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半这段上班时间从来没有让王茹觉得...这么艰难。
自打得知东江省文科状元是她儿子后，店里的顾客、同事总是会喊她“状元妈”。
这个称呼让王茹无地自容。
同时，对陈野她也产生了一些念想。
于是，下午两点半下班之后，她直接骑着电动车到了江城实验中学的门口。
面前的海报上，陈野笑容腼腆，第一排第一个的位置让他十分显眼，尤其是照片右下角像红戳一样的“文状元”三个字。
哪怕是路人，都会停下来看看这张海报。
王茹坐在电动车上，单脚踩地，怔怔的看着。
她一字一句的把陈野那张海报的信息读完。
读到座右铭那边，王茹的鼻子有些酸。
不像是其他海报上的座右铭，大多是“宝剑锋从磨砺出”“书山有路勤为径”的励志座右铭。
陈野的座右铭只有四个字：向阳而生。
这是一种对生活的态度，积极阳光。
可这种态度的背后，大多是生活艰难，举步维艰。
王茹吸吸鼻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她知道，陈野从小到大能配的上这四个字。
别人有补习班上，陈野没有。
别人要买辅导书，陈野没有。
别人学习有家里的支持，陈野没有。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工作两年多，王茹时常会反思自己，为什么她要那么厌恶陈野。
就那么一个小孩子，总是会把过年的压岁钱藏起来，然后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去用。
小小瘦瘦的一个，别人还在“年少轻狂”的时候。
陈野要面对一堆他这个年龄本不该面对的事情：用钱问题、生活问题。
她曾看到过陈野沿着上学的道路去捡塑料瓶。
陈野捡了不敢放家里，就藏到了一楼楼道的拐角空隙。
陈野捡了半个月，总算捡了一大袋子，结果周六的时候，捡的瓶子都丢了，陈野在门口哭了很久。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学校要学生买错题笔记本，还规定了样式。
那一个本子要五块钱，陈野曾给她要过，她没给。
王茹还知道是陈宝拿了陈野那一袋子水瓶，贱卖给了小区里收废品的大爷。
那一袋子换了两块钱，当天陈宝当着陈野的面炫耀着几口便吃完的雪糕。
这些她都没有管。
王茹心想，陈野的出生害她给妈妈治病的钱都没有了，陈野吃这点苦算什么？
渐渐的，习惯这种状态后，她便觉得，陈野活该吃苦，对陈野也越来越苛刻。
滴滴——
汽车的鸣笛声将王茹从回忆中拉回来。
她看向右边，原来是有轿车要左转进辅路，她挡住了道。
急忙骑车移开地方，王茹又停下扫了一眼印着陈野的海报，调头回家。
慢慢悠悠进了二纺家属院。
仍有熟人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真心，问她知不知道陈野是东江省的文科状元。
王茹一句话也不回应，沉着脸回到家里。
家里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吃剩下的外卖盒子，地上脏兮兮一片。
甚至还有汤汁洒到地面没有及时清理而形成的印子。
王茹叹了一口气。
顾不上换鞋，走到茶几前，弯腰清理着外卖盒子。
简单打扫了一下后，王茹换上鞋子，开始拖地。
一直到下午三点十几分，王茹擦擦额头的汗，终于把活儿给干完了。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抬头看看表，火锅店下午的营业时间是下午四点至晚上十点半。
这就意味着她连睡都来不及睡，便要继续去上班了。
王茹随手扶在沙发扶手上，摸到布料，她拿起一看，原来是大儿子这两天换下来的短袖和内裤。
低头，还有袜子在沙发侧边躺着。
一股疲惫感袭来。
没离婚前，虽然她当家庭主妇也挺累的，可做饭陈野能搭手，像洗碗扫地拖地这些，只要陈野回家，都会去做。
王茹也没感觉那么累。
离婚后，陈栋梁和陈野离开，明明家里少了两个人，她只需要照顾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却比以前累的累的多。
想着的时候，陈宝的卧室门打开，一股冷空气把王茹吹的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前年陈宝哭着闹着往卧室装的空调。
王茹看着大儿子顶着一个鸡窝头，穿着拖鞋晃悠悠的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然后再转身回屋。
全程别说喊她，就连正经看她一眼都没有。
王茹想到陈野，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起身，打开卧室门。
里面乱糟糟的，被子没叠，鞋子乱放，电脑桌上堆满了饮料瓶，地面还有辣条等零食的包装袋。
听到动静的陈宝转身，喊道：“妈？怎么了？”
王茹看着大儿子。
这是她的希望。
“宝宝...”王茹的声音沙哑，“妈工作太累了，想去午睡一会儿。
下午你在家把能机洗的衣服放洗衣机洗洗，内裤袜子什么的你自己揉揉？”
“哦...”
陈宝肉眼可见的不乐意，旋即，他扬起一个笑脸，凑上前，“妈，放心吧，我都给洗了！”
王茹还没欣慰几秒。
又听陈宝笑着说：“我帮妈做家务，妈是不是该给点奖励呀？五十怎么样？”
大学生什么时候最穷？放假的时候。
没有生活费的暑假，陈宝过的太艰难了。
游戏里出个喜欢的皮肤都没办法买。
王茹皱眉，“宝宝，你洗自己的衣服还和妈要钱？听话，妈工作一天太累了。”
陈宝撇撇嘴：“我舍友暑假，人家父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旅游，本来喊我一起的，我看咱家没钱，就拒绝了。
现在要五十都不行了。”
说着，陈宝的埋怨越来越多。
“妈，也不知道你为啥一定要跟爸离婚，之前你还没和我爸离婚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要什么你都给。
要不...你跟爸复婚吧！”
王茹耳朵里听着，脑袋一阵眩晕。
她闭上眼，再睁开，感觉缓解了一些。
每天上班照顾家庭固然很累，大儿子的话却让王茹寒心。
她红了眼睛，掏出手机给大儿子转过去五十。
陈宝如愿以偿的去打游戏了，王茹便开始收拾起卧室来。
等到客厅，她发现家里的垃圾也该倒了。
眩晕感再次袭来，王茹摇摇头，拎起垃圾袋。
好在垃圾箱就在她家门口不远处。
王茹扶着墙，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刚离开和冰窖一样的陈宝卧室，如今大太阳一晒，王茹便觉得自己要晕倒。
她急忙扶住树。
接连几天的疲惫感袭来，王茹闭上眼再睁开，怎么也缓不过来。
意识消失前。
她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端庄文静的女孩。