儿脸上的红印,完全不知自己身上的斑驳血渍更加骇人。
另一边,风茜心神依旧震慑于阮君炎的突然出现,望着对方极度失望伤心下的神色,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方张了张嘴唇,一把带血的利剑却倏地架在了阮君炎的脖颈上,惊得风茜注意力这才落在阮君炎身后那抹蓝色身影上。
“别过来。”甘蓝目光沉沉地望着风茜,声音低沉喑哑,充满了厮杀之气,“否则我杀了他。”
“魑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风茜的眉紧紧皱起来,眼底布满冷意。
“呵,我做什么?”甘蓝不怒反笑,不甘示弱地盯着风茜,缓缓道,“你觉得我在做什么?”说着,甘蓝转头望向阮君炎,“怎么,看到你妻子是暗王傻了?你方才不还言辞凿凿地说不可能吗?你可要自己问问她,问她是如何使尽手段逼走苏尘儿,将你拢在身边?问她又是如何毫不留情地派人杀了你爹?……”
每说一句,阮君炎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住口!”风茜突然厉色打断了甘蓝的话,面色十分难看,冷然道,“你想如何?”
“不如何,只是看你装得太累罢了。顺便送你一分大礼。”说着,甘蓝手上剑一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从背后送入了阮君炎的右肩。
“噗——”阮君炎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他的身子颤得厉害,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伤心,眼神黯淡,竟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风茜见状神色一急,连忙上前一步,却在甘蓝的冰冷目光里停住了脚步。
“怎么,心疼么,暗王?”甘蓝挑了挑眉,目光有些疯狂,“你的心狠手辣都去哪里了?”
风茜的面色恢复了平静,沉了声音道:“你想用他威胁我,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噢,不,我可没这么想。”甘蓝笑着摇摇头,“我说了,是来送给你的,怎会下手呢。”言罢,甘蓝反而迅速地抽出了剑,一把拍在阮君炎背上,将他拍得往风茜方向跌去。
风茜见状,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了阮君炎,还未开口,阮君炎已突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风茜望见阮君炎这样的目光,心里陡然一沉。
果然,阮君炎缓慢却坚定地推开了风茜的手臂。
“君炎……”
“别叫我。”阮君炎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哑得不行,“阮家堡没有这样狠毒的夫人。”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下去,颤的更加厉害,“我更没有杀父之仇的妻子。”
风茜闻言身子一僵,半空中的手就顿在了那里。
半晌,她忽然轻声开了口,话语里听不出情绪:“你恨我?”
阮君炎的眼睛有些红,他往后退了一步,捂着伤口抬眼望着风茜,一字一顿道:“你杀了爹,你让我如何……不恨你?”顿了顿,他像是突然崩溃开来,猛地提声喝道,“你说啊,你让我怎么能不恨你?!”
风茜沉默地望着阮君炎,没有说话。
众人身后的火光冲天,整幢楼都燃烧起来,不时有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响起。虽是冬日,空气却滚烫得紧。只是有些人的心里,却寒得已经结起了冰。
阮君炎的身子颤的愈发厉害,血一直往下流,他也不管,只是红着眼死死盯着风茜,目光陌生得像是不认识这个同床共枕的女子一般。
“你想如何?”半晌,风茜终于淡淡开了口,似是恢复了平静,抬眼望着阮君炎,“报仇?”顿了顿,她突然笑起来,笑容有些绝望,“若不是你一直与苏尘儿牵扯不清,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阮君炎,这一切,你以为你没有责任吗?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逼我。你……”
“别说了!”阮君炎突然大声喊道,下意识地便挥掌而去。
风茜手一抬,轻松地接住了阮君炎的手。她的声音嘲弄:“别傻了。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言罢,用力地将阮君炎的手甩了开。
阮君炎本就受伤,身子虚弱,往后趔趄了几步方站稳了身子。他低着头,突然苦笑了起来。他伸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封灵剑出鞘。寒光微晃里,风茜的脸色白了白。
阮君炎抬头,望向风茜,低低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你说我傻也随便。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答应过要为爹报仇,就算……豁出去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顿了顿,他抬头定定地望着风茜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言罢,阮君炎目光一沉,整个人带着利剑已朝风茜直直而去。
不过几步之遥的路,风茜只是静静地望着阮君炎,并不出手,任由封灵剑指上了她的喉咙。
然而剑到底还是没有刺下去。
阮君炎的手颤得厉害:“为何不动手?”
“你知道么?”风茜话语淡淡,望着阮君炎道,“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很早之前我就问过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们终究像今晚这样拔剑相向的话,我会怎么做。”风茜说着,目光一点点刻画过阮君炎温润如玉的容貌,话语似有喟叹,“我知道你性子温和,就算再恨我也很难忍心杀我,就像我也不忍心看你痛苦一样。”
几乎是话落的同事,风茜凝视着阮君炎,轻轻抬了抬手。
“唔。”
阮君炎低头怔怔地望着刺穿胸口的半截封灵剑刃,比方才还要多的鲜血很快将那里的衣衫浸透。阮君炎趔趄了几步,抬眼望向面有哀戚的风茜。同时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只见一道残影掠过。风茜已稳稳地接住了阮君炎。
她低头深情地望着他,阮君炎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唇中却涌出更多的鲜血来,喉咙呜咽,到底是没有说出话来。
几乎与此同时,在旁边蓄势待发的甘蓝手中寒剑也抵上了风茜单薄的背脊。
风茜却似恍若无觉般,只是注视着阮君炎开始黯淡下去的眼睛,伸手帮他温柔地理了理额间发丝,低声道:“糊涂不好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善良性子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早告诉过你江湖险恶,你看,遇上我这样的心思狠毒的人,还不是要送了性命。”风茜的声音几乎快低不可闻,“算了,反正我也累了,炎哥哥,下去了就不要再怪我,好不好……”
有鲜血在话语间顺着风茜的唇一点点落下来,滴落在阮君炎血红的袍上,混在一处。
甘蓝缓缓从风茜身体里抽出了自己的剑,低头望着剑上不断染上又滴落的血,随即缓缓抬头去望身后有些弱下去的火势,映照出眼底一腔寂寥的目光。
她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少了一个身影的温度,好似缺了一块,便再也无法圆满。
另一边,华以沫的手环着苏尘儿,让她更紧贴在自己胸口,望着不远处跪在地上,搂着阮君炎失去温度的尸体悄然垂下头去的风茜,没有说话。
不知何处响起一声悠长叹息,散在火焰的风里逐渐远去。
翌日。
天光微亮,噬血楼的喧闹却依旧在持续着。
“灵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因为你们两个没及时赶来,我和尘儿差些就交代在风茜手里了!”华以沫怒视着脸色难得有些微红的灵岚。
“我也不想的。我……”灵岚的话语有些踟蹰,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白渊。
白渊明显一副不想搅入局中的神色,抱着双手没有说话。
灵岚见状,气得咬牙切齿,心一横道:“还不是因为风茜那个女人!她……她为了拖住我和小白,竟然给我们下药!还让进来叫我们的小诺都看了去……”
“等等,你说下药?”华以沫的目光疑惑地扫过灵岚,眼底一点点恍悟,“所以,在我和尘儿九死一生的时候,你正在和白宫主欢快……”
“打住!”灵岚神色羞怒,“谁知道她会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华以沫才不关心灵岚的想法,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惊讶问道:“你刚才说阿奴闯进去了?灵岚你……怎么能这样子祸害人!”
“咳咳……”苏尘儿见两人争吵不休,话题越来越偏,忍不住打断了两人,从怀里取出一个药匣来,走到灵岚身前递给她道,“这是元魄丹。”
白渊见到苏尘儿取出的药,这才有了反应,疑惑道:“苏姑娘哪里来的?”
“是魅主给的。”苏尘儿说着,目光落在华以沫身上。
华以沫不屑地撇了撇嘴道:“虽然我不需要承她的好意,不过我也的确弄不懂刺影楼的人。这个魅主好生奇怪,风茜让她挑断我的手经时她只是装模作样了下,之后甘蓝一出现,她压在我心口的匕首就很快收了回去。风茜一死,她也不惊讶,然后和甘蓝离开了,离开前将这个药给了我,还说了一段奇怪的话。”
苏尘儿闻言有些无奈,睨了华以沫一眼,补充解释道:“如今刺影楼损失惨重,加之群龙无首,无法一方独大。目测近几十年各势力都只能着眼于恢复自身实力,会平静很长一段时间。而这个魅主……”苏尘儿神色有些沉吟,“风茜既然没有留下血脉,也许她应该会成为刺影楼新一任暗王。这样一来,刺影楼也会安耽下来罢。”
灵岚才不管谁成为暗王,伸手接过苏尘儿手里的木匣放入怀里,忍不住笑起来:“不管怎样,这元魄丹就当赔刺影楼将噬血楼给烧了。”
苏尘儿颔首:“自然。这段时间给噬血楼添麻烦了。如今事情落幕,我与华以沫也该离开了。”顿了顿,“事不宜迟,阮家堡那里……我还得将阮君炎的尸体带回去。百晓生也会同我们一道。”
“如今连阮君炎也死了,那阮家堡……”一旁的白渊忽然问道。
“只能从旁系过继一个继承人过来了。我会与华以沫在那里呆一段时间,不能让阮家堡垮了。”
“嗯,我相信苏姑娘和华姑娘一定能撑起来。”白渊点头,“一路小心。”
“嗯。”
半个时辰后。
“什么?你说主人已经离开噬血楼了?”阿奴瞪大了眼,望着有些心虚的灵岚。
“嗯。”灵岚点点头,不愿承认自己是一时忘了对阿奴的承诺。她转了转眼珠,连忙推了推阿奴,催促道,“先别说这么多了,快追啊,应该还没走远。马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你……真是的!”阿奴本还想质问几句,心里却着急,也不再理会,一转身就朝外奔去。
粉色衣衫在风里扬起弧度。伴随着一声充斥着喜悦又焦急的呐喊。
“主人等等阿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